符禹山已披上了银色的新装,零星屹立的松柏挂着薄霜。紫衣尊神立在坡上一处不起眼的裂隙边,他一动不动,仿佛原本就长在那处一样。
衣袖中传来了动静,东华伸手去安抚了一阵。今日是冬至之日,从今日起的两个月,东华都可以自由出入这里。太阳越过山脊之时,紫衣尊神手执苍何朝那道裂隙砍去。入口被劈开,他从容一跃。
这里是梵音谷,承载着他与小白这一世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
比翼鸟族的女君橘诺已恭候在入口处。除却沉睡的那些年,东华每十年会来此处一趟。
“帝尊此次还是入住疾风院?”
“不错。”东华沉稳的声音在谷中响起,“本帝君的夫人此次同行,还请女君派人将院子与屋内摆设稍作调整。”
同是女儿家,橘诺自是对帝君的吩咐心领神会。可是,帝君不是说带着夫人嘛,这夫人此时在哪儿?莫非稍后才到?八荒皆传东华帝君的这位夫人不过才三万多岁,就这点浅薄的修为如何能独自劈开裂隙进入梵音谷!虽心中疑惑重重,橘诺也不敢问。
“早膳已备妥,帝尊不如先用膳,我也好命人去收拾收拾。”
紫衣尊神颔首,“也好。不知谷中可有枇杷或者葡萄?”
橘诺看上去有些为难,“梵音谷草木众多,就是瓜果稀缺。不知……李子可否凑合一下?”
“罢了,有什么拿什么来吧!”
虽是早膳,但因着这是东华帝君十年来在梵音谷的第一顿,橘诺照例还是下了功夫好好准备了一番。紫衣尊神被引去了大殿,高座几案上已摆满了各式精美的点心。入座后,东华先是从墟鼎中幻出了条毯子铺于膝头。这个动作使得比翼鸟族的女君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可是这殿中太冷,让帝尊仙体不适?”
紫衣尊神面无表情地道:“本君的帝后最是怕冷。”
说着,他便在衣袖中小心翼翼地掏着什么。
众人皆是伸长了脖子去瞧。只见那高座上的紫衣尊神旁若无人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个火红的毛球,他拨弄了片刻,一只脑袋便不情愿地露了出来。虽是终于露了出来,那狐狸还是一个劲地往他温暖的怀里钻。东华用毯子将它裹了个严实,手指温柔地穿梭于红色的软毛间,直到那狐狸懒洋洋地睁了睁眼睛。
“起来吃饭了,小白。”
在场的比翼鸟皇族全都看傻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四海八荒地位最尊崇的神仙极度温柔地抱起狐狸。手执苍何杀敌无数的手慢慢悠悠地剥着李子,细心地去了核掰成小块喂着。那狐狸睡得迷迷糊糊,眼睛睁了两下便又合了起来。第一只李子吃得还算顺利,待到第二只时,只见那狐狸皱了皱眉头,便偏过脸去不愿再吃。
“这只是有些酸吗?”紫衣尊神将刚刚被狐狸吐出来的那块李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随后也皱了眉头,“罢了,的确不好吃。”
众人石化了。皆传东华帝君的夫人是四海八荒唯一的一头九尾红狐,在场的人虽没看得很清楚,也定是没来得及数清楚,但就那么一大把招摇过市的尾巴一晃而过也能让他们下了定论。都说帝君很是看重这个娇妻,但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们也不敢想这位冷面无情的上古尊神竟能宠妻宠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直叫他们一众六根向来都不大清净的神仙望尘莫及。果真这东华帝君做任何事都是做到极致令人无法超越啊!
