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依然弥漫 | 我的视界 我的中国

葬礼阿仁没有来,我想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十岁那年,我拿着一把斧子,跟着一群土匪来到了阿仁家。

当时我只知道土匪抢劫是不需要理由的,说抢就抢,如果你问他理由,他不仅不会说,还会拿起刀把你的头砍下来,这样你就不会再问,他们耳根子变得十分清净。

我家被抢劫的时候,爹因为娘头上的银发簪被抢站了起来,接着头掉在地上,我也要站起来,娘抱住我,捂住我的嘴,向土匪磕头才保住我的命。

我跟着娘来到了土匪的寨子,我问娘,为什么要忍辱偷生,她说为了那个发簪,我很不解。


自那以后我要当一名土匪,被抢走的,我都抢回来!

娘跟了胡大茬,成了压寨夫人,我跟了马峰哥,成了狗腿。

阿仁和我不一样,他跟着爹娘挺直了腰板问马峰哥为何要抢他们家,马峰哥动作很快,瞬间两个人头掉在地上,染了一地的红色,阿仁还是直挺挺的站着。

我抱住他跪在地上,向马峰哥求情。

马峰哥说,你今天放了他,有一天你会死在他手里。

在我的坚持下,阿仁活了下来,他却和我说,我恨你,我恨你是土匪,我恨所有的土匪!

我不知道说什么,感觉救了他是我的错。

童年回忆在那瞬间被变成了我的愧疚和他的仇恨,之后村子里再也没见过他的影子。


我问马峰哥,为什么要杀人,我们不是去抢劫的嘛?

他说,不杀他,有一天他就会杀你。

我不懂,又问,你杀了那么多人,不觉得残忍吗?

他说,你不懂,胡老大说赶尽杀绝,我不杀,回来就得死,你说哪个更残忍?

我还是不懂,又问,那你有放过谁吗?

他说,除了阿仁,还有一个,刚来寨子的时候,我像你一样,觉得残忍,放了一个姓李的毛孩子。

那时候我真的不懂,只是感觉马峰哥已经成为一个抢劫和杀人的机器,被操纵着,没有感情,没有怜悯,没有痛苦,也没有灵魂。


有一天马峰哥死了,被西边山头的李鬼砍死在村子里,抬回来时满身都是红乎乎的刀口,

胡大茬气得发疯,指着马峰哥的尸体跟所有的弟兄说,这就是不赶尽杀绝的后果。

然后杀向上西边的山头,仇报了,死了很多弟兄。

我不懂,问娘,为了报仇宁愿死那么多的弟兄?值吗?

娘说,我也不懂,也许有一天你当了寨主就懂了。

我说,我不想做寨主,也不想做土匪了,抢人家的,迟早要还的。

娘说,这世道你不去抢,就被抢。

我问,啥时候这世道能结束?

娘摇摇头,接着把头上的发簪拿下来,落下两滴眼泪。两年里她从未换过发簪,即使马峰哥抢来好看的发簪有很多。

曾经我想拿回被抢走的东西,如今实现了,却觉得丢了什么更珍贵的东西。


一九三一年日本占领东北三省。

胡大茬说日本人比他还坏,杀人,放火,强奸,抢劫这些他都做过,人体实验他没做过,他说不会做,觉得太痛苦。

我问他,人体实验是啥?

他说,听说是给人打针,看那人有什么反应,把人折磨死。

他从未折磨过谁,要杀只在一念之间,没到第二念那人就死了,他痛快,那人也痛快。

他要赶走日本人,抢回日本人霸占他的地盘。从那开始他再没进村子抢劫。


两个月后,胡大茬决定接受招安,他说我们会穿上了灰色的衣服,人人都能领一把步枪。

胡大茬说,枪就是杀日本人的,他们不滚,就死在这。

我问他,日本人走了呢?

他说,没想过,是时候想想了。

胡大茬走的时候叫吴狼哥做二当家的,说他不在的时候我们要听吴狼哥的。他打算带着我娘去了一个叫东北抗日游击队的地方。

娘和我说,你终于可以不做土匪了,好好打日本人。

我问娘,为什么要打他们?

娘说,因为他们坏。

那时的我没见过日本人,并不知道日本人哪里坏。

胡大茬临走前跟吴狼哥说,能不打就不打。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这完全不是他的性格。


吴狼哥看上去像个书生,下手却十分狠毒,说话惜字如金,喜欢用眼神来说话,让人们琢磨不透。

为了防止日本人攻山,吴狼哥带着我们挖了三条地沟,吴狼哥说那叫战壕。我站在里面看不到外面,除了我大家都可以。

我问吴狼哥,沟里插上削尖的木棍吗?

他说,不,日本人不是野猪。

我又问,那挖沟干什么?

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在这,很安全。

战壕挖好的第十天日本人打来了,吴狼哥说,见日本人就杀!

