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最后的日子(一)

2018年1月28日,父亲因为肺部感染入住威海市立医院呼吸科,入院诊断慢阻肺,1月28日行CT检查“食管中段管壁增厚”,1月30日行加强CT“食管中段管壁增厚,不排除外占位”,作为一个门外汉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专业的术语,但是随后消化科会诊的医生把我叫出去单独谈话,高度怀疑食管癌,想要确诊,必须做胃镜,但是父亲有心衰,不适合行胃镜检查,也不适合做治疗,只能等以后吃不下饭的时候,放支架,减少痛苦。

2018年2月,这个狗年春节一家人过的“心怀鬼胎”,我和哥商量,这件事不告诉父母,也不告诉亲戚朋友,在父母能够接触的人群中一律保密,以期父亲有好的心态,尽可能延长他的生命。这个春节作为儿女的我们是不好受的,在父母看来这是最平常不过的春节,而在我看来是特别不开心的一个春节,癌症,一个在医学上被宣判死刑的病种,确实彻彻底底的打败了我,在父母和亲戚朋友面前我谈笑风生,但是回到家里我开心不起来,我一百次的问自己这会不会是我和父亲的最后一个春节?

哥,利用春节前的时间走遍北京的各大医院,以期能够获得一线希望,但是得到的答案是保守治疗,无为而治。父亲这辈子最想去的地方是台湾和西安,考虑到他当时的身体状况我们想在四月初带他去西安,完成他最后的夙愿。

我的中医好友李大夫听说此事,腊月二十七为父亲做了小药丸,整个春节我们都在观察父亲吃饭,咳嗽是好多了,起初以为咳嗽吐痰是因为慢阻肺引起的,事后才知道痰是下咽的唾液和食管分泌物。

2018年3月2日

今天是正月十五,提前一天就告诉父亲晚上我们全家要回家吃饭,电话里父亲很开心,连着说了好几个好。晚饭时父亲很开心,和敬爸讨论即将要修宪的政事,侃侃而谈,胃口也很好,吃饺子的时候我看他吞咽的并不困难,我很开心偷偷拍了视频给哥。

2018年3月5日

母亲打电话说父亲吃不下饭,匆忙赶回家,保姆孙姨和母亲一个劲说让去医院,我只能轻描淡写的说父亲食管上是一圈小息肉,但是因为心衰无法行麻醉,不能切除,所以只能中医治疗。后来父亲回家了,我又如法炮制,父亲说“我不吃中药了,没有好转,我现在也咽不下药”。我慢慢劝说他,把中药用擀面杖碾碎,放在碗里,让他吃。他勉强答应。

2018年3月6日

早上母亲又打电话说,中药碾碎泡在水里后,父亲只喝水把药末留在碗底,我又打电话给保姆孙姨,让她把药放新买的破壁机里粉碎,下午父亲打电话来,说:“该去医院去医院吧,该做手术做手术,遭不了这个罪”,敬爸预约了明天消化科业务副院长的专家门诊。

2018年3月7日

一大早敬爸接父亲去医院排队了,我收拾完毕,在医院外徘徊很久也没找到车位,后来把车钥匙扔给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好在去门诊时父亲刚进去,院长看了看CT片子,说先住院吧,观察观察再看看调理调理。我带父亲先行离开,医生跟敬爸说,看状态还行,先胃镜检查,再看适合不适合支架和放疗。因为专家说的比较权威,再看父亲挣脱了母亲的唠叨,感觉像度假,兴致勃勃的在病床上看两会报道,因为吃了治疗心脏病药的华法林,所以必须停药3.5天,所以胃镜预约在下周一。

下午见了我中医院的朋友L,她曾经在肿瘤科呆了多年,她说食管癌不会那么快,有些人放了支架会存活半年到一年,她同学的父亲活了一年半,晚上回家敬爸都可以感觉到我的好心情,最近这段时间我总是情绪低落,一周回家好几次,每次从家里出来坐在车上哭半天。我兴致勃勃的把朋友的话转告敬爸,我说如果父亲支架做完,我们把他接到家里,我照顾他,老天如果能让他活一年半,不,哪怕是一年我都很开心。

2018年3月8日

三八妇女节,早上微信收到了很多祝福,还收到了小伟弟的红包,可是我还是情绪低落,因为昨天获得的信息,昨晚睡了个踏实觉。父亲这几日在医院没特别的事就是停药,量个体温,所以上午我约了两拨人到单位,第一波预约的人还没走,敬爸的电话来了,告诉今天加强CT的结果是食管癌已经扩散至淋巴结和肝脏。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待咨询我的当事人走后,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失声痛哭,有人开门,我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是第二个找我的当事人,我记得当时我努力的调整面部表情,给她写诉状,详细的解答她的询问,我在笑,但是我一定笑的很难看。

