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知 善行 善果一一王阳明思想的现实意义

张健大哥早年毕业于东北师大历史系,后在吉林建工学院任教,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适逢央视《焦点访谈》节目创办,应当时的新闻采访部主任孙玉胜(吉林敦化人,1984年毕业于于吉林大学经济系。同年进入中央电视台。历任新闻采访部副主任、新闻采访部主任、新闻评论部主任、新闻中心主任、现任中央电视台副台长)之邀,加盟其中,忙忙碌碌间,一晃,20多年过去了,张健大哥到了退休年龄,怅然回首,有些失落,因为,媒体人就是这样,如论你在岗在位时如何“风光”,但终归是为人做嫁衣,不过,张健大哥不同,毕竟做过大学教师,搞过学问,总想在身后留下点自己的东西,现在,闲暇下来,有时间了,又有在《焦点访谈》长时间工作积累下的人脉,便成立了北京坐标思维工作室,做了不少调研,也搞了很多策划,总归是建言献策类的。这是典型的中国式知识分子的入世情节,不论距离庙堂远近,位卑不敢忘忧国矣。

去年,应贵州省某主要领导邀请,张健大哥去了一趟贵州,先转贵阳,然后出城70里,来到修文县的龙场,此地大大有名,稍微有点中国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500多年前,一位耿直的明朝士大夫——兵部主事王守仁(自号阳明,又被称为王阳明),因不肯趋炎附势,被宦官刘瑾打了40打板子,然后被谪贬到此地做驿丞,好听点说,是邮政所所长,但此地贫瘠荒凉,少数民族杂居,属于兔子不拉屎之地,故从所长到员工,也就他王所长一人耍全武行,加之人迹罕见,难得有一匹送中央文件的快马经过,且缺吃少穿,晨明仰日影相随,夜阑卧听风吹雨。此等境况,如同软禁,对意志薄弱、患得患失者而言,只能抑郁或发疯跳河,但王守仁是何许人也!标准的愈挫愈坚的斗士,“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正好利用这难得的清净与闲暇,整理思绪,潜心钻研能够经世致用的大学问。

虽为儒家弟子,亦是进士出身,但王守仁对当时占据主流的程朱理学并不是很“感冒”,特别是所谓的“至理”和“格物致知”,这源于他18岁时的经历,那年,他遍读朱熹的著作,思考所谓“物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具至理”的学说,为了实践“格物致知”,他下决心穷竹之理,傻呵呵的目不转睛“盯”了七天七夜的竹子,什么都没发现,什么也都未感悟到,人却一头栽倒。这就是中国哲学史上著名的“守仁格竹”。故而,他理论上的破题也从此开始,他认为事理无穷无尽,“格”之则未免烦累,更应当从自己内心中去寻找“理”,认为“理”在人“心”,“理”化生宇宙天地万物,人秉其秀。经典的具象解释是:“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由此推导出“心即理”的命题,认为心是感应万事万物的根本,断论:“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故而,阳明派学说又被成为“阳明心学”。

这就是历史上最著名的“龙场悟道”。

随着王守仁重入仕途,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特别是平定江西信丰等地民变和宁王叛乱后,阳明心学的基本理论得到了验证,王守仁的个人声誉也如日中天,被誉为“大明军神”和“全能大儒”,官拜南京兵部尚书,被封“新建伯”。后因功高遭忌,王守仁辞官回乡,创建书院,宣讲“王学”,在传道授业中,阳明心学的理论体系趋于完善,即“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

“心即理”,上文已经提及,此处不再复赘。

“知行合一”强调的是“知”和“行”的关系问题,认为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二者截然不可分,反对知而不行,坐而论道,但在行为的具体实施时,应当是以知为行,知决定行,在正确的道德规范下指导行为者的行动。

“致良知”是阳明心学最奥妙、最高深的思想。“良知”一词出于《孟子•尽心上》(“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王阳明认为“人性本善,良知天成”,即使是寻常人,只要扫除私欲的窒塞,“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良知自能百发百中、战无不胜。

良知如此神奇,其到底是一种什么物器?王阳明的解释是:“夫良知即是道,良知之在人心,不但圣贤,虽常人亦无不如此。若无有物欲牵蔽,但循着良知发用流行将去,即无不是道。” 而“致”既“知行合一”。