后来,高座上的紫衣尊神随意吃了几个点心,也看似随意地给依偎在怀里的狐狸喂了几块。这些点心似乎挺合那狐狸的口味,它一口接一口地享受着他的投喂。不多时,吃饱了的狐狸便把头钻入毯子中继续睡它的回笼觉、做它的白日梦去了。
“派人送些新鲜食材去疾风院。”
“是,帝尊。”
随后橘诺又顺便问了一下关于讲学时间的安排。东华此次来梵音谷还带着凤九,自然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讲学上。他只在第二日正午后安排了一个时辰敷衍了事。
抱着凤九回到疾风院,他径直去了她曾经的住处。自三千多年前的那次事情后疾风院便被封存了起来,作为东华帝君专用住所。东华每次来梵音谷,也只住这处。将凤九放在床榻上,东华施了个诀法便将她幻回了人形。她还睡着,毯子卷在身上似是依旧觉得冷。东华拉过棉被将她裹住,又去外头弄了个汤婆子塞进被窝给她抱着。凤九还是那样怕冷,让他不禁想起了那次她在梵音谷生病时的情景。他从来都不会照顾人,但那一次他却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凤九彻底醒来时已过了正午。她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处有些陌生,因为这里肯定不是九华殿。但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涌上心头。窗户上的那盆曼殊沙华,被角上绣着的雏菊……是了,这里是梵音谷的疾风院。可为何她会醒在这处?凤九隐约记得天还没亮时,东华将她塞进了衣袖,然后还在一个冷得能要人命的地方喂了她早膳。再后来,她就醒了……穿上床边放着的红色斗篷,凤九推开房门朝外头望去,果真见了那个紫色的身影倚在池塘边光秃的垂柳下边看佛经边钓鱼。天上飘着雪,可却没有一片落到那位上古神邸的身上。池塘被冰封着,唯有鱼线垂入的那一处有一个烧饼大小的窟窿。烧饼……凤九突然觉着自己挺没学问。但是她真的饿了,脑袋里蹦出的竟全都是吃的。唯唯诺诺地挪到东华身边,凤九帝后凄凄哀哀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东华,我饿了。”
紫衣尊神叹了口气,将身边的鱼篓推到她面前,“本帝君也饿了,帝后去做饭吧。”
……
站在灶台前的凤九很是郁闷,她已经许久没干过杀鱼这等粗活了。在太晨宫时都是宫娥杀好洗净,她只需烧熟即可。更可恨的是那个差遣她干这等杀生之事的尊神此刻正悠闲地倚在门口,抱着胳膊看着她忙进忙出,还沾着一手的腥。
“这里烟味大,你出去。我怕呛着你尊贵的仙体!”凤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东华只当没看见,“本帝君仙泽深厚,这点烟算什么!”
凤九觉得东华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这张嘴实在是招人嫌。可当饭桌上东华给她剔鱼刺拆鱼骨时,凤九突然也就觉得嘴欠这个缺点也算不得什么了。谁还没点缺点呢,东华已经很完美了。
“东华,我们就这么来梵音谷,滚滚和啸儿怎么办?”
一觉睡到中午,睡得反射弧有点过长的凤九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滚滚知道该如何带啸儿。”东华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可滚滚也还是个孩子……”
“男孩子应当独立些。况且还有重霖在,你担心什么!”
凤九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们这次来要住多久?”
“你就这么急着要回去?”东华低头扒了口饭,也不给她夹菜了。
凤九见了他那模样便知他不高兴,于是索性放下了碗筷,“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难得出来一次,我自是想与你在这处多住几日。自从有了那两只崽子后,我们独处的时间也不及以前那般多。这次机会难得,我自然是要好好计划计划,怎可辜负你一番良苦用心。”她继而缠上了他的胳膊,“我最疼你啊,当然要好好陪陪你!”
东华睨了她一眼,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当真?”
“当然当真!比东海的珍珠还真!”凤九毫无愧色地胡说八道。
“我们在这处要住好些时日,帝后是得好好想一想。本帝君是个无趣的神仙,只好仰仗帝后的聪慧才智了。”
“包在我身上!”凤九拍着胸脯。她和东华度过的二人世界加起来也才那么几十日,她想做却一直没机会去做的事情可多着,简直信手拈来!
“那不知夫人今日想做些什么呢?”
“我们成婚前在碧海苍灵的时候,我一直想放风筝来着。”她挽着他的胳膊,“东华,带我去放风筝好不好?”
“好!”
午后的阳光很是和煦,天空飘着片片白色。不是雪花,而是水月白露的花瓣。水月潭边,紫衣尊神的目光牢牢定在眼前的红衣女子身上,仿佛他才是她手里牵着的那个风筝。她玩得满头是汗,东华便幻出块帕子替她擦。这才是她这个年岁该有的模样,而不是在九重天上刻意为之的端庄娴雅。太阳西斜时,不知疲倦的凤九终于收了风筝。她跑去东华身边,仰着头看他,笑容似能将这潭边的积雪融化。
“玩好了?”东华替她拂去发丝上的花瓣。
“嗯!”她抱着他的腰,脑袋在他怀里开心地蹭着。
东华喜欢她对着自己撒娇。每次她一撒娇,他便感觉受不住。这是东华从前不曾有的体会。也只有凤九能让他变成此时这般柔情的人。
“本帝君背你回去。”东华搂着她,低低的嗓音让人沉醉。
“啊?”蹭了半晌的脑袋突然顿住抬了起来。
“本帝君背你回去!”他又重复了一遍,恍若他们上一世在凡间的时候。
天空飘起了绵绵冬雪。紫衣尊神没有化出仙障,任由片片白雪落在肩头。
“东华,你会一直待我这般好吗?”
上一世,凤九在凡间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彼时东华在凡间历劫,没有为仙的记忆与束缚,他自是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紫衣尊神执起她的手放在心口,他深沉的眸子早已被她填满。
“自然会!”他重复了那个答案,以这一世东华帝君的名义。上一世他不能给她的,这一世他都想要给她……
随后,东华紫府少阳君三十七万年的神生中第一次降下了身子,对着他这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
“上来!”
