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财经资本市场“看门人”访谈计划
瑞华风波、扇贝跑了、乐视ofo危机？财务专家郭永清这样解读
近年来，上市公司舞弊案频发，包括康得新造假案、金亚科技案、康美药业财务造假案等引发市场轩然大波。财务舞弊不仅损害投资者利益，还损害了投资者对整个资本市场的信心，如何识别“财务舞弊”是“资本市场‘看门人’”工作的一大重点。
如何识别财务造假？郭永清谈起了自己的经验，比较关注现金流情况。“判断一家公司财报是否有问题，我一般会看现金流，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一般大于净利润，连续多年少于净利润，舞弊嫌疑较大。”
郭永清还强调判断一家公司业绩要“三看”：一看净资产收益率（ROE）；二看净利润或经营利润与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三看公司投资活动现金流。
如何防范“财务造假”，郭永清提到，最主要的是拉长时间窗口，多个数据源互相验证。有一句谚语：一个人可以在某一时间欺骗所有人，或者在所有时间欺骗某一个人，但是无法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这句话可以作为投资者防范风险的参考。
自科创板落地以来，相关公司受到了市场的追捧，一些公司股价出现了暴涨。郭永清认为，投资科创板，是在投资未来。科创板公司是否值得投资，我们可以用其目前的价格和历史数据，去倒推该公司未来需要实现的增长率，然后判断该公司实现增长率的可能性。如果我们认为增长率无法实现，那么价格过高；如果可以实现或者很容易实现，那么就值得买入。
作为从事会计准则与财务战略决策的研究和教学多年的学者，郭永清对会计学有其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如果一个国家的会计行业关起门来自己搞一套，是没有生命力的。谈到中外会计准则差异，他认为，中国会计准则与国际会计准则的差异已经微乎其微，没有实质性差异了，如果非要讲差异，可能中国会计准则对长期资产减值准备的转回要求比较严格一些。
01
如果一个国家的会计行业关起门来自己搞一套
是没有生命力的
凤凰网财经：您从事会计准则与财务战略决策的研究和教学工作多年，有什么感受？研究和教学过程中难点是什么？您个人感觉这么多年会计行业发展有什么大的变化和重大转折？
郭永清：对于企业而言，财务管理与会计是实践性的学科，不是追求理论上的完美，而是需要在实践中实现成果。因此，对于研究和教学，需要做到知行合一，学以致用。
难点在于如何让研究和教学与实践结合起来，真正做到知行合一，学以致用，而不是停留在纸面上，不像其他纯理论学科，可以在象牙塔里面做出研究成果，财务管理与会计必须走出去，解决实际问题，才能不断发展。
会计行业的发展和变化，最重要的随着中国经济改革开放，会计行业也走向了改革开放，让会计这门学科真正成为一门通用的商业语言。跟一个国家的经济一样，如果一个国家的会计行业关起门来自己搞一套，是没有生命力的，是没有前途的，只有改革开放，才有未来。
02
谈中外会计准则差异：微乎其微
凤凰网财经：中国的会计准则和国际会计准则的差异对财务报表影响有多大？实践中，您认为影响比较大的数据是哪些？能举一个例子吗？您认为如何改革现有的会计准则？净利润和调整后净利润，您认为哪个数据更能反映真实的业绩情况？
郭永清：中国会计准则与国际会计准则的差异已经微乎其微，没有实质性差异了，如果非要讲差异，可能中国会计准则对长期资产减值准备的转回要求比较严格一些。
关于会计准则改革的问题，我个人认为，会计准则必须紧密结合工商实践，必须尽力反映企业的真实财务状况，而不应该越来越复杂但是却越来越脱离实际，某些时候，我们不应该追求精确的错误，而应该反映模糊的正确。比如，现金流量表的投资活动中，按照现金流入和现金流出来列报，会计准则把买入股票、债券的短期投资和购置固定资产的投资列在一起，但是对于企业来说，短期投资和固定资产投资对公司的影响显然是不一样的，对于报表使用者来说信息含量也是不一样，那么，会计准则是否可以改为按照投资的信息含量来分类列报，而不是简单地按照流入流出来列报。再比如，资产负债表中的负债，报表使用者可能更关心的是哪些属于经营负债，哪些属于融资负债，但是按照现有会计准则，比较难以清晰地得出结论。