扯得有些远了。还是说说张健大哥。

不知邀请张健去贵州考察的某主要领导其意图是打王阳明的这块文化品牌,还是张健大哥一入龙场,也不自觉地开始“悟道”,反正,离开了龙场,张健大哥便直接返回了北京,然后,“闭关修炼”——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忙乎了几个月,最终,一份洋洋洒洒几万字的报告出笼了……用张健大哥的话说:他遍读了所有王阳明及关乎王阳明的作品后,如脱胎换骨、浴火重生般,恰此时,一缕阳光斜透入窗,金鳞披身,骤似醍醐灌顶,他提起笔,文思泉涌,一气呵成。

报告拟就,张健大哥长舒一口大气,本想找一风景旖旎之处好好放松放松。忽接长春亲人来电,告知80多岁的老母住院。张健大哥不敢怠慢,急忙飞回长春,在医院彻夜守护了数日后,母亲病情转安,张健大哥拎悬之心落地,适逢旧友约叙,爽应前至,席间遇吾,虽年少张健大哥十余岁,但亦是学历史出身(吉林大学),且毕业后留校7载,主攻中国现代史,年少有专著(《蒋介石的纵横生涯》),后又从事新闻工作,从北到南,从南到北,足痕遍踏,其人生轨迹与张健大哥同出一辙,加之论及王阳明,阔论滔滔,且对阳明先生高山仰止,令张健大哥不禁侧目。旋即将报告交吾,拜为指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吾秉灯夜读,悟禅其详。张健大哥的呕心沥血之作,2∕3阐述王阳明思想,1∕3纵论贵州的“西部大开发”,其主题亦如吾所猜,是打王阳明的文化品牌,为贵州的招商引资摇旗呐喊。对贵州的大开发,关山远阻,吾等草民,不遑多论。但关乎王阳明之思想,鄙人还是有稍许发言权的,因为蒋公中正是极推崇王阳明的(蒋介石败退到台湾后,将其所居住的草山改为阳明山,由此可见一斑),故早年著述《蒋介石纵横生涯》时,着实钻研了一番王阳明的理论。所以,对张健大哥关于王阳明思想的论述,有三点存疑——

其一,“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三者的逻辑关系。我之观点,“心即理”是思考方法;“知行合一”是行为方式;“致良知”是道德本体,也是王阳明思想的最高境界,三者是递进关系。

其二,对“良知”的解读。王阳明将“良知”解释为“仁道”、“天道”、“天理”。我之观点,实为自然法则,即人类以理性和情感所发现的为了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所必须的最一般的戒条或法则,如:杀人偿命、借债还钱、知恩图报、言而有信,每个人都有保全自己生命和追求幸福的权利,等等。因为人性是共通的,已之所欲,亦是人之所欲,如此,以良知做事,自然是百战百克、所向披靡。

其三,王阳明思想的现实意义。我之观点,任何理论,都有其特定的生存土壤,都有其时代局限性,王阳明理论也不例外,不可想象,500多年前的阳明心学,置之今天的社会环境里,依旧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依旧能够实现“满城皆圣人”(明治维新前后的日本推崇阳明心学,主张心灵修炼和“人人皆可成圣”,认为哪怕贩夫走卒,只要用智慧的头脑和高尚的德行武装的自己,就可以超越外界条件的限制,人人成为“圣人”)的局面。所以,理论也需要落地,更需要接地气。当下的中国社会物欲横流,拜金主义严重,这确属不争之事实,但一个民族从饥饿和贫穷中走来,渴望满足物质需求、发财致富亦无可厚非,毕竟,仓廪实才能知礼节,饿着肚子是如论如何都实现不了“共产主义”的。当然,今日的中国已经远远度过了极度贫困期,正向小康社会迈进,中国整体的法制环境、行政环境、舆情环境,也在趋于进步,通俗地讲,违法必惩不分高低贵贱了,行政监管高度透明了,舆论监督敢仗义执言了,人民群众眼睛雪亮了,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一切都在规则内运行,你再想靠权力或权力的荫庇去明火执仗,靠熟谙潜规则去不正当竞争,靠违法违规去坑蒙拐骗,靠欺行霸市去巧取豪夺,没门了。

在秩序趋于公平、竞争路径趋于畅通的大环境下,王阳明理论的现实意义,依旧不是缔造“圣人”社会,而是“为善去恶”,无论为官为民,无论是经商还是打工,都要少一些戾气,多一些遵章守法,秉善知,行善念,做既利他人又利自己之事,求得心安理得、功德圆满。否则,持恶念,操恶行,其结果,必然是锒铛入狱、人财两空。

故而,在张健大哥报告的天头,我仅批一句:“善知、善行、善果”。

以此语与张健大哥和所有人共享。

李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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