漫天飞雪,泛着银色光芒的水月潭映着紫衣尊神的仙姿。稳健的步伐轻盈地踩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他背上的红衣女子笑红了脸,似是吃了这天地间最甜的蜜糖。
在梵音谷的第二日,凤九依旧没能按时起得来床。错过了早膳,他们便把午膳也一并将就了。
今日未时是东华帝君讲学的时间,宗学内早已挤满了人。从昨晚开始,梵音谷内便疯传着一则八卦。据说落日时分这位尊神居然屈尊背着帝后从水月潭回疾风院,两人如胶似漆,伉俪情深,难分难舍。画风实在太过腻歪,直叫一众单身鸟们吃不消。放眼四海八荒,谁人不知东华帝君冷漠无情,清冷孤傲,是个只适合挂在墙上的神仙。这位尊神每十年才来梵音谷一次,有时还会连着爽约几十次。可今儿这一次,居然让他们见着了如此稀罕的场景,实在是祖上积德,祖宗庇佑。好不容易生得逢时,这些梵音谷的学生自是不愿意错过这等机会,皆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四海八荒最有仙味的神仙,在落入红尘后是个什么样子。
未时一刻,东华帝君才姗姗来迟。紫衣银发,还是端得一副好架子。他身边跟着个穿着藕粉色衣裳的女子,额间的凤羽花衬着清秀的绝世容颜更多了几分魅色。
从宗学的院子一直到佛理课的课堂,因着东华帝君与帝后的驾临已是跪了一地。凤九不情愿地跟在东华后面,她其实更想呆在疾风院。人满为患的学堂内,硬是为帝后加了一套桌椅。凤九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认命般地看着萌少扔给她的课本。这上面的字她都认得,可连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也许等会儿她夫君会给她好好解释一番。
“今日该教哪篇?”紫衣尊神问向身边的佛学师傅。
师傅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澎湃,替尊神将课本翻好。东华扫了一眼文题,便不再看那课本。他逐句解释着,可凤九依旧一句都听不明白。她托着下巴望着他,觉得他认真讲学的模样很好看,声音也是那么好听。凤九不觉就露出了痴痴的笑,觉得东华不当学堂夫子实在是暴殄天物。可转念一想,他若真去学堂当夫子,还不知要误了多少纯情少女在佛学上的造诣。
“我脸上有字?”
即便教学也讲得晦涩难懂的东华帝君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原本抬着的头全都低了下去回到课本上,唯独除了他的帝后。开着小差的凤九恍然回神,只见东华勾起嘴角朝她比了个口型,
“别发呆!”
刚刚回过神的凤九又看呆了,因她夫君这一笑很是邪魅。“简直是个祸害啊!”她遂在心中暗自诽腹自家夫君。
未时三刻,东华便收了学堂。他看了看发呆发了一堂课,此刻仍旧没醒神的凤九,只得无奈一叹。
“小白,走了!”
思绪从遥远的地方飘了回来,凤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脸一下就红透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便跟上了东华的脚步。直到出了宗学的院子,她都没敢抬起头。凤九觉着今日自己对着东华当众犯了半个时辰的花痴,实在是有些太过丢人。回到疾风院,自知理亏的凤九乖巧地进了厨房。一边做晚饭一边心里犯着嘀咕。回来的路上,东华一语未发,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她今日的表现失了他的面子而不高兴。于是凤九多做了几道菜,盘算着等会儿在饭桌上定要好好地哄一哄东华。她白凤九除了烧得一手好菜外,也没什么其他优点,能拿得上台面的也就是那一嘴信手拈来的好听话。
做饭时已经想好了一套哄人的话准备在饭桌上尽情发挥的凤九,在上了饭桌后却心里再次犯起了嘀咕。因东华此刻还是一如既往地给他拆各种骨头鱼刺。他给她夹了一筷子鱼,她留了个心眼先确认了一下鱼刺是否已经拆干净,以免遭他暗算。凤九仔细瞧了半天,看上去倒像是拆干净了。但入口时,她依旧长了个心眼,不像往日那样吃得马虎。鱼肉细腻滑嫩……嗯,的确已经拆干净了。
“东华,我今天上课不认真。你不生气吗?”她咬着筷子问他。
“你对着为夫犯花痴,照理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话是没错,她又没对着别人家的夫君犯花痴。可凤九还是不解,“那你为何一路上都不说话?”
“今日说得太多,嘴累。”
“可是你说了那么多,我却还是一句都没听懂。”她撅了撅嘴,“你为何就不能讲得通俗些!”
东华想了想,很是认真地回答她,“要是说得连你也听得懂,如何显得本帝君佛法高深?”
凤九咬着筷子点点头,她的反射弧这几日有些长。待扒了几口饭后,只见她突然抬头,恍然大悟,“等等,你方才的话意思是说我笨?”