忙完手头的事,已经快十二点了,我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我稍微晚一点到,他说:“不用过来我自己能行。”匆匆买了点吃的,到病房,父亲似乎心情不错,吃了个发面包子,虽然吞咽的表情很痛苦,但是毕竟吃下了,我很开心。

下午父亲开始发烧,体温38.2,我以为早上接他去医院受凉了(头天晚上他回家了,顺便拿了些住院的东西),跟医生反映情况,让我物理降温。我很纳闷,事后哥告诉我这是癌症病人自身免疫系统在做斗争。

回家路上泪止不住的流,想想父亲的食管癌已经转移了,我不懂医学但是我知道命不久矣,好不容易撑着回家,一进门就嚎啕大哭,敬同学特别紧张,他从未看见我如此,孩子一个劲地问:“妈妈你怎么了”,我说姥爷状况很不好,这个寡言的男孩子,一个劲的给我剥鸡蛋,喂我吃东西,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休息一下吧”,对这个情商不高的男孩子来说,那是他做的最温暖我的一件事。晚上辗转反侧一晚上,很困,但是睡不着。

2018年3月9日

上午在单位写了一份材料,中午一点约了两个当事人会面,忙完两点多了,匆匆赶到超市,买了食材,寻思给父亲做顿像样的饭,回家电饭煲里煲了白粥,好了之后又在锅里滚了两个小时,把虾剁碎、放了蔬菜沫和鸡蛋,做了咸粥,炒了半个头菜,用香蕉做小饼,匆忙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四点半多,父亲吃了一碗粥,所有的菜吃光,还吃了6个香蕉饼。父亲说上午在12楼看到五十年没见的老同学,聊了一会儿感冒了,我说跟医生说了吗?告诉我医生给他开药了,他坚持让我和敬爸都回家,拗不过他,商量让敬爸留到晚上九点多再走。回家路上忍不住给哥打电话,我说我有信心,父亲和我一起住我伺候他能长肉,身体抵抗力会提高。晚上过得开心,因为父亲晚上吃的不少,我开始计划明天的早餐。

2018年3月10日

昨晚醒了好几次,因为敬爸今天植树,我的计划是敬爸送早餐,我在家炖骨头汤中午送过去,早上五点半起来忙活,折腾到六点十分,做了点粥,角瓜炒鸡蛋,还有鸡蛋饼。不到七点敬爸打电话来催我赶快去医院,匆忙去了医院,看父亲躺在那里,很憔悴,俨然没有昨日的精气神,一上午在输液中度过,他不断出汗,护士量了几次血压,都是高压六十多低压四十多。护士每隔半个小时测一次,血压还是这样,我忽然想起父亲一直服用的心脏病药可能有降血压的成分,急忙去找值班医生,说有两种药有,让我停吃,过了一会医生又说只有一种药没有降压成分,其余药都或多或少的有,医生分析持续的低血压是因为用了退烧的栓剂,出汗过多造成,上午父亲一直迷迷糊糊,视物模糊,连医生的胸牌都看不清,并且口齿不清。一上午我都在紧张中度过,中午他勉强吃了几口饭。中午植完树来医院的敬爸,把我叫到一旁,问我是不是应该把哥叫回来,看样子父亲不一定能出的了院。我说再等等吧。

下午心内科和神经科的医生来会诊,上了心电监护和升压药的泵,医生给预约了脑部的核磁,因为血压太低必须卧床,我和敬爸推着病床穿梭在6号楼和2号楼,辗转做完了核磁。上午父亲接了个电话他同学贺叔叔去世,明日葬礼,一上午电话特别多,我把他手机关了,那时的感觉是,泥菩萨过河。

医生给父亲泵了升血压的药,靠药物父亲的血压仅维持在九十和四十多。晚上敬爸说脑部核磁结果下来了,医生说没事。脑梗这块石头是落地了,可是感冒呢?

2018年3月11日

早上去医院,父亲情绪有好转,但是表情还是痛苦,血压依旧靠升压药维持。中午忍不住咨询曾经在肿瘤科工作过的朋友L,询问了病情,觉得可能是血氧饱和度不够,需要补充些胶质的营养,下午值班医生查房时,我婉转的提了下,医生还是坚持只补充液体就行。傍晚医生交接,来了位类似主任的男医生事后知道姓G,询问了情况,连连说血压太低,我试着又说了下补充胶质营养的事,我没说完,只听他和值班医生说,这肯定不行,值班医生说“Y医生(父亲的主治医生)怕他有心衰……”