我问吴狼哥,胡老大不是说能不打就不打吗?

他说,听我的,杀!


那一天我知道战壕是躲在里面开枪的,还知道有手雷这种东西,嘣的一声变出一团黄黄的雾,吴狼哥说那叫硝烟,有股刺鼻的味道,手雷不仅会变出黄雾,还会把地上的黄土崩起来,接着站在周围的弟兄都会躺在地上,身上还会盖一层黄土。

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或静静的望着天空,或呻吟着起不来,吴狼哥胳膊中了一枪,捂着右臂,撤到离寨子最近的战壕,我撕下衣服给他包扎。

他把我推开说,不用。

接着他把枪递给我说,崩了我。

我很疑惑,说,我不能杀你。

我退后两步,倚着战壕的墙壁,只见吴狼哥举起枪,枪响后,从我面前掉下一个日本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吴狼哥说,活着,为兄弟报仇!为你娘报仇!

我问他,我娘?

他说,胡老大和你娘在回来的路上被日本人杀了,胡老大临走时说让你活着!

吴狼哥把枪调过来咬住枪口,他扣动扳机前大手指有些犹豫,颤的厉害,撑了三秒钟还是按了下去,嘣的一声,他依然皱着眉头,两眼望着弥漫的硝烟,不动了。

我想起娘走时候说要我好好打日本人,可是谁杀了我娘?我该找谁报仇?


我盯着吴狼哥不知所措,这时随着几声枪响他的身体抽动了几下,身上多了几个枪眼,很快枪眼附近的衣服染成了红色,接着一股硝烟飘过,模糊了吴狼哥。

等硝烟散去,六个日本人站在战壕上面,他们拿着枪指着吴狼哥,每把枪上都有一把明晃晃的滴血刺刀。

一个日本人从战壕上面跳下来,拿着刺刀直奔吴狼哥的胸口,噗的一声,一股血从刺刀中间的槽里滋出来。

那日本人看见我的时候,十分恐慌,随即从吴狼哥身体里拔出刺刀冲向我,接着六把刺刀都冲向我。

我举起双手,没听见枪声。


那几个日本人乌拉乌拉说了几句,然后把我手捆在背后,带我走了好远我没走过的路,太阳下山时我被带到一个营地,关进昏暗的牢房里。

只有个脸大的窗户可以看见星星,没有床,地上有些零散的稻草。

角落里蹲着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衣服破烂,皮包着骨头,没有肉,抱着自己的膝盖绻在角落。

她问我,你有吃的吗?

我摇摇头,她低下头。

她十三岁,叫小米。

她说,我来的时候这里有十六个娃娃,每天放出去一个,听说去了极乐世界,就不回来了,这里没有饭吃,只有水喝,是去极乐世界前的修行。


我问她,极乐世界是什么地方?

她说,我也不知道,是个让人快乐的地方吧。

她说完倒一碗水给我喝,她自己抱着一碗水又回到了那个角落,我好像知道了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呆到最后,因为她的名字是个食物。

不一会她给了我一个豆子,她说,有个大哥哥临走时留下的黄豆,我每天泡两个吃。

我确实饿了。那黄豆不好吃,嚼完嘴里都是渣子,反而更饿了,我喝了很多水充饥。


她问我,你是游击队吗?

我说,算是吧。

她说,你们为什么要打日本人?他们说会带我去极乐世界。

她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憧憬着美好的样子。

我不想说我是土匪,他们抢了我们的地盘,害得我们没得抢,随即我想起了我娘,低下头。

她见我没说,也没在问。


第二天早上她塞给我一个小布包说,我要去极乐世界了,这个给你,饿了吃,记得吃前用水泡一泡。

布包上有个补丁,打开一看是三粒黄豆。

没过多久她就被带走了,她笑着和我说再见。

晚上我没吃黄豆,那是她在这里活下去的希望,我想再见到她时送给她。


窗户亮了暗,暗了又亮,等来一个日本人。

他说,给你。

他的话听着很别扭,像是胡大茬在地主那抢来的鹦鹉。

他又说,我,叫,安田秀一,这是吃的。

我走了过去,从他手上接过一个窝窝头,实在饿,便大口大口的啃起来。

他坐在地上笑了笑,也啃起窝窝头。

那窝窝头不大,却把我噎到,喝了水才舒服点。


我问他,你是日本人?

他说,嗯,我,今天,负责,看守。

我说,你怎么给我吃的?

他说,我知道,你们,没有,食物,给你一个,那是我的,晚饭。

我吃了他的晚饭,他要替我挨饿一个晚上,这让我有些愧疚,我也坐下来,看着他手里的窝窝头。

我问他,你知道极乐世界吗?

他说,没有,那是,骗人的!

我说,骗人?