东华嗯了一声,“本来还有些内疚。”说完,他便心安理得地继续拆他的鱼骨头。
……
这天晚上,东华帝君被帝后赶出了寝殿。寝殿门外,东华幻出一张长榻。想着凤九到底还是心疼他,就算赶他出去睡也是扔了床棉被怕他冻着。就着棉被,东华躺在榻上看月亮。忆往昔,上一回这样露宿野外竟也是在这梵音谷。那时他去解忧泉净化逃逸的浊息,却正巧碰上凤九来盗频婆果。他陪她演了半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并在后半程成功逆袭。他说解忧泉在缈落幻形寂灭后会自发禁闭十二个时辰,那是骗她的。东华帝君若是当真想要出去,何人能拦?同样的,此刻他若真想要入寝殿的话,凤九又岂能拦得住!
初冬的梵音谷依旧飘着雪,东华望着这茫茫雪景,叹息着时光的流逝。成婚前,凤九就曾经说过将来吵架会将他赶出去睡。彼时他还以为她不过是说说罢了,不想如今却真的被赶了出来。这种事情,东华没想过,也没遇到过。头一回亲历竟也觉着挺新鲜。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以为凤九至少会探出头来看他一看。但等了一会,屋内却没有动静。看来这次他的帝后是铁了心要让他在外头过一夜了。拉起棉被,东华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今日外面的确有些冷,寒风呼啸在耳边,竟也让这平日里睡不踏实的尊神很快地入了梦。
睡到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东华只觉周身一阵冷。他双眸微启,便见着凤九非常麻利地爬上了他的长榻与他挤在了一处。她的身子有些凉,东华顺势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伴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本帝君昔日扔魔女扔习惯了,你这大半夜的爬上本帝君的榻,就不怕我也将你扔出去?”
睡死的时候从来叫不醒,现在却在大半夜被冻醒的凤九迷迷糊糊,起床气提前几个时辰发作。
“你敢扔试试!”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嘴上从不肯吃半点亏的东华紫府少阳君竟没有即刻怼回去。他勾起了嘴角,将她牢牢圈在怀中。
凤九醒过来时,太阳已经攀得很高了。漫天的大雪已停歇,但地上仍铺着厚重的白毯。她揉了揉眼睛,用力嗅了嗅他夫君身上特有的白檀香,很是满足。心想,果真还是抱着东华暖和,比汤婆子管用多了!
“醒了?”
头顶飘下了清冷的声音。凤九抬头,只见佛经后露出了一只漂亮的眼睛。东华真是哪里都好看!她遂在心中猛夸了自己一顿。暗道虽然打架算不得上等,但这挑夫君的眼光她白凤九绝对是一流。取下他手里的经卷,她伏在他的胸口伸长脖子去吻他的眼睛。待一吻方毕,紫衣尊神已是目光深邃地凝望着她。凤九娇羞一笑,东华便捏了个诀法将他们二人瞬间挪到了寝殿的卧榻上。他欺身而上,攻城略地,毫不留情。
午后,凤九为他熬了一碗姜汤,为他驱一驱昨夜的寒气。随后,东华给她系上了红色的斗篷,领着她走出疾风院去谷中的集市上逛逛。
出了王城,认得他们二位的比翼鸟便也不多了。
一路上,他一直牵着她。凤九起初还觉着不好意思,因周围总是有人看着他们。东华却不以为然,
“你又不认路,若一会跟丢了,本帝君还得受累去寻。”
凤九刚想反驳,忽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几个女子盯着东华的眼神不太对劲。她撅了嘴,不太高兴。
“冬天是母鸟发情期?”她索性挽上了东华的胳膊宣示主权。
“嗯,看起来是那么回事,公鸟也发情了。”东华抽出胳膊直接搂上了凤九的腰,犀利的目光扫向那些偷瞟着他妻子的男人们,给予了明确的警告。
东华并没有施幻术遮了他们二人的样貌,而是大大方方地领着她逛集市。凤九嘴里吃着须糖,手里还拿着个糖凤凰,笑得却比这些蜜糖还甜。她看上什么,东华便给她买什么,用的全是他用仙法幻出来的铜钱。
“东华,我们这样骗吃骗喝骗玩会否不太道德?”凤九面露愧色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
“道德这种东西于本帝君来说向来没什么用处,不要也罢!”说完他便面不改色地又去给她买了一盒糖糕。
……
“东华,你为何不爱吃甜食?”
晚上他们躺在榻上聊着天。凤九今日吃了好些个糖,心里又甜得发齁。东华虽给她买了好多,但他自己却一口都没有碰。回忆过去几千年的岁月,除却她为他做的糖狐狸外,东华竟也没吃过其他什么糖果。
“尝过甜的,再吃其他的便会觉得苦。”
“我觉得这是你对甜食的误解。”
她绕着他的鬓发玩,完全没有领悟到东华这句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
此刻,东华的思绪已然飘回到上一世。凡间的那两年短暂的幸福便是他那一世尝过的最甜的蜜糖。然而,恰恰就是这两年让凤九断了尾失了性命,也让他尝尽了苦楚。若是从未享过那幸福的滋味,也许当初他们也能做到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东华?”凤九见他分了神,有些不满。“在想什么?”