调整后净利润可以更好地反映实质，会计准则将一个企业的收益划分为净利润和其他综合收益，但是对于企业和投资者来说，不管分为哪一类，都是企业当期增加的财富。会计准则有时候搞了太多的分类，有些允许计入当期利润，有些计入其他综合收益，太复杂了，应该简化，回归实质。虽然会计准则制定机构都宣称其目标是为了会计信息使用者，但是实际上有时候是在自娱自乐。
03
谈“瑞华事件”：要戒除过分贪婪之心
凤凰网财经：今年，康得新119亿元造假震惊市场，审计机构瑞华会计师事务所正在被追责，瑞华事务所被“解聘”的情况陆续出现，其服务的“上市公司清单”也出现了不小幅度的缩水。您怎么看这个事件？对于一个会计师事务所，怎么更好防范公司舞弊？如何扮演好资本市场看门人的角色？
郭永清：太阳底下无新鲜事，类似康得新和瑞华事务所的事情，周而复始，以前有银广夏、中天勤，美国有安达信和安然能源。这类事情的发生，跟人性有关，少数人的过分贪婪之心无法戒除，那么，类似的事件就永远无法杜绝，以后还会发生类似事件，也许5年以后，也许8年、10年以后。
会计师事务所其实有时候处于比较尴尬的位置，一方面要审计上市公司，一方面要上市公司支付审计费用。防范类似事件，需要会计师事务所尽力保持独立性，要戒除过分贪婪之心，保持应有的理性、道德和常识。
04
谈防范“财务造假”：
拉长时间窗口，多个数据源互相验证
凤凰网财经：近年来，越来越多上市公司因财务造假或IPO造假被处罚甚至退市，这是监管趋严的因素还是流程上有纰漏？投资者应该如何防范这样的风险？
郭永清：这是正常现象，成熟的市场都是有进有出。投资者防范风险，需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分析能力，就我来说，最主要的是拉长时间窗口，多个数据源互相验证。有一句谚语：一个人可以在某一时间欺骗所有人，或者在所有时间欺骗某一个人，但是无法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这句话可以作为投资者防范风险的参考。
05
一家公司经营活动现金流
净额连续多年少于净利润，
舞弊嫌疑较大
凤凰网财经：您怎么看獐子岛事件，扇贝连续跑路和离奇死亡。
郭永清：獐子岛相关解读已经比较多，我不作解读了。判断一家公司财报是否有问题，我一般会看现金流，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一般大于净利润，连续多年少于净利润，舞弊嫌疑较大。
凤凰网财经：《财务报表分析与股票估值》口碑很好。当时为什么想写这样一本书？相比其他财务书籍，这本书的特点是什么？
郭永清：写书的目的，一方面是总结自己的研究和教学成果，另一方面是完成科研任务。相比其他书籍，我的特点是：一是实践性，知行合一，学以致用；二是逻辑性，前后连贯，首尾一致；三是验证性，多个案例验证分析和估值的合理性。
凤凰网财经：您提出了公司战略+重在执行=财务价值的分析思路。这个思路有什么新的意义？您是如何将这个思路贯穿到财务分析中的？能举一个例子吗？您在书中提出现金流循环模式的财务报表分析框架，您能解读下这个框架吗？
郭永清：这个思路比较贴近企业管理实际，这也是我一再强调的观点，财务管理和会计是实践性学科，必须与实践结合才有意义，而不要搞一套空中楼阁的东西出来。
不管什么企业，从财务的角度，现金流循环必须成立，所谓企业的价值，就是一个企业在其寿命期限内产生的现金流的现值，企业生存发展的过程，就是“现金……更多的现金”的过程。所有最后出事的公司，最主要的是现金流循环不成立，不管是贾跃亭的乐视网，还是戴威的ofo小黄车，原因都在这里。
不同的企业，现金流循环模式有差异，银行是“现金——贷款——更多的现金”，制造业是“现金——工厂——商品——销售——更多的现金”，高科技企业是“现金——研发——技术——更多的现金”，等等，但是，无论什么企业，其起点是现金，而终点是更多的现金。当然，“更多的现金”再次循环后，就是“更更多的现金”。
06
如何甄别财务造假？郭永清强调“三看”
凤凰网财经：您一般会比较关注上市公司财务的哪些核心数据？从您的经验来看，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或业绩修饰惯用的方法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甄别出这些问题？您有什么建议？
郭永清：从股东的角度，第一个看净资产收益率（ROE），要求连续稳定地高于一定的数字，比如8%或者15%。因为这个是反映是否给股东创造价值的重要指标。