2018年3月12日

早上和主治医生交流,昨晚给补充了点胶质营养,说今天还会陆续补充,父亲精神头略有好转,但是还是很痛苦,周一大查房,院长和主任都来了,院长询问了之后,认为现在还是肺部感染问题,询问了主治医用哪种抗生素,我听到一句这哪行,用美...,我也没听明白。一上午父亲血压还是不高,辗转反侧,问护士能不能给他所有的东西撤了,让他洗把脸,刮刮胡子。护士说等他好了想干嘛干嘛。父亲一个劲出汗,给他擦汗、擦背,捏腿,他一个劲的不让,我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我说我这样挺好的,过年刚好长胖了,可以减减肥,父亲来了句:“你哪里胖了”。

午饭父亲勉强吃了碗八宝粥。下午心内和消化科的副主任都来了,一会儿消化科Y副主任叫我谈话,她说的很恳切,说“你要有心理准备,肿瘤病人抵抗力弱,所以后期很可能造成感染,有可能是心肺,也有可能是肠胃,他本身心脏功能不好,非常危险,也有可能哪口痰人就过去了。”我说春节前我就有准备了,说这些的时候我很平静。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在外人面前我很少表露我的不开心,回到病房,看父亲痛苦的躺在那里,站在十四楼看窗外,泪在眼圈里打转,我抬起头又咽了回去,不能哭,不能让父亲感觉我的异样。

傍晚敬爸来了,和他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他就撵我走,两三分钟电话来了,“坐在车里哭是吧”,这个世界上他是最了解我的人,我的确是一直在车上哭,每次绷不住了,我都会在车里流泪,这个世界好像撑不下我的悲伤,是的我很伤心,真的伤心。

晚上回家情绪有些低落,吃了敬同学的煮方便面,开始拼命看电视,现在只有电视能让我暂时忘却这些不快,八点多敬爸来微信了,说父亲高烧退了,心又落地了,只是不知道今晚能睡着吗?

2018年3月13日星期二

昨晚果然睡的不好,醒了好几次,每次很久才能入睡,凌晨四点半醒了再也睡不着,索性五点多起来收拾,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今天早上六点半出发,果然不堵车,一路顺风来到医院,6号楼楼下餐厅吃了点早餐,马上去病房,见到父亲还是未有多少起色,给他擦脸擦手,我突然绷不住了,摸着他的脸,泪就出来了:“我真舍不得你”,说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早上消化科的主任和主治医生来查房,主任询问了下病情,认为今天的状态可以行胸部的CT检查和心脏彩超检查,并嘱咐主治医生一定要加急的,因为血压还是低,怕等待太久有问题。急忙打电话招呼敬爸来帮忙,浩浩荡荡的检查队伍,好在是加急,到了立马排上队了,CT室偶遇朋友S,好心的姑娘检查完特意告诉我,她简单看了胸部问题不大,并说会尽快把报告做出来,真是个体贴的姑娘。从CT室出来赶往心脏彩超,预约时,只听预约人员说最早的预约时间是下午四点到四点半,彼时才上午九点多,无论什么季节,医院的人总是熙熙攘攘的。顺利的进入彩超室,医生问“有房颤?”我说“是,还有心衰。”医生检查了半天说哪有心衰,旁边的助手电脑翻出了以前的住院记录,说去年有过。从彩超室出来一直憋着的担心变得少了,我半开玩笑的说:“爸,看来你没啥毛病,就是肺有点感染,老天爷不收你啊,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回去该吃吃该睡睡。”父亲的神情也轻松不少,看来这几日父亲压力不小,上午回来父亲非常配合的打针,我商量给他订排骨汤,也答应了。中午父亲可以挣扎着起来看几眼新闻了,我跟他简单聊了聊这次两会机构改革的事儿,排骨汤的肉还是有些硬,父亲只喝了汤,我说晚上让敬爸给你做点,我炖的肉汤本来打算再加工给你喝的,结果你感冒了。下午父亲情绪明显好转,起来好几次看新闻,累了让我把床摇下来,一会儿便能听见鼾声,这几日折腾的每晚和医生要安定吃,睡眠质量差到极点,我偷拍了父亲睡觉的视频,微信给哥,哥很受鼓舞,敬爸说,哥心里肯定难受,父亲生病了,哥那么孝顺的一个人无法相伴左右,心里不知道怎么难受呢,一下午我不时汇报父亲的血压和体温,特别是血压流速已经由原来的六调整到四,还是比较稳定。哥也很开心。傍晚父亲又睡着了,醒了已经是六点多了,敬爸提着骨头汤和鸡蛋饼来了,我看着他喝了碗汤,吃了个饼,很开心,和哥汇报后,起身回家,这是这几日父亲吃饭吃的最好的一次,电梯上,我想但愿这一关父亲是熬过去了。回到家已是七点半了,整个人都虚脱了,特别累。前几日哥和敬爸都让我请护工,我一直坚持着没请,我想等父亲稳定了,我才放心。明天我再照顾他一个白天,如果状况更好,真的要找护工了,我这个小体格,已经严重的提出抗议了,累、累、还是累!!!!