他说,是的,他们,都被,送去,人体实验,极乐世界,是,为了,他们,不闹。


我摸了摸小布包里,里面的黄豆滑来滑去,捏不住,好不容易捏住了硬邦邦的捏不动。

安田接着说,你,来多久,了?想,家吗?

我说,三天了,我没有家,我家被土匪抢了。

他说,土匪,是什么?

我说,土匪?他们想抢什么就抢什么,就算是杀人放火也要抢。

他想了想说,那,我们的,天皇,也是,土匪!

我问,天皇是谁?

他说,天皇,是,我们,大日帝国,的,领袖。


我们从中午聊到晚上,他说他有个很漂亮的媳妇,刚怀孕就接到了天皇的召集,让他们建立一个美好的国度。结果他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他觉得天皇骗了他,他不想在这里,不想每天拿着枪冲着不认识又无辜的人。

我说,你不想在这里,却不能回去?

他说,回去,是,逃兵!对,天皇不忠!要,切腹!

他用手在肚子上划,脸上很痛苦的样子,像是一把刀刺进去从左边割到右边。

我想到吴狼哥自杀的表情,像极了。

安田接着说,战争,结束,我,想回家。

我说,我也想,可我没有家。


夜里安田把我叫醒,打开沉甸甸的锁头。

他说,快走,回家。

我说,我没有家。

他说,你,有,国家。

我问,那你怎么办?

他说,没事,快走,明天,你,人体实验!

他把我带出牢房,走出营地。


他说,快走,别回来!

我走两步,回过头问,你叫什么来着?

他笑了笑说,安田秀一。

他的笑让我想起了爹,慈祥没有邪念。

离开日本人的营地我走了整整一天,我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前方是哪里,到处都是黄色的荒凉。

硝烟飘来飘去,我的国家满目苍夷,我该去哪里?



图片来源:自己板绘


我像个老鼠边走边四处张望,生怕遇见日本人,遇见土匪。

傍晚的时候,我来到了一个村子,人都躺在血泊里,瞪着眼睛望着天,或捂着胸口,或躺成一个大字。

这是个被屠杀过的村子,没有活着的生物,狗、羊都和人一样躺在地上。

我没见过这种场景,马峰哥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也从来没杀光一个村子,只要他们肯乖乖交出吃的和银两,他是不会杀人的。

我突然想起了吴狼哥,他死后身上又中了六枪,每一枪都让他身体抽搐一次流出更多的血,躺在地上的人跟他一样,浑身是伤。

他们都已经死了,还要在尸体上捅上几刀,真的有必要吗?


血腥的味道让我有想呕吐的感觉,反而不觉得饿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等我醒来时有个熟悉的面孔坐在炕边,是阿仁。

我说,阿仁?这是在哪?

他说,我欠你的一条命,还给你了。

他用一种解脱又埋怨的口气,说完走了出去,面无表情。

我想坐起来,后背传来无比剧烈的疼痛,手臂还没伸直就弯了下去。


我躺在土炕上,旁边的桌子上有一碗水,想喝,疼痛却让我放弃。

这时走进来一个人,她赶紧走过来扶着我,把水端给我喝。

她说,别乱动,躺好了,刚给你取出子弹!

我问,你是?

她说,我是游击队的,你叫我青春就好。

我说,游击队?

她说,是的,就是打日本鬼子的游击队!

她说自己是游击队时就好像胡大茬在说你们都得听我的一样骄傲,她接着说,我们正在村子里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碰见了你,我看你穿着鬼子的衣服,就开了枪。


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我还穿着比我腿长很多的黄色裤子,我想起安田秀一放我走时给了我一套和他一样的衣服。

他还说,日本人,看见,你,这衣服,不会,打你。

青春问我,你怎么会穿着鬼子的衣服?

我说,我被日本人抓起来了,后来又被日本人给放了。

她瞪着眼睛反问我,把你放了?

我说,是啊,一个叫安田秀一的日本人,给我吃的,让我穿的这件衣服。

青春把两条眉毛挤在一起说,不是日本人吧!日本鬼子特残忍!


我说,人体实验下一个是我,他提前把我放了。

她说,人体实验?我听说把人放到密室里,抽空里面的空气!

我惊讶的说,啊?

她继续说,我想想就觉得可怕,你说在那里面会是什么感觉?

我说,不知道,一定很痛苦。

她说,他们真的好残忍,他们也应该被关进那个密室里!

我说,放我走的那个日本人很好,他说话是这样的,你,长得,很,好看,让我,想起,我,娘。

她先是脸红,然后笑了起来。


阿仁端了一个碗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就走出去了。

那是一碗小米粥,冒着热腾腾的气。

青春端起来,拿勺子在里面转了三圈,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小声说,哎,阿仁哥和你什么关系啊?

我说,我们小时候是好朋友……

她说,我说嘛,是他把你背回来的,还给你取子弹,包扎。

我说,后来……

她说,后来怎么了?

