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北京西城区。一条杂种狗被警察抓走了,它的名字叫:卡拉。
根据市政府刚出台的规定,养狗必须上户口,每只狗的登记费为5000元。警察给狗主下了最后通牒:明天下午四点前,带钱来上户口,晚来的话,狗就运到昌平去“处理”了。
卡拉的主人老二,普通工人,老婆下岗,儿子在念中学,一家三口就靠他那点工资过活。5000块钱对他们家来说是个什么概念?得干3年!
别人劝老二:算了!卡拉种不纯,不值钱,狗市上300块钱就能买到一条比它好的。
老二说:养久了有感情,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卡拉捞出来!
他想起了老同事杨丽家的狗,那是卡拉的亲妈,俩狗长得几乎一样,他把狗证借来冒充。可这招很快被火眼金睛的警察识破:照片上的狗耳朵立着,你这狗耳朵怎么是耷拉着的,蒙我的吧?
老二心虚,赶紧给警察塞了一百块钱:没带多少,给您买条烟抽。
警察板着脸把钱一撂:我缺你这一百块钱?
老二托同事杨丽找前夫帮忙,前夫托萧干事,萧干事托王调度,王调度托黄师傅,黄师傅又找丁师傅…托来托去,又送水果又递烟的,最终,丁师傅送来一条狗,结果不是卡拉,是条英国纯种马耳他。
杨丽说:老二,你赚了啊,这比卡拉强多了。
老二才不稀罕,他抱起狗追丁师傅:错了,这不是我们家卡拉,还得劳您再找找。
丁师傅不耐烦的拒绝:我哪知道是什么狗啊,再说吧。
实在没辙,老二想干脆老老实实办证吧,他从阳台的破箱子底下翻出私房钱,一数,才1500块,差了一大截。
老婆把家里存折找出来给他看,就3万块钱,这些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一家子吃饭、看病、儿子将来上学…都指着它。
老婆说:找你妈借吧,老太太那儿刚赔了3000块钱。他们家南院新盖的楼,挡着她家的光了,院里联名把开发商给告了。
可是老二去了老太太家,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最后,他扔下一笔生活费落荒而逃。他始终开不了口:我这么大岁数,跟我妈要钱?
已经绝望的老二鬼使神差的逛到了宠物市场,他看到一条长得像卡拉的小狗,忍不住花300块钱买了下来。可一转身才发现,毛色是染的,沾水一摸满手都是墨…
上世纪90年代,北京市颁布了《北京市严格限制养犬规定》,这是全国第一次对养犬立法。在当时5000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一般老百姓都交不起,这个法律的潜台词就是:穷人不准养狗。
据说有狗主对当时的北京市委书记说:你们就是绑票,不给钱就撕票!
从表面上看,这部《卡拉是条狗》是一部找狗的电影,但实际上,它想表达的那点意思,跟狗没多大关系,找狗所遭遇的那些委屈才是重点。
其实,这是一个小老百姓丧失尊严,试图找回尊严的故事,直到最后他才恍然大悟:我从来就没拥有过尊严。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卡拉是条狗》,如果名字换成《老二是条狗》或者《老二和卡拉是两条狗》都是成立的。
老二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市民,老实巴交,事事看人脸色。在火车头厂上班,经常要倒班、加班,忙起来十几天都没空去看他妈。
赚的钱呢,数两下就没了,腰上有伤,他也舍不得花钱买摩托车,硬扛着骑自行车上下班。
妻子玉兰很会过日子,也挺关心老二的,就是家里什么事都必须她说了算。她不懂老二为什么那么喜欢卡拉,嫌他除了遛狗之外,在家什么事都不干,对狗比对她还仔细。
当老二提出,干脆给卡拉上个户口吧,她想都没想就说:拿5000块钱换条狗?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儿子亮亮正处在叛逆期,也看不起老二。他说:我爸是个笨蛋,从我懂事起,他就没办成过什么事儿,平时还倔得要命。
老婆惹不起,儿子惹不起,警察惹不起,黄师傅、刘师傅、赵师傅...老二都惹不起。他只能对着厕所骂:要你有啥用?狗你也看不住啊,你他妈笨啊你,你猪啊你,你不会跑啊你!
在大家眼里,老二活了半辈子一事无成,又没钱又窝囊,是个失败者,甚至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是养了卡拉之后,他觉得人生有意思了。他说:儿子对我没这么热情,下班回家门一开,卡拉准在门口迎接了。卡拉要是没了,我回家还有什么劲呢…我每天得变着法儿让别人高兴,只有卡拉每天变着法儿让我高兴。只有在卡拉那儿,我才觉得我有点人样。
自从养了卡拉,他打牌也戒了,每天下班就往家跑:天天遛狗,一发工资就给卡拉买衣服,卡拉一天三顿吃得比人还好。一年下来,狗越来越胖,老二却越来越瘦。
老二哪里是丢了一条狗,他丢的是,是他生活中仅存的一点点作为人的尊严。
这部《卡拉是条狗》,豆瓣评分只有7.1,很多人至今还记得它,因为葛优那个吃黄瓜的表情。
很多人对它评价不高,是因为那有草率的大团圆结局,片尾以字幕形式打出:卡拉于当晚重新回到老二家,老二于第二天到派出所给卡拉上了户口。
有人说,这结局是为了过审不得已而为之,但即使这样,依然充满了讽刺意味:小市民折腾了一整天,最后还是得交上巨款,为此,一家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
虽然这是一部14年前的电影,但现在看来一点都不落伍。片中的故事现在每天都在发生,千千万万的老二们依旧找不到尊严。只不过,那条名叫卡拉的狗变成了一间出租屋、一个广告牌、或者一个不能烧煤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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