2018年3月14日星期四

早上一觉醒来5::20了,这是我最近睡得最香的一次,6:30准时出门,到了病房今天已经停了升血压的药多巴胺。父亲精神头不错,上午三位闺蜜来看父亲了,父亲还躺着给她们作揖,L曾经在肿瘤科待过,送她们几个乘电梯,她说看了心跳、血压都正常,手脚都不肿,她说状态不错,应该可以放支架。他建议吃点蛋白的东西增加营养,可以把蚕蛹放粥里,这样可以快速提高身体营养,我赶快和敬爸说了,嘱咐他晚上下班回家做点送过来,心急的敬爸中午下班就回家了,不到一点就过来了,父亲喝了一碗粥,吃了几个草莓。见父亲状况很好,我开始计划护工的事,这几天我白天,敬爸晚上,我俩都累的很疲惫,敬同学也彻底扔了,每天买点面包、方便面吃。四点半护工赵哥来了,我一看很面善的一个人,简单交接了下,就出来了。晚上我一直挺开心的,敬爸说我看到他姥爷挺好的,终于有笑脸了。唉,最近父亲真的是我的晴雨表。

2018年3月15日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睡得不是很踏实,早上醒来,想去医院看看,敬爸说休息休息吧,你垮了家里这一堆事儿怎么办,寻思寻思也是,在家懒了一会儿,就上班了,最近一直没上班,有些要紧的事还是要处理的。敬爸一早去了病房说可能今天会把心电监护撤了,我心里亮了很多。不到十点电话来了,敬爸说医生叫他过去了,从今天开始父亲要禁水禁食非常危险,医生问还有孩子吗?如果有让他回家看看。电话里敬爸问我,谁给哥打电话,我说你打吧,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很快哥来电话了,他说他立马订机票,我说再等等,我再问问朋友L吧,看看情况,我把CT微信给L,L怕我难受一直说的有些模糊,我说:“别怕我伤心,我肯定伤心,你告诉我还剩多久”说着我已经泣不成声了,L说一个月,我说知道了,可能怕我难过,她补充了一句,不会超过三个月。我跟哥说了情况,哥说是时候告诉妈了。回家路上我还怕母亲接受不了现实,回家我和母亲说“妈,跟你说件事”“是不好的事儿么?”母亲似乎有预感,我抽泣着把事儿说了,我说春节前我们就知道了,但是寻思不告诉你们,现在这件事瞒不住了,说着我嚎啕大哭,准备做饭的孙姨也来了,她说:“刘啊,你怎么能忍这么长时间,哭吧,别憋在心里。”说着孙姨也哭了。母亲比我想象的坚强,“别哭,老天爷要收他,你哭坏了怎么办。”母亲让我通知爸爸的兄弟、朋友还有家里的亲戚。每次通知我都无法控制我的情绪,最后母亲亲自通知,我看她偷偷拭去眼泪,挨个打电话,最后还剩了几个没通知的,我说让我哥回家再通知吧,我真的不行了。

中午闻讯赶过来的堂叔开叔来了,他和开婶宽慰着母亲,我们又商量了下,明天老家的亲戚们来,就说开叔到我们家玩,发现父亲住院了。下午本就打算去医院,还没到父亲来电话了,让我过去一趟。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等了个车位。病床上父亲的吊瓶,已经变成一个硕大的营养袋了,父亲说不能吃不能喝了,我说:“爸,你这是富贵病啊,没事儿医生说了这么控制下看看感染能不能快点控制住”。我和他聊着天,挑一些我和他都知道的事儿聊聊,护工赵哥也参与进来,他说他们村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父亲说等出院去看看,我说没问题,我们就这么聊着,赵哥出去的时候,父亲开始告诉我他的银行卡密码,并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设置,我饶有兴趣的听着,记着,不知道冥冥之中父亲是不是有所察觉,我说明天我会早点来的,我把单位的事处理好了,下周一到三我有事不能过来。四点半了,父亲又催我,回家给孩子做饭吧。此刻在电脑前敲下这些字,我也很感谢我的朋友同事们,上午在办公室痛苦流涕,老陶老闫都说最近工作上的事他们帮我开庭,事后老闫微信给我,让我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的几个知道内情的朋友,隔三差五打电话给我,让我在最脆弱的时候能够撑到现在。下午等车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说干嘛要哭,不要让父亲看出来,奇怪的是一到病房我就可以谈笑风生了,虽然我祈求过所有的神灵,但是事实就是那么残酷,我愿我最爱的父亲,最后的日子别受苦。