我告诉她我是土匪,抢过阿仁的家,她脸上再没了笑容,喂我吃完粥,就离开了那间屋子。


谁会喜欢一个土匪呢?我也不喜欢。

土匪来抄家的时候,我应该跟爹一样站起来被杀掉,有尊严的死去,比苟且成一个土匪好。

或者,在吴狼哥死的时候,我举起的不是手,是枪,打死一个日本人,替娘,吴狼哥,胡老大和兄弟们报仇,就算失手也没有遗憾。

或者,安田秀一不放了我,我最终会被带去做人体实验,他就不会因为放了我而受到可能砍头的惩罚。

或者,阿仁不救我,我会躺在被屠杀的村子里,血泊里的我不会对这个世界有所期待,不会再见到阿仁,不会因为他救了我而更加愧疚。

或者,我现在就该死去,就不用承受心里那么多的愧疚。

然而我并没有死,青春把我照顾的很好,我开始和她学习如何包扎,如何止血,如何拯救我愧疚的心灵。


我成为游击队的一员,和青春一起做后勤工作。

偶尔我和阿仁会遇见,他会低下头不理睬我的走过去,渐渐我们成了陌路人,我会看着他从身边走过,然后也默默地低下头。

阿仁经常去前线,他是杀鬼子的英雄,队伍里的神枪手,没事的时候他经常在靶场练枪。

我不去哪里,也没拿过枪,没上过前线,我害怕,我怕我开枪打死的是和安田秀一有着一样想法的日本人,,如果他们并不想杀人,而是怕被杀才迫不得已拿起了枪,那我是不是杀了一个内心善良的人。

与我有仇的,应该是那个杀了我娘的日本人,可他是谁呢?

我有时候会想起马峰哥的一句话,不是我要杀他们,是我不杀了他们,我就得死。

我有个感觉,每次想起马峰哥的这句话,这感觉就越强烈,我感觉与我有仇的日本人并不是那个杀死了我娘的人,而是安田秀一口中的天皇。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日本鬼子放下枪,举起手,游击队放下枪,挥着手,像是与日本鬼子道别。

大家都不再提心吊胆的警惕对方的出现,那一刻我确信,我们恨的不是短兵相见日本人,而是凌驾于他们之上,以死威胁他们前来打仗的人。

战争终于结束了,阿仁很开心,青春很开心,游击队很开心,所有的人都很开心,为此庆祝。

我想那些终于放下枪的日本鬼子也一定很开心,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到有人牵挂了几年又杳无音讯的家,也许爹妈拄着拐杖染了一头白发,也许不知道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年轻人是自己的孩子,也许站在喊着自己名字的女人面前她都认不出自己,最后他们还是会抱住彼此痛哭流涕。


我找了很久安田秀一,没有日本人认识他。

最后我在一辆开往日本的轮船上见到了一名日本军官,他问我,你,说的,那个人,看守,人体实验监狱?

我点了点头。

他说,他,放走了,一个孩子,违反军规,处死了。

我低下了头。

他接着说,他的,长官……

他没说完也低下了头。


所有人都在开心,为胜利而开心,为回家而开心。

我也开心,可眨眼间泪如雨下,安田用命换我活下来的希望,他和他的家人却要承受痛苦。

青春说,他让你活下来一定不想让你难过。

我说,我不想难过,可为什么战争要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

很多日本人回不去家,没有钱坐回国的轮船,不得不留下,没有地方接纳他们,没有人觉得他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活下去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我知道那种感受,当过土匪,注定就要被唾骂一生。我愿意承受,阿仁却不愿意原谅。

与日本人的战争结束了,自己的心里却有两个声音在战斗着,停不下来,一个是忘记仇恨,一个是不能忘记。


第二年春天我在院子里种下了三颗黄豆,只有一颗发芽,孤零零的长在院子里。

秋天的时候结了一把黄豆,一共二十九粒,我把它们放在小米给我的小布包里,一下子鼓了起来,看起来沉甸甸的。

小布包被我挂在房梁上,青春见了问我,你喜欢小米吗?

我说,喜欢呀,你给我喂得第一口粥就是小米粥。

青春锤了我两下说,我说的是小米那姑娘,给你黄豆的姑娘!

我说,我只喜欢你。

她继续问,那你为什么种她的黄豆?