他低头看着她,手指轻抚过他的脸颊。若是突然有一天,这样幸福的日子戛然而止了,他觉得自己非得发疯不可。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帝后做的糖狐狸了。”
“原来是想吃我做的糖狐狸了呀!好说,明儿我就给你做!”
第二日,凤九果真一大早便在后厨忙活了起来。她做了好些个糖狐狸,把后厨的糖用了个精光。于是东华拉着她又去了趟集市,顺便采买了些蔬果。两人宛若寻常夫妻般,过着逍遥快活的二人世界。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十来天。
一日,东华突然在院内立起了许多两米高的木桩。凤九换上了件轻便的纱裙,她蒙住眼睛飞身而上,在桩上舞着她的陶铸剑,仿佛在作一幅画。东华站在底下看着,眼底尽是笑意。忽然,桩上的人踏了个空,径直跌落了下来。紫衣尊神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寻了个合适的角度顺势倒地垫在了她的身下。双唇触碰到了一片柔软,凤九轻轻地咬了一下。揭开帘幕,她如愿看到了眼前东华那张好看的脸。
“你是故意的。”东华搂着她的腰,完全不在乎自己正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难道你是不小心?”凤九痴痴地笑了起来。
“你最近太过松懈,也是该好好练一练。”他拉她起来,飞身上了木桩。苍何出鞘,万道刻面反射着皑皑雪地的寒光,“凤九上仙,敢不敢与本帝君过过招?”
凤九仰着头撅了撅嘴,“你一个三十七万岁的上古老神仙,和我一个还不满四万岁的小上仙过招。你欺负我年纪小啊!”
“与本帝君交过手的,这四海八荒没有几个。还活着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怎么,凤九上仙竟还不愿意?”见她不说话,东华接着道,“本帝君让你一只手,且只守不攻,如何?”
“不用你让!”凤九跃上木桩,抬手作揖,“帝君赐教了!”说完,她便手执陶铸剑杀了上去。
一红一紫两个身影在木桩上旋转腾挪,凤九招招猛逼,东华躲闪游刃有余。苍何剑身轻轻打在凤九身上便将她弹出数丈,就当她觉着要摔下去时,东华又不知在何时已经闪到她身后扶了一把。堪堪站住后,凤九很是不甘心地转身再次逼向紫衣尊神。来回数个回合后,凤九已是满头大汗,嘘喘着粗气。而眼前那位尊神却是仙姿玉立,仿佛刚刚只不过是看了一场架而已。他收回苍何,三两步便跃到她面前,身子一闪绕到她的背后。扶住凤九的腰,握住她执剑的手,东华在她耳边低语,“小白,仔细看!”
说话间,他便带着她在木桩上舞起了一套新的剑法。这套剑法改自于东华的独门剑术。东华将它改得更简易,以便适合凤九和她的陶铸剑。然而即便如此,这套剑法对于刚刚飞升上仙不久的她来说依旧太过复杂。一遍下来,凤九一片茫然。
“东华,这套剑法虽然很炫,但我不觉得我驾驭得了……”
“你已是上仙,日后还要飞升上神。总得有一套看家剑法。用心学,哪有学不会的道理!”
“看家剑法……”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让凤九一阵神往,“我也能有看家的剑法吗?”
“自然该是有的。”他牵着她从木桩上跃下,“这套剑法出自本帝君的独步飞天,你可有信心学会它?”
“独步飞天?你的独步飞天!”凤九惊讶地有些语无伦次。这个名字她只在小时候从折颜嘴里听到过一次,连上古史书上都未曾有过记载。折颜说,东华曾用这套剑法一人便横扫了鬼族万余兵马。未曾想,今日东华竟会亲自教她。
“本帝君教你的这套剑法不能算是独步飞天了。今后,你可唤它独步飞雪。以后你会知道为何它飞不了天,只能飞雪!”
凤九两眼冒着星星望着东华,她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手执陶铸舞这套剑法的样子了。
“东华,我想看你舞一遍独步飞雪!”她缠上了他的衣袖。
紫衣银发的尊神笑了笑,眸中映着她期盼的神色,“好!你站远些。”
苍何出鞘,东华以极快的速度接连挥出数道剑气。虚实间,点点白光闪出,宛如片片飞雪。仅一炷香的时间,苍何已划出了八十一式,却仍未有停歇的迹象。剑气磅礴,招招凌厉,攻守兼备,相得益彰。整整两百零八式,看得凤九痴迷不已。倘若这已是东华刻意简化后的剑法,那它原来该是什么样子?凤九很是好奇。
“东华……你可否为我舞一遍独步飞天?”她的眼中溢满了倾慕。
紫色身影一跃而起,自高空中降下道道白光。剑影迫向地面,积雪散至半空,院内茫茫一片。这一套剑式比方才的独步飞雪在气势和速度上都更甚一筹。这样的剑法才适合东华,他潇洒倜傥的身姿看得凤九如痴如醉。倘若有一日,他们能有机会并肩作战,他使着独步飞天,而她使着独步飞雪,那么敌人将无处可藏。想到这里,凤九笑出了声。
“看本帝君舞剑,你就这么高兴?”东华已收了剑立于她身前。
“嗯!何止高兴,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她埋在东华的胸膛上蹭了好几下,“我一定会好好学,这样日后才能帮衬你啊!”