忘了说了,回去时在医院走廊里遇见了Y副主任,她叫住我,告诉我老爷子情况不是很好,原来一直怀疑是肺部感染,现在看来不是,是食管已经穿孔了,纵膈感染,非常危险,随时有生命危险,目前他们用了最好的抗生素,看看能不能控制住,希望可以控制住,能放支架,但是目前看可能性很低,她说这样父亲少遭罪,即使放了支架带架生存病人也是很痛苦,谢谢这些善解人意的医生,还有护士,父亲住院期间我真的感觉医护人员是个不容易,也很高尚的职业,他们很细心也很体贴也很专业。

2018年3月16日

早上七点来到病房,父亲正兴致勃勃的看着新闻,他问我:“你哥回家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父亲又说:“他去烟台开会顺便回来了”,看得出他很开心儿子回家了,昨天哥特意买了机票飞回来了,敬爸去机场接机,直接去了医院,从病房出来哥在电梯里就哭了,然后回家,看到了母亲,哥一个人在洗手间嚎啕大哭。是啊,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心是一样的,都是沉重的。

C主任来查房,把我们叫到办公室,问我几个孩子?我说就这两个了,他和我们介绍了病情,和Y主任昨天和我说的是一样的,食管已经穿孔,禁水禁食,老人过世的衣裳可以准备了,他说这也未必是坏事,因为父亲以后的日子会很痛苦。回到病房,我假装轻描淡写的和父亲说,C主任很关心你的病情给我哥介绍了,说目前先控制感染,感染控制后再行胃镜检查,人家还特别问对病房满意不,有需要可以调整,父亲很开心。我借机和他聊了聊家常,这期间护士长找到我,跟我说父亲连续打针,血管已经找不到了,为了减少痛苦,有份针可以保留一个月,就是贵,需要一千六七百,我说医保不报销么?她说报销,不知道报销多少,我说用吧,即使不报销也得用。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减少痛苦。堂叔开叔和婶婶来了,他们按昨天商量的,说去母亲家发现父亲住院,又告诉了老刘家的弟兄。彼时不到九点,我计算了下时间,和哥先出去看了看殡葬用品,不可否认这个是暴利的行业,我们挑选了家价格相对实在的店铺,现在的殡葬业都是一条龙服务,和老板聊了会,交了定金,和哥赶回病房,老家的叔叔大爷们已经来了,父亲在做护士长说的超声导入针头,需要无菌操作,他们在外面等,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开婶说好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病房,父亲很开心,和他们聊着天,护工赵哥偷偷问我,这么多亲戚老父亲不会怀疑吗?我说能编的借口我都编了,但愿他不知道,赵哥说这之前他肯定没疑心,我就怕总这样他会疑心。我说往后应该没有多少人了。午饭父亲安排我和哥去请叔叔伯伯们吃大鱼宴,六个老人家,席间难免伤感,大伯和叔叔哭的最伤心,最后我和哥也控制不住。唉,每天我都告诉我自己不要哭了,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下午开车去经区医院给母亲买药,到了发现父亲的未接来电,回过电话,父亲说他有个朋友有个离婚案子找我,其实最近我一直没上班,我把能推的工作都推了,但是为了不让他疑心,我还是联系了。

今天我一直在想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就是无法操控我自己,开车回家的路上我还是哭的很伤心,我决定今晚不去医院了,这几天过的特累,很揪心。我真的不想哭了。