我说,她把希望给了我,我可以让它发芽,生长,打籽,明年我还会种,这就是希望。


年底,青春怀孕了。年后我有了一个儿子阿福,次年家里又多了阿贵。

阿贵更讨我和青春的喜欢,阿福也有模有样的当起哥哥。

两个孩子越长大,青春越希望他们要争气,要比邻居家的孩子好,有时嫌弃他们笨,让他们向谁谁谁学习。

后来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为别人着想,助人为乐,爱岗敬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从那开始大家都比着学他,学的好的人会得到荣誉。

所谓荣誉是一朵小红花,一个奖状,一枚勋章。把勋章挂在胸前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战争,想起了安田秀一,因为告诉我安田秀一被处死的日本军官胸前也带着勋章。


再次见到阿仁是在马路上,我没认出他,而是看到他脖子上的大牌子,写着阿仁的名字。

几个袖子上套着红布的学生拽着他在街上游行,大喊着打倒资本主义,路边的人向阿仁扔着烂菜叶子,跟着一起喊打到资本主义。

我拦住了那群学生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离我最近的一名女学生挺着胸脯靠近我说,怎么?打到资本主义你有意见吗?

我说,什么资本主义,你们知道这个人曾经杀过多少日本人,他是抗日英雄!

阿仁终于抬起头,先是眼中出现了一丝惊喜,紧接着无助的摇头。


那女学生说,英雄?英雄又怎样?英雄也不能当资本主义!话说你是谁?

路边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说,我知道他,原来是土匪,抢过我们家,也是资本主义!

我不知说什么,我无法否认我曾经是个土匪,就在我犹豫时几名男同学把我按倒在地,双手捆在背后,一个重重的木牌子挂在我的脖子上,勒的生疼。

那个胸很大的女学生走到我的面前问我,叫什么?

我说,田野。

接着她愤世嫉俗的样子拿出毛笔在大牌子写下我的名字。


那群学生把我推到阿仁的身边,放牛一样撵着我们和阿仁,我不知为何心里有种窃喜,可以陪着阿仁一起受罪,像小时候淘气了被罚一样。

我问阿仁,你这是怎么了?

他说,做了点买卖赚了点钱,谁知道会这样。

他接着说,其实我挺恨你的,如果你当年不为我求情,我就可以有尊严的死去,而不是背负着痛苦坚持活着。

我很开心,那是他救了我之后第一次和我说话。

我说,我也恨自己,讨厌这个世界,却无力去改变。

那一天我们从中午游行到晚上,直到天黑才被放回家。

阿仁说,我做错了什么?

我说,是我错了,不救你,我就可以一个人承受这个痛苦。


第二天那群带着红布的学生跑到我家,打算把我捆上再次拉到街上游行。

领头的那个学生妹叫胡飞,她挺着胸脯子问我,你知道错了嘛?

我说,我知道了。

她说,知道也得去,得给你点教训!

青春说,我男人怎么了?

她说,你男人?资本主义你知道吗!你也一起吧!

我冲青春摇摇头使个眼色,跟胡飞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走吧。


那天的游行没有阿仁,只有我一个人。

当那些烂菜叶,黄土扔在我身上时,我感觉到了一种解脱,路边的每个人都像是阿仁,唾骂我,宣泄着深仇大恨,和日本人离开中国时路边的人像极了。

青春很担心我,我回到家时她和孩子抱着脏兮兮的我一直哭,我和她说,这是我活到现在最开心的一天。

青春说,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还说开心!

我笑着说,阿仁今天没被抓去。


我没想到的是那些学生会把我种的黄豆都踩倒,院子里一片狼藉,像是日本鬼子走过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

那时我似乎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之后胡飞又带我游街了一次,结束后她说我很诚恳便放过我。

因为上街游行,单位把我开除,原本我可以拿到季度的车间先进代表,外带有三元的粮票,这些在我被开除后分给了高商。

他很开心的把换来的高粱米送到家里,青春炒了两个菜,我们喝了点小烧。

他说,田哥,你走了之后,我成了车间代表,我得谢谢你。

我笑了笑。


他说,你知道吗,你在的时候,我贼膈应你,几个季度下来先进代表就是你,都没换过,我也想得啊。

我看他似乎有些喝多了,笑笑说,那你跟我说嘛!

他伸出手让我不要说话,喝了一口后接着说,你听我说,我送过礼,请领导到家吃饭,还求过情,领导就一句话,说等下个季度,可是每个季度都是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他说,没关系,这次轮到我了,我开心,来干一杯!


那天高商喝了半斤多白酒,酒后的他口无遮拦,他说为了搞垮我他和另一个同事一起想了很多办法,其中有一个就是上街游行。

我说,原来这是你预谋的?

他说,我和小灰想了很多办法,打算给你伪造一些生意订单,让那些红卫兵认为你也是资本主义,小灰正想办法,你就上街游行了,是不是很巧?