第二个是看净利润或经营利润与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以判断利润的现金含量。一般的公司会调节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但是调节现金流量表比较困难，因为现金流量表必须存在真实的现金流，在现在的银行监管体系下，一旦发生真实的现金流，会引起比较高的税负。
第三个看公司投资活动现金流，以判断一家公司的未来。
所谓公司财务分析，看以前的财务报表数据，是分析历史，但是未来不是历史的简单重复，因此，我们还需要通过看公司的战略和投资判断其未来。
上市公司财务业绩修饰和造假的方法很多，我们主要是通过5年甚至更长期间的数据，看公司是否存在重大异常变动的项目或者财务比率。
07
谈科创板投资：
对比目前价格和历史数据
凤凰网财经：您是如何对一家公司做股票进行估值的？自由现金流贴现模型的优缺点有什么？
郭永清：我们一般用自由现金流贴现模型估值，该模型的优点是可以进行绝对估值，缺点是未来的自由现金流很难判断。
凤凰网财经：您怎么看当前A股的投资价值？对于近期大家一直关注的科创板投资，您有什么建议？如何平衡风险和收益？
郭永清：A股的投资价值不能一概而论，有些公司值得投资，有些公司不值得投资。总体来说，目前市场上有一批不错的公司值得投资。
投资科创板，是在投资未来，因此，需要更多的数据和资料，对科创板公司的未来进行计算和分析。科创板公司是否值得投资，我们可以用其目前的价格和历史数据，去倒推该公司未来需要实现的增长率，然后判断该公司实现增长率的可能性。如果我们认为增长率无法实现，那么价格过高；如果可以实现或者很容易实现，那么就值得买入。
08
谈“独董刘姝威为董明珠站台”：
媒体过度解读
凤凰网财经：您还在多家上市公司担任独立董事。认为现在上市公司独立董事制度有什么问题？您有什么建议？相比美国的独立董事制度，中国独董制度有什么不同？美国独董制度对我们有什么借鉴意义？
郭永清：独立董事制度很好，在上市公司治理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我建议交易所和行业协会对独立董事组织更多的培训和学习，提高独立董事的履职能力。中国的独立董事制度有更多的法律法规规定，应该说已经非常完善，所以不需要借鉴其他国家的制度，相反，我们应该有制度自信，中国的独立董事制度值得其他国家借鉴和学习。
凤凰网财经：此前，董明珠的闺蜜、格力的独董刘姝威女士则多次为董明珠站台，质疑广东证监局选择性执法。您怎么看这类事件？“独董不独，独董不懂，独董不作为”等质疑？独董应该如何扮演“看门人”的角色？
郭永清：关于上述事件，我认为媒体过度解读。对于独立董事的质疑，很多局外人其实不清楚上市公司具体运作，比如，独立董事在董事会会议上就某个议案或者事项提出了反对意见或者弃权，这个时候上市公司董事会一般会撤掉相关议案和事项，最后在上市公司公告中，大家看到的是独立董事大多数时候都是赞成票，但是按照信息披露规则的要求，上市公司无需披露董事会会议的具体会议记录。我自己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大多数独立董事，还是在勤勉尽责的履职，虽然不排除少数独立董事是花瓶董事。
凤凰网财经：您认为如何加强对上市公司的监管以保护广大投资者的利益？
郭永清：尽快建立真正的集体诉讼制度，加大对违法犯罪的打击力度。
从证监会发布资本市场“深改12条”，到科创板开市，市场对资本市场改革充满期待，尤其是注册制试点，被视作资本市场改革的重中之重。
未来随着注册制的落地，中介机构的责任要求被提至迄今最高层面。证监会多次强调，中介机构是资本市场投资经营活动的重要参与主体，其提供的保荐、审计、法律、评估、财务顾问等专业服务对维护资本市场“三公”原则具有重要意义。
可以预见，未来，以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证券公司为代表的资本市场“看门人”将成为资本市场能否长期稳定发展的基石。值此中国资本市场改革加速之际，凤凰网财经频道着力打造「资本市场“看门人”」采访计划，助力中介机构发声，推动资本市场平稳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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