2018年3月17日

昨晚几乎一晚上没睡,很累很困但很清醒,一晚上患得患失,想起来就哭,敬爸说:“你白天哭晚上哭,万一有什么他姥姥怎么办?我和孩子怎么办?”其实道理我明白,只是我无法过自己感情这关。夜里几次想跑去医院,都被敬爸拦住了,我担心父亲在我睡着时有个三长两短。一大早来到医院,赵哥吃饭去了,父亲自己正兴致盎然的看着新闻,突然觉得我这一晚上的纠结真的是毫无意义,我和父亲商量今天让赵哥白天休息一天,泡泡澡睡一觉,父亲说别扣人家工资,小伙子很不错,我说我不会的。赵哥昨晚说今天能给父亲洗头,父亲一直惦记着。赵哥回来了,我和他商量着给父亲换衣服,然后赵哥变戏法似的,让父亲躺在床上给父亲洗头,洗完之后衣服居然一点没湿,父亲说我,比你伺候的好,人家很专业。我半开玩笑的说,我说你闺女一晚上没睡好,寻思把你一人扔给赵哥,会不会生闺女气啊,看来赵哥比我会伺候。父亲说赵哥每晚给他洗脚,还给他刮胡子。你不得不佩服护工的专业,对于一天24小时打点滴,并且吸氧,并且心电监护的人,我们的确是无从小手。我真的觉得这笔钱花的值,既然我们无法挽救父亲的生命,至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洗完头换完衣服的父亲很开心,前几天因为高烧出汗他身上头发上散发着酸味,自己天天念叨着什么时候能洗澡洗头刷牙。主治医生Y来了,听诊器诊断了下,说今天可以给心电监护撤了,父亲开心的,一会儿问一次,护士怎么还不来啊。我说早上护士忙呢,针都打完了就来了,护士W来给父亲撤心电监护,父亲调皮的眨着因为瘦,显得更大的眼睛,眼睛里满是欣喜和笑意,开心的说,开始松绑了。上午病房里很热闹,开叔来了,他说每天只要有时间上午他都过来陪父亲,小明叔夫妇来了,我的同学海波和马赛也来了,父亲的同学高叔叔和邹阿姨也来了,小舅一家也来了,一上午父亲的情绪都很高,他详细的说着自己如何从很好到现在的不好,言语中满是对康复的渴望。我看着父亲偶尔插几句话,我多希望这样的时刻可以就此停止,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和父亲在一起。中午了父亲一遍遍催我和哥出去吃饭。饭后又催我们睡觉。这辈子他很爱孩子。我刚出世的时候第一次去姥姥家,姥姥嫌我丑,父亲说我的闺女怎么了?我看动作很优美,从此以后他特别的宠我,我开朗活泼又任性的个性源于小时候父亲对我的宠爱,哪怕是青春期,我从未和父亲冲突过,无论干什么他都会商量我,你帮我干什么什么好吗?如果我说不,他从不勉强我。结婚了,父亲把对我的爱转嫁给了敬同学,每天坚持接敬同学放学,敬同学五年级了,我让敬同学自己回家,不用父亲接,为此他和我生气了很长一段时间。上午我跟父亲说,今天敬同学上完辅导班来看他,他嘴里说着别让孩子来,可是当敬同学真的来了,他抓着敬同学的大手,瘦瘦的胳膊摇着孩子的手,眼睛里满是疼爱,我有些绷不住了,一个人到走廊里抹眼泪。亲情,在我们越想挽留时,却要走的更远。

晚上哥劝我想开点,是啊,我一千次一万次的告诉我自己,不要哭泣,我们要接受有一天父母要离开我们的事实,可我又总是心有不甘,敬爸说,想开点,做儿女的,在父母在世时尽心尽力,哪怕父母离开了,我们能够问心无愧就行。我明白这个道理,我也会劝我自己抹去眼泪。我本来打算在未来的日子取消所有的工作,一直陪在医院,哥说还是上班吧,看我现在的状态那样很快就垮掉了。

2018年3月18日

昨晚睡的还凑合,早上来到医院父亲精神还不错,今天是他禁水禁食的第三天,人明显的瘦了,刚好主治医生Y在查房,她询问了情况,今天要增加个雾化,Y医生是个很年轻的女医生,她总是戴着口罩,但是从她的眼睛里便能看到善良,她一本正经的叮嘱父亲,做个雾化,控制感染,其他的等他的感染控制住了,再进一步治疗。其实父亲住院期间我一直很感激这些医护人员,他们用专业和善良给了父亲这个弥留之际的老人很多温暖,护士小T是这样嘱咐父亲的:“大叔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喝水等我告诉你。”谢谢这些善良的谎言和爱心,让父亲在懵懂中存有对治愈的一线希望。上午姨和表弟全家来了,开叔带着两个孩子也来了。父亲情绪不错,只是说话明显的底气不足,我今天一直努力的控制我的情绪,和父亲亲人聊着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出电梯时姨控制不住哭了,昨天电话了就说她舍不得这个大哥,一辈子都好客,心又善,泪在我眼睛里转了又转,我努力咽回去了,昨晚我就下决心尽量不哭。

午饭时大学同学贝贝来电话了,那天她有事咨询我,正好我在医院,我简单的说了下处境,她居然从文登开车来了,她说快中午了不方便看父亲(我们这的规矩,看病人要上午看,因为上午太阳旺寓意人也旺),就和我见面吧,我一再推辞,贝贝还是坚持着,父亲生病后所有好朋友我都没告诉,他们来电话我一如平常,我不想让人家破费,我们这个年纪都上有老下有小,也不想给朋友们添麻烦,总是有一些知道的,我从内心感激,下午我和贝贝见面时,一见面就酸酸的,贝贝去年送走了也是身患肿瘤的父亲,我问她怎么熬过来了,她说时间,说着就哭了,她说哪怕现在一提父亲她还是很想念。她说我知道你现在的滋味,所以我一定来看看你,大学时一个宿舍住着,那么多年的感情,这个时候我能不来吗?我俩聊了很久,看着这个和肿瘤斗争了近十年的姑娘,看着她对自己能战胜病魔的自信,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向贝贝学习的很多,这个坚强的姑娘,这十年的路我知道,但是个中艰辛她自己更知道。