我突然觉得,不管那天有没有碰见阿仁,都会是这个结果。

他继续说,只要能给你制造出污点我们就大功告成了,人这一生只要有一个污点,就结束了。

我对他的坦白表示十分感激,他说的很对,我当过土匪,这辈子怎么都没办法翻身,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已经是万幸了。

土匪是脸上的一个烙印,他告诉别人我做过坏事,这烙印洗不掉,深深地刻在脸上。


游街的事对青春有很大影响,以前她经常回家说说同事的家常,王婆要卖瓜,李婆要生娃,游街之后后便没了这些八卦,我想她一定是在单位受到了排挤,没人再跟她聊这些事,所以也就没了八卦。

我找不到工作,看到我的名字他们的眼神中就出现了憎恨和厌恶,没有人在乎我有什么本领,他们只在乎我有个资本主义的罪名。


有一天早上青春问我,你为什么脸没洗干净就拿毛巾擦?

我低下头什么也没说,觉得她的话里火药味十分浓,随时能打起来。

她说,你有什么理由你倒是说啊!

我说,我没有理由……

她喘着粗气翻了个白眼说,人家问你为什么被挂大牌子,你也是不回答是吧?

我什么都没说,我害怕说错了一个字,我们就会吵起来。

青春说,窝囊废,然后把手里的毛巾扔在我脸上走了。

其实我很少照镜子,我不想看到自己脸上写着土匪两个字。

说出理由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心里安慰,真的会改变结果吗?我还是不愿说出来,被挂大牌子和弄脏毛巾都是令人讨厌的事,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人从讨厌变成喜欢呢?


青春一个人撑着家里的开销,我一日一日的碰壁,一日一日的消沉,真的是个窝囊废,我究竟有什么用?吃着干饭的日子很难过,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要做土匪。

直到有一天遇见了鬼哥,他让我帮他运皮革,送到一些作坊里就行。

我问鬼哥,我上街游行过,你不在意?

鬼哥诧异的看着我,然后用力的握住我的手说,我也挂过大牌子,太重了,能压得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我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加油,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过去,以后如何走下去。

我又深深点了点头。

鬼哥拍拍我的肩说,你不觉得自己是烂人,别人说你烂无所谓的,就当他们放个屁。

噗的一声,鬼哥放了个屁,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笑了。


进了作坊我才知道,战争结束后鬼哥搞了这个皮革的小作坊,招了很多日本人,都是没有钱回国留下的鬼子。就因为这个大家叫他鬼哥。

很多日本人都在鬼哥的帮助下赚了足够的钱回国了,几个无家可归的日本人也在中国安了家。

鬼哥给我的这份工作让家里生活回暖了一些,青春脸上的笑容看上去自然了很多,她说她想见见鬼哥。

我约鬼哥到家里吃饭,他很开心的答应,那天青春杀了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打了一斤最好的烧酒,阿福和阿贵在厨房闻着香味抢着要吃,平时他们肯定会得到解馋的食物,这次他们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鸡肉留着口水。


青春见到鬼哥脸上的疤痕先是一愣,随后又开心了起来,不喝酒的青春那一天喝了三两,脸红了起来,很好看的样子。

她双手端起酒杯跟鬼哥说,谢谢你,能接受我们家野子。

他说,犯人还有接纳他们的监狱哪,没有我,也一定会有人接受他,你说是不?

鬼哥最后一句扭头问我,青春瞪大了眼睛。

鬼哥继续说,谁没做错过事,又不是所有的犯人都要判死刑,刑罚不过是个形式,表现好了自然会放出来,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不会因为你没做过什么而高贵,也不会因为你做过什么而下贱。

说着鬼哥给盯着鸡肉阿福和阿贵夹了两块鸡肉,然后双手举起杯说,谢谢你的鸡肉,很香。


那年院子里的黄豆还是收了不少,它们被践踏过,却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每粒都圆圆的很饱满,明年它们依然可以绿油油的长满院子。

被践踏过的希望,原来一样可以成长。


阿福和阿贵渐渐长大了,各自成家,青春和我也开始不再奔波,鬼哥把作坊交给了他儿子自己开始享清福,我也离开了鬼哥的作坊,偶尔他也会来家里坐坐,阿福和阿贵很喜欢这个左眼下边有一道刀疤每次来家里都会带好吃的叔叔。

有一次我问他,你这刀疤是怎么弄得?

他指着自己的脸说,这个?你猜!

我说,我不知道。

他说,你信吗?被中国人弄的!

我说,游街的时候?

他说,不是,我开作坊的时候,有很多日本人被我招进来,就来了一群人,说我不知国耻,没爱国心,打了起来,就留下了这个疤。

我说,那你还是坚持把他们留下?

他说,难道要看着他们死吗,战争又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我说,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在被什么操纵着。

他说,是啊,到底是什么让这个世界满目苍夷。

到底是什么呢?