这四海八荒,会异想天开地想要帮他东华紫府少阳君打架的,怕也就这么一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了吧!东华清俊的脸上浮着笑意,她是该努力学才是。日后当他不能在她身边护着她的时候,有这套剑法,至少防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小白,你可知本帝君为何选在了这疾风院教你独步飞雪?”
“是因为之前你也在此处教过我吗?”
“打架时最忌讳脚步不稳,凌乱虚飘。梵音谷冬季积雪不化,你若从这桩上摔下来,也不至于太疼。”
“又要在桩上练步伐?”凤九嘟起了嘴。上一次她就摔得浑身是伤,这积雪哪里有什么用处!
东华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翻手施诀,天上便飘起了鹅毛大雪。
“啊呀,为了练步伐也不至于弄那么大的雪呀!这下那群比翼鸟可遭了殃!”
“抬头看看,小白。”
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周边万里晴空,只有他们头顶这一处下着大雪。见到如此奇异的景象,附近的比翼鸟族纷纷在疾风院的门口聚集了起来。因知这是东华帝君的院子,众人皆不敢入,只得在院外伸着脖子观望。凤九见着那些个盯着东华看的姑娘便来气,抬手就在院门口设了个仙障。
“看什么看,别人家的夫君你们还要眼馋!”
东华非常满意地在她单薄的仙障外又加了一层。疾风院被挡得严严实实,别说是鸟了,连条虫子都进不来。
“醋了?”
“谁醋了!”
东华看着她那气呼呼的模样,眼底尽是笑意。
“你你你你……你别那么笑!”她红了脸,“更不许在别的女人面前这么笑!”
东华脸上的笑意更甚,“为何本帝君笑不得?”
凤九捂着脸转过身去不看他,“反正我就是不愿意你给别人瞧见!”
“你这样是否有些不讲道理。”东华故意逗她。
“本帝后不想讲道理的时候便不讲!”
东华将她扳过来,圈住她的腰让她犟不得,“都说夜华是个惧内的,看来不过是你们青丘九尾狐一族的女人太过霸道。青丘皆是一夫一妻,想来也便不为怪了。”
低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脸上明显挂着不悦,“上一任天君后宫众多,我姑父他在与我姑姑成婚前也是先有了侧妃,连三殿下更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如今,东华帝君也按耐不住了?”
“我觉得你对我们神族的男人误会有些深。”
“若有一天你烦我了,想娶侧妃,我便……”
“你便如何?”紫衣尊神很是好奇,因他从未想过娶侧妃这个问题。
“我便用独步飞雪砍了那女人!”
“若砍不过她呢?”
她气地直跺脚,“你若不帮我,我便……我便……反正我白凤九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东华将她揽进怀里,在他耳边轻柔地安抚着,“生生世世,我这太晨宫只有你一个帝后。”
她终是安静了下来,伏在他胸膛上凄凄哀哀,“东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气?”
“这一点本帝君倒是非常满意。”
“你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求了两辈子……我从来就贪心,在你身边做狐狸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
“你若想一直霸占着本帝君,便占着,无妨。”他复又一叹,“本帝君向来晓得你仙法不济,不曾想你竟连个仙障都化不利索,日后与人打架时如何能护得了你自己!”
“有你护着呀!”凤九又在他怀里蹭了几下。
“本帝君岂能时时刻刻看着你!”
“那你也一并教教我如何化出结实又好看的仙障,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东华将她带上木桩,本想说一句来日方长,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心知剩下的时日已不多,所以他才会单独带她来梵音谷,教她剑法用以防身。不久之后,他便将再次沉睡百余年。在他缺席的这段日子,她只能靠自己。即便在过去的岁月中他的九儿已独自经历过千年这样的岁月,但东华希望这次他苏醒时不会再看到她的眼泪。
梵音谷的冬季已经快要过半,疾风院的院子里依旧铺着厚重的积雪。红色的身影已不再立于桩木上。
“如此深的积雪会影响你的移动,你当学会如何应对困境!”
紫衣尊神在一旁耐心指导。这一个多月,凤九的进步飞速,已能将独步飞雪舞出些模样来。她还年轻,提升空间还很大。也许再过几万年,他的这位帝后便能与当年的瑶光上神不相上下了。
收回陶铸剑,凤九已是大汗淋漓。她抬起袖子擦了擦,一脸期待地望着东华。
“嗯,今日有所进步。”
不知为何,她那夫君一向对她比较吝啬赞美之词。瘪了瘪嘴,凤九便去后厨做晚膳。这几天,她特别想念家中的两个崽儿。虽然很想问东华是不是就快要回九重天了,可她却也舍不得与他独处的宝贵时光。她晓得东华来此处是为了净化逃逸的三毒浊息,可他却对此只字不提。还有十来天,她们就不得不离开梵音谷了。想来,东华行动的日子也就在这几日了吧!