晚上和哥约好了去看父亲。希望我不再哭泣,坚强的陪父亲走完最后的路。

2018年3月19日

早上去病房,父亲正看新闻,说是昨晚没用安定睡的很好,周一大查房,我盼着今天会有转机,八点多大伯来了,起了个大早从老家坐公交车来了,和父亲谈话大伯偷偷抹着眼泪,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何尝又不是呢?上午单位有事我先走了,据说父亲的七个同学也来了,他们找了个借口请他喝酒,父亲说不能参加了,在住院,这样他们就来医院了,难为这些叔叔阿姨了。下午做了肺部的加强CT,检查结果,把我对最后一点放支架的治疗方案也否定了,肿瘤以我们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生长,我看着父亲,把病床摇上来,病床上放着吃饭的小隔板,父亲把iPad放在隔板上,用没打针的手玩着数独,手不时还敲着隔板,思考着。我偷偷看着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鲜活的人不久将要离开我,可能哥说的对,事实摆在那里,只是我们不愿接受现实罢了。

2018年3月20日

今天上午要开庭,早上没去医院,忙活完已经是中午了,匆忙赶到医院再找到车位已是十二点多了,刚到病房没坐多久,父亲就催着我送哥回家吃饭。我坚持着坐了会儿,送哥回家。母亲仍旧是唠叨,她说父亲又不是没文化,不彪不傻,天天不吃不喝的,他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吗?他可能是在装糊涂,给我们兄妹宽心,我偷偷擦着眼泪,但愿父亲是不知道的。哥还想继续留在家里,我理解他的心情,但是我还是劝他回去上班,我们的心里都有着对父亲深深的爱,那种爱是无需言语和表白的,他懂我也懂。哥终于同意明天飞南昌了,下午开车去了荣成。

2018年3月21日

早上闺蜜马小姐来电话,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在给食管放支架,她不知道这么多天的变故,她埋怨我为什么不告诉她,其实这件事我选择的是不告诉大家,我们这个年龄的朋友每个人背负的很多,告诉别人还会让别人破费,而这本身是我该承受的。早上照镜子,发现昨天一直不舒服的左眼,下眼睑冒出个针眼,红肿着,多亏我戴着眼镜,看起来不是特别明显,眼睛每眨一下会很疼,可能最近哭的太多了,老天爷不想让我再哭了,让我患上个不大不小的眼疾。昨晚睡的出奇的好,不到八点就在宾馆睡了,我的身体很乏很困,这应该是身体自身对我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保护。我在努力调整我自己,我也劝慰我自己,下午回威海赶到医院,再在医院排队找到车位已经是三点多了,父亲在玩iPad,似乎无暇理我,后来他说他想理发,赵哥说他可以胜任但理的不好,并告诉我需要买个好点的剃头剃子。这几天来看父亲的人很多,为了不让他起疑心,我开玩笑说:“爸,你这人缘也太好了。”父亲叹口气说住的时间越长知道的人越多。哥上飞机前和我聊天说父亲说他感觉饿了,他禁水禁食一个周了,这是他第一次喊饿,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看着他一个劲的吐痰,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瞒他多久,和赵哥单聊,他说父亲最大的好处是不知道自己的病,他说他伺候过四例这样的病人,有个老人告诉病情后三天没了,这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与我自然希望父亲能陪我更久一点,当然前提是他不痛苦,听说肿瘤病人后期都会疼,我也担心这个问题,不知道父亲是鲜有的那几例不疼的人,还是病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住院久了,这里的医生护士们都很和蔼,也真的很谢谢这些善良的人,他们用专业和温情守候了一位老人最后的时光。

2018年3月22日

上午父亲的两位朋友来了,后来开叔、华姑和小姐、姐夫也来了,父亲谈兴不错,但是我知道他很累,长期不喝水,喉咙严重不适,他一个劲的咳嗽、吐痰。父亲生来好客,我知道他不会冷落每一位来看他的人。这几天父亲又瘦了,只剩下颧骨和两只大大的眼睛,我现在很奇怪,总觉得父亲的眼神很清澈,黑黑的眼珠我甚至想到了矍铄这个词。父亲和来探望他的人聊着,说自己现在不能吃饭没劲,但是他觉得他现在比以前咳嗽的轻了,下床活动时头也不晕了,我听着眼睛湿湿的,只是我不能哭了,左眼长针眼(专业术语称麦粒肿)的部分,眨巴一下眼睛都会很疼。冥冥之中上天需要我坚强,客人走了,赵哥出去吃午饭了,父亲一个劲的催我去吃饭,我说再坐会儿,他很累,让我把床摇下来,又把电视打开,我看着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上午的谈话对一周没吃饭的人来说,也是个体力活。现在我尽量不想父亲要离开这件事,每天我尽量把工作安排在一个半天,剩下的半天就无心工作了,总想着我要去医院,不见得和父亲说点什么,就那么坐着看着他,偶尔和他说笑下,挑着他可能认识的人或感兴趣的事和他聊聊。我不知道父亲还可以陪我多久,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永远。