阿福生了个闺女叫欢欢,阿贵生了个儿子叫笑笑,相差有两个半月,闺女大一点,就这样我和青春的生活变成了带这两个娃娃,忙得不可开交。

生活质量比以前提高了很多,可欢欢和笑笑挑食,专挑好吃的,还会抢,为了个馒头都能打起来,有个玩具宁可摔了也不让对方碰一下。

这让我和青春很是头疼,阿福和阿贵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或许是那时候条件没有这么好,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开心了,人只有在贫穷时才会相互慰藉。

为了不让他们打架,我和青春分开带,尽量减少他们之间的矛盾。

等他们俩六七岁的时候还是这样杠来杠去,只是不打了,也不说话,为了不少吃一个包子早早就起来等着,困得直磕头。


有一次我问欢欢,你怎么不让着弟弟?

她气得不行,嘟着嘴说,我为什么要让着他!

我说,你爸爸小时候就让着他的爸爸,当哥哥当的有模有样的,好吃的都会分给他一大半。

她说,那他也不分给我啊!

我说,你可以试试,看他什么反应。

她说,可我真的不想分给他!

我说,你分给他,少的只是一口好吃的,得到的却是姐弟的感情,你想想。

欢欢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好像笑笑又拿走了她什么东西。


后来有一天笑笑和我说,爷爷,昨天姐姐给我半块巧克力。

我问,好吃吗?

他说,好吃,不过我就咬了一小口。

我说,为什么呀?

他说,因为她从来没给过我好吃的,我要留作纪念。

我摸了摸笑笑的头,几根头发翘起来的他傻傻的笑着。

后来有一天笑笑大哭了一场,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说,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哭,满脸都是泪,劝也劝不住。

第二天我在他床头边发现了一张糖纸,上面有褐色的液体,闻了闻才知道那是一块化了的巧克力。

欢欢知道了,默默的流眼泪。


欢欢和笑笑上学后我们轻松了很多,三餐成了每天最重要的事情。

那是在笑笑中学的的时候,欢欢早早就回来了却不见笑笑,他回来时手上沾满了血,衣服上也抹了很多血,丢了魂一样坐在门口榆树下的长椅上,无论阿贵怎么问他都无动于衷。

笑笑妈跑到学校才知道放学后校门口发生了一场斗殴,有的孩子头破血流的,还好笑笑伤的不重。

那件事对笑笑的影响很大,几天不怎么说话,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也是草草吃上两口。我能感受到他在为什么事发愁。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家门口乘凉,对门的老王和老张在下着象棋,三五个人围着讨论他俩的棋艺。

笑笑坐在旁边和我说,爷爷……我打伤人了……

我说,你难过吗?

他说,嗯,比我被人打了还难过。

我说,跟人家说对不起了没?

他说,说了,可是心里还是很难过。

我说,你知道愧疚总比不知道要好。

他看看我,眼里出现了一丝光,他说,爷爷你愧疚过吗?

这个问题难到我了,我似乎一辈子都在愧疚中度过,怎么和他讲呢?


我想了想,打算给他讲我的故事,从当土匪开始,其实都给他讲过,只是这一次他听得很认真。

天黑的时候我讲到日本人战败,这时老王又输给老张,老王恳求老张再来一盘,老张和老王约定再下一盘就回家。

笑笑问我,爷爷,什么是战争?

我说,你看见他们下棋了吗?那就是战争!

他说,下棋怎么会是战争?

我说,你看那棋子之间厮杀,拼个你死我活,死掉的棋子就下场了,你说,平时装在盒子里的时候,兵和卒之间有什么仇吗?他们根本不会相互厮杀,对吧?

笑笑点点头。


我继续说,有人玩象棋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两个帮派,目的就是为了杀死对方,玩象棋的人说来一把就来一把,然后那些无辜的棋子之间就发起了战争。

他皱着眉头问,他们可以选择不打仗啊!

我反问他,如果一个卒不听你的使唤,让你玩不成象棋,你会怎样?

他说,扔掉!哦哦哦!爷爷!我知道了!他们身不由己啊!

我说,是啊,身不由己!

他又问,战争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战争?

我指着老张和老王说,你觉得他们痛苦吗?他们一点也不痛苦,还乐在其中,他们根本不知道兵和卒有什么关系,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棋子罢了,他们也从未闻过硝烟的味道。


笑笑说,爷爷,我懂了,有人叫我去帮忙打架,我没办法拒绝,我就去了,可对面都是同学,还有和我特别好的朋友,就因为这一架成了死对头,这不跟战争很像吗?

我说,确实很像!

他说,那我们,还能回到好朋友吗?

老王又输给了老张,不服还要来,老张说不来了,太晚了,开始收拾棋盘。

我说,你看兵和卒不打架了吧,还在一起住,可是他们相互憎恨,毕竟是黑色和红色,他们不管怎样都是两派。

笑笑问,那怎么办?

我说,只有都放下才能消除仇恨,可谁能放得下。

笑笑说,我能,可是他能吗?

是啊,我能,阿仁能吗?