倒数第三天,东华带着凤九去了解忧泉。这里自三千多年前被毁后又重建用于盛放逃逸的三毒浊息。对于东华竟带着自己去解忧泉这件事,凤九觉得挺意外。她总以为东华会在某个夜里趁她睡熟的时候悄悄溜走去处理净化一事。可眼下,他却带着她一同去做这件事。凤九跟在他身后,笑得很是甜蜜。
“不过带你去趟解忧泉,这么高兴?”
“以前都是我一直在提醒你,到哪里都要带着我。如今你终于记住了,我自然高兴!”
“本帝君一直记着。”
东华收了脚步,凤九正低头傻笑,一个没注意便撞了上去。他转过身,很是严肃地叮嘱她,
“切记要按照我先前教你的仙法化出仙障。一会我行净化术法的时候,你呆在里面切勿妄动。”
凤九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但一想到今天早上突然就被东华拉着出发,也没能好好准备一番,顿觉有点遗憾。
“你净化完后,解忧泉会禁闭十二个时辰。你若早一天告诉我,我也好准备些糕点带着。这下可好,我们只能饿肚子了。”
“你这是在怪我?”东华挑眉看她,未等她回答便从墟鼎里化出两个鸟蛋扔了过去。“刚刚过我手时已经弄熟了。你若饿,便吃。”
“东华,你什么时候去掏的鸟蛋?怎么也不叫上我!”她看着手里东华给的鸟蛋,有些遗憾亦有些不甘心,“小时候,掏鸟蛋的事情我最拿手了。你若叫上我,定能掏上许多!”
数个鸟蛋落在她身上,继而掉在了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掏个鸟蛋算个什么事,捏个诀法就来了。”
凤九不可置信,“还有这种诀法?”
“自然是有的。”
“不过掏鸟蛋是种乐趣,用诀法到底是无趣了些。”
东华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你也掏过鸟蛋?”凤九觉得今天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本帝君小的时候,在碧海苍灵掏得也不少。”
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滚滚爬在树上的模样,凤九不禁笑出了声。她觉得东华小的时候一定很可爱。复又一惆怅,这么个可爱的娃娃没有爹娘疼也真是挺可怜。捡起地上的鸟蛋放在墟鼎里,凤九快步跟上了那片紫色的身影。
没有了那四条巨蟒,解忧泉就如同一个普通花园一样。不过此处仍是梵音谷中的禁地,唯有东华帝君能涉足。
东华带着凤九到了解忧泉旁,看着她使着自己的仙法化出了个小小的仙障。凤九的法力比起武力来说差得不止一星半点。此时的这个流光仙障已是她苦练一个多月的成果了。这个仙障小到只能容一个人坐着,于是凤九帝后眼下只能非常没气势地佝腰坐在里头。东华给她的仙障又修补了一番才安心地走开。他来到一颗大树下,翻手施诀,天空便忽然降下了一道闪电。解忧泉浓雾渐起,凤九因坐着,慢慢被挡了视线。眼前白蒙蒙的,只依稀瞧见远处的那片紫色。凤九想要看得更真切些,毕竟这是她近四万年神生中头一回看自家夫君净化浊息,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东华打架的时候就一副帅炸苍穹之势,想来他行净化仙法时也不会差吧!想着想着,她便站了起来,全然忘记了自己还被罩在仅半人高的仙障内。头顶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仙障上,她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哀嚎了一声。心叹这不愧是东华的仙障,坚固程度非寻常神仙化出的能比。
“乖些!”
头顶传来了东华的声音。凤九抬头看,却什么都看不见。再低头时,远处的那片紫色也已不得见了。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久到凤九迷迷糊糊地睡着,又惺惺松松地转醒。瘴雾已消散,紫衣尊神正盘腿而坐。凤九刚想托腮好好欣赏一番自家夫君的仙姿,只闻不远处飘来了一个娇柔造作的女声。这个声音凤九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凤九更熟悉。
一只纤白的手攀上了紫衣尊神的肩,凤九觉得自己一身的狐狸毛都竖了起来。再看看她那夫君,居然闭着眼岿然不动。难不成又中了妖术动不了了?回想上一次在这处,东华便就骗了她一次。这浊息幻出的缈落怎会是东华的对手,他这一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看着继续在自家夫君身上游走的手,凤九觉得自己的狐狸脑袋里轰了一下。
“把你那爪子给爷放下来!”