2018年3月23日

早上舅舅打电话说妈今天想去医院,他们想打车去,我说还是我开车吧,母亲身患脑梗塞已经第八个年头,她本身是个要强的人,所以在患病的这几年,她几乎不出门,最近一次出门是上次搬家,并且讳疾忌医,我们奈何不得,只能由她去了,可能是长期生病和原生家庭的原因,她有些抑郁和焦虑。她脑梗的部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是她总说她不会走,所以母亲出门是个大工程,她大概四年没下过楼,我先给她穿好衣服,让她稍微动动做好准备工作,舅舅在收拾轮椅,等轮椅的轮胎充好气便可以出门了,舅舅几乎是抱着把母亲塞进车里,我们又费了很大周折把轮椅折叠放进后备箱,从九点多开始,到医院西门已经是十一点了,我把他们放下,就去医院门口排队等车位,等我找到车位再等电梯去到病区,舅舅已经推着母亲出来了,之前我特别怕母亲在父亲面前控制不住情绪哭,同行的保姆孙姨告诉我,母亲表现不错,挺好的我便放心了,舅舅说我好不容易找到车位,坚持自己推母亲回家,态度坚决,我便答应了,病房里姚大伯两口子来了,我陪着,大伯给父亲号了脉(姚是中医),说挺好的,两个人一起约着喝酒。这些善意的谎言不知道能支持多久,看着父亲对生的渴望,对出院的期待,我不知道说什么,没呆多久,舅打电话来,他们出门时忘了带家里钥匙,我只能匆匆赶回。

2018年3月24日

早上起来就去医院,今天周末,我得让赵哥休假一天,找个地方睡一觉,护工这个行业是个辛苦的差事,赵哥要走了,父亲一直不忘叮嘱赵哥拿着他送的一箱奶,父亲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又叮嘱我不要扣工资,说小赵很辛苦,我说知道。今天父亲情绪低落,看着特别累,父亲说昨晚三十床新来了病号,折腾到晚上十点多,他没睡好。小叔和婶儿来的时候,父亲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就闭着眼睛,后来父亲的同学长安大叔和建州哥一家三口也来了,父亲和长安大叔似乎在商量同学聚会的事,其实我们都知道,同学聚会父亲是参加不了的。护士小T特别叮嘱我,一定要注意减少探视时间,特别要注意感冒人群和坐公交车来的人,父亲特别虚弱特别怕再次感染。这的确是个很棘手的问题,我知道所有来看父亲的人都是带着深深的诚意,我很感激也特别感谢,但是上次父亲低血压事件让我心有余悸,所以我狠心下了逐客令。一上午父亲都很少说话,我问他都是点头或摆手,他真的很累,扶他起来的时候,给他捏捏肩膀,摸到清晰的锁骨,像刺,这几天父亲更瘦了,医生新加了氨基酸和一种中长脂肪乳的营养物质,希望能改善父亲的状况。父亲和我说他出院后会和母亲一起去养老院住,我说去我家吧,他很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说行,那我给你们挑挑,同病房的曲哥说石岛的好,我说你不能去石岛那么远,得在威海,要不我想你们了,去也不方便。哥说父亲说什么就答应着吧,早上Y医生查房时,父亲说他感觉嗓子疼的轻了,头不晕了,咳嗽的少了。难得他有这么好的感觉,只有我知道肿瘤正在疯长,但是我不能说,我怕说了他丧失了求生的意志,父亲和我说不知道下周他能不能做胃镜检查,我说不知道呢,其实医生早告诉我了,以后不再做任何检查了。我和哥说真的不知道还能瞒他多久。

中午敬同学来了,这是今天父亲精神最好的时候,他指着小叔送来的水果让敬同学吃,我不让吃,然后出去接电话了,回到病房敬同学在吃菠萝,我批评他,我说姥爷十天没吃东西了,你这么吃姥爷会馋的,我把敬同学撵到走廊吃东西,父亲说了我几句。他看着敬同学的眼睛里都是爱,两只大眼睛里多了无限的温柔。或许等将来的某一天父亲不在了,我还会想起今天的情境,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对我对孩子最真挚的爱。

下午赵哥回来的很早,三点多敬爸拽着我出去买花,他知道,最近我放弃了所有兴趣和爱好,唯有养花是我目前最后的寄托和救赎。我理解周遭亲人的苦心,所以我很少让我自己在他们面前哭,晚上哥微信和我说他难受的时候,我劝他,我说如果父亲知道真相,他不会舍得我们难过,一辈子他都特别疼自己的孩子,我们要好好的,这句话是对哥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是啊,我们都要好好的,父亲也是。

你可能感兴趣的:(我和父亲最后的日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