青春有一天摔了一跤,左腿发麻,走不成路,医生说是脑血栓,开了一些药物,每个星期去一次医院打吊瓶。

阿福买了一副轮椅,青春不想坐,我便扶着她到处溜达,在村子里转转。

她突然很喜欢看老王和老张下棋,她觉得他们每天争来争去的很有意思,之后每天晚上我和她一起看老张老王下棋成了我们的娱乐项目。

一年后青春不能下床,右腿也开始发麻,左腿已经没了知觉,她坐上了那副轮椅,和我说她想去看看天安门。


我们坐上火车,扑通扑通的火车响了一个晚上,又响了一个白天终于到了京城,她看到天安门的那一刻忘了坐在轮椅上,想站起来,险些摔倒,接着双手扶着两边的轮子转了三圈。

夜晚的天安门灯火通明,它不沉睡,依然美丽绽放。

第二天我们早起又来到那个地方,看着四名小伙子把国旗升起,太阳也随之升起,照亮大地,照亮我们。

青春说,他们升起的不仅是国旗,还有光明。

我说,是啊,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他们一样,那这个世界一定很美好。

青春说,你总是这么多愁善感,国家解放了那么多年,你也该解放自己了。

我说,嗯,我听你的。

半年后青春走了,她说,把阿仁忘了吧,也把我忘了。

我说不出什么,只见她渐渐变得模糊。


我还是会每天看着老王和老张在门口下棋,老王不服老张的棋艺,老张不服老王的不服,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两人每天下,天天下,把那些棋子和棋盘磨得锃亮。

青春说的对,我该解放自己了,阿仁从游街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可是对于他的愧疚却一直在我心里。

我去过寺庙,上过香,也去过教堂,问过神父,去过才知道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我想看到的是阿仁的一个微笑,可我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我想解放自己,可是每次看到老王和老张我都不知该如何解放,世界上像他们这样争来争去的人无处不在,我解不解放自己,这个世界都不会改变。

有人要发起战争,不是自己当棋子,就是让别人成为棋子!

到底,在争什么?


我每年也都种下黄豆,它们会开出黄色的花,会结出黄色的豆,秸秆还会变成炉子里黄色的火,美丽,美味又让人温暖,这,就是希望。

可是我最终辜负了青春的期待,临死也没能解放自己。

我的葬礼等人都到齐后应该会哭一场,然后把我送到火葬场,再哭一场,接着冒出一股青烟宣告这次葬礼结束,这应该是今天的流程,等流程结束我就再也见不到阿仁了。

外面飘起了雪花,落在地上变成水。豆豆开门跑进来喊道,爷爷,爷爷,下雪了,快出来陪我打雪仗!

阿贵皱皱眉头说,小点声,接着被豆豆拉起来走进院子里。

屋里的热气到外面变成了一团向上飘的雾,外面的冷气到屋里变成了一团趴在地上的雾,都是雾,生命都很短暂,只因为选择不同,就有了高低贵贱,有了天涯陌路。

也许会有个土堆在我死后是属于我的,也许会有个石碑立在土堆前面,刻着我的名字,也许会有人去那里扫扫碑上落得尘土,拔拔土堆上的杂草,也许还会静静或者愤怒地和我说上几句。

这些都会有吗?那个人会是阿仁吗?



图片来源:自己板绘


阿福和儿媳妇坐在一旁看着被拉出去的阿贵。阿福的白头发显然比儿媳妇的多一些,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像我一样,觉得冬天越来越冷。

儿媳妇说,今年的第一场雪还蛮大的,你看这一会就下了一层。

阿福说,等会路上不好走了,得叫他们慢点开车,咳咳,说着他咳嗽了两声。

儿媳妇从茶几上抽出纸巾递给他说,明天去医院检查检查,刚入冬你就感冒了。

阿福把纸巾推开说,查什么,我不就是感冒了吗,这辈子感冒我都没吃过药。

儿媳妇说,怎么跟你爸一样轴。

阿福接下去的话估计要打一场嘴架,闹得两人都不开心,不过他没再说话,望向窗外。

儿媳妇也没说什么,靠着阿福挽着他的胳膊,静静的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雪。


院子里传来了笑笑的声音,爸,又惯着你孙子,这么冷不说,还跟他打雪仗。

阿贵说,你儿子要打,我说不打吗?

笑笑说,我觉得他不应该玩这种有暴力倾向的游戏。

阿贵说,现在小孩子不都这么玩,我管不了啊,再说吧,你姐他们都来了吗?

笑笑说,后面呢,马上到。

阿贵说,走吧,去给你爷爷磕头。


这时豆豆举起什么东西大喊道,爸爸,爸爸,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太爷爷最喜欢的东西。

豆豆把那东西放在笑笑手里,白色的,很快白色化成了水,漏出一粒黄豆。

豆豆又说,我在雪球里找到的!

笑笑说,走,给你太爷爷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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