凤九坐在仙障里,虽然说出的话挺有气势,但乍这么一看,真的挺没气势。许是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凤九抬手就去收仙障。可那仙障却不听她的话。又试了试,还是结结实实地罩着,纹丝不动。她拍了拍仙障,对着自家夫君喊到,
“你把仙障撤了,让爷我砍了她!”
紫衣尊神这才睁开了眼睛,嘴角挂起一丝弧度,挑了挑眉朝她比了个口型。
他说的是,“醋了?”
凤九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尊座总是这么不解风情,这次居然又带了位知己过来。这位……看起来好生眼熟。上次那一掌居然没将她拍死,实在是有些可惜。”
“你是否该对本君的帝后客气些。”
在他身上肆意游走的手顿住了,“你居然娶了她!”
凤九对着那猩红的双目,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乳臭未干的死丫头!”缈落恨得咬牙切齿。
“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你如此评价本帝君的夫人,很不妥。”说话间,紫衣尊神抓住了那只不本分的手,将她从身后直接甩到了身前的地上。
被重重砸在地上的女子撑起身子,头却依旧低着,“没想到几千年不见,尊座不但娶了妻,还生了子。妾追随尊座几十万年,却敌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与本君帝后相比,你也配?”紫衣尊神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三尺红绫突然挥向后方的流光仙障,仙障瞬间碎成了尘埃。还坐在地上的凤九下意识地祭出陶铸剑挡了第二击。红绫缠住了陶铸,将她甩出数丈。东华稳稳将她接住,牢牢护在身后。
“这四海八荒,无人敢动她。你胆子挺肥!”
“本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却偏偏要将她牵扯进来,怪不得本座。”
这浊息化形的缈落依旧这么猖狂,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底气敢在东华面前耍疯。凤九拉了拉东华的袍子问他,
“我打得过她吗?”
东华微微侧头靠向她,含了笑,“试试?”
“嗯!”毫无惧色的小脸扬了起来,她早就看那女妖不顺眼了。
躺在地上的陶铸剑瞬间便回到了紫衣尊神的手上,他遂将它递到妻子面前,“拿住了!这架还没打,打架的家伙就叫人给打飞了出去,实在有些丢人。”
凤九接过陶铸上前一步站在他们二人之间,虽是女子,却也有些女君的气势。她牢牢盯着眼前的缈落,声音清脆利落,“请夫君验收!”
红色的身影一跃而上,剑刃反射出的光芒如片片雪花。凤九的速度和力度都远不及东华,就连剑本身都与苍何无法并提。这就是东华说她只能使出独步飞雪的原因。此时红绫对上陶铸,双方战得不分伯仲。三千多年前还只能和缈落幻形打个二十来招的凤九,此时已应对过百招。东华抱着胳膊倚在树上看,觉得还是有必要修正一下部分招数。
突然,形势急转直下,红绫直取凤九命门,东华置于她身上的天罡罩以及她指间的半心琉璃戒瞬间撑出双层护体仙障。凤九步步后退,挡得很是吃力。东华看着眼前这一幕,惑由心生。此次来解忧泉,本就不该出现缈落的幻形。那妖尊元神还未集齐,不应有化形的能力。而现在,她使的那些招数,也不该是一个受损元神能办到的。苍何截断红绫,他将凤九挡在身后。
“小白,往后退!”
如此严肃的神情,凤九只在星光结界中见过。她乖巧地站到了树后,在某种程度上,她很信任东华,完全不需要理由。
红绫迎风招展,忘忧泉内响起了癫狂的笑声。凤九打了个哆嗦,她这辈子还没见过疯子,更别提正在发作的疯子。
“你这副模样吓到本君帝后了。”
“那又如何?东华,当初你创妙义慧明境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你困了我十八万年,这笔帐即便不能从你身上讨得,本座也要让那女人先尝尝守活寡的滋味!你大可来昆仑虚再净化一次,用不了多少年,本座便能恢复,而你呢?怕是还在沉睡罢!届时这四海八荒还有谁能拦得住本座?这六合还否受得住如此磅礴的三毒?东华紫府少阳君以命护苍生,可这天地间的生灵却终要断送在你手上,还真是讽刺!”
“说完了?”
紫衣尊神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苍何在身前划出金色佛轮,将妖尊罩住。他口中颂出诀法,躲在树后的凤九也被这诀法逼出了原身。疯癫的笑声遂再次响起,
“原来佛铃花海后面藏着的是她!”在佛轮中已步履蹒跚的妖尊缈落慢慢现了蛇身,“她藏在你心底十八万年,是如何做到的?有趣!”她吐着黑色的信子,死水顺着她的口鼻流了下来。
东华并未理她,继续念着诀法。
“东华,本座在昆仑虚等着你……”
天地瞬间动摇起来,河水逆流,海水倒灌,山崩地裂。紫衣尊神望向昆仑虚的方向,心道不好,翻手便施了叠宙术。
昆仑虚那头毫无回应。
他又将解忧泉与九重天叠了起来。仙雾中,遥遥便见连宋与夜华神色凝重地在交谈。
“去昆仑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