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八岁开始上学的,其实我七岁的时候上过一次学,但很快就退学了。
在七岁那年的八月底,有一天上午,吃完早饭后,我妈就领着我向东边走去,当时我并不知道是去学校,我只是被动地跟着我妈向东走去。
那是晴朗的天,天上没有一丝白云,天空也很蓝,阳光也很耀眼。远处群山很绿,也很亮。放眼望过去,总有一种清新,一种舒服的感觉。
我和我妈从家门口的公路走起,过了东拐弯的石砬子,又过了二拐弯的一片坟陵地,向东再走了一华里的路程,就到了学校。
学校的门向南开着,两个门柱子是用砖垒起来的,是方形的塔台子形状。其中一个柱子上挂了一个木板牌子,上面白底黑字写的是:锦山村中心小学。
学校的大门是铁管和铁筋焊接做成的。铁管是骨架,铁筋编成花样,连接在铁管的缝隙之间。
门底的空隙挺大,能钻进去大鹅,也能钻进去狗。如果是横着放估计还能钻进一头小牛犊子。
门柱子两边是木板钉起来的栅栏。栅栏的每两个木板之间的空隙也很大,估计能钻进一只鸡,也能钻进一只大黄狗。
从大门进来,是一个圆形的大花坛。水泥和砖头垒起的边沿,砖头摆设成格子样式的墙花。透过格子式墙花还能看见里面的花叶花秧以及小花儿。
这是八月底,快了入秋的季节,花坛里的花儿也有了败落的痕迹,花叶也出现了几多泛黄色。花秧子也有的变得干瘪,枯萎。
过了花坛,就是一个大操场。操场的北边一排正房,四五十米长。有四个教室,有一组教师办公室和教师宿舍。
教师的办公室和宿舍在中间,大门是两片宽阔的木门。大门上面还有个雨挡,下还有一方高出地面的水泥平台。
学生上课的教室,是一扇单门,门上绿漆都裂皮掉色了,远远看去还有点发白。门口上面没有雨挡,门口下面也没有水泥平台。
办公室的西边有两个教室,由西向东为一年级,二年级。
办公室的东边也有两个教室,由西向东为三年级,四年级。
操场的西边也有一排房子。大约有四十多米长。也有四个教室,是五年级,六年级,七年级,八年级。还有一个房间是学生宿舍。
进入学校,我就被我妈领进操场西边的一间教室里。那个教室里门口稍微往里一点靠着窗户的地方,放了一个办公桌,办公桌后面有个高背椅子。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
教室的后面靠近墙根处,有许多课桌和长凳都重叠地摆放着。教室的中间是空的,有很多人站在那里。有大人也有孩子,孩子基本都和我出不多的年纪。大人却是有年轻的有年老的,年轻的比我妈还小,年老的比我爷爷都大。
那些人里,活跃的都是孩子,他们时蹦时跳的,有时候还大声喊着话。能规矩的站着的都是大人。有时候大人实在受不了孩子的闹腾,还会大声地几句训斥孩子。
我很怯生,所以一直都依偎着靠在我妈的前面。我的眼睛始终都盯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中年人,我对他有点儿畏惧。我早就知道他是校长,我哥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就认识他。而且,我还知道他姓鞠,我爸和当老师的姑父经常提到他,他们形容鞠老师所用的字眼也经常提到两字——“厉害”。
他们都说鞠老师是个做事手段很硬,用心也狠,是个有计谋,有手腕的,敢使狠的阴险的家伙,别诺他!
那天他穿着黑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高大魁梧的身材,坐在那里就像一堵墙。他国字脸上的浓眉大眼,阔鼻方嘴,厚唇黑脸都让我感觉畏惧。
他说话又声音很大,瓮声瓮气的,粗糙土气的。每次说完话他就闭着嘴,就严肃地看着孩子,有时候还恐吓孩子。
我们在那教室里没有呆多久,我妈就把我推到了校长的面前。
校长坐在椅子上,侧着身,一只手搭在椅子靠背上,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这是让我们离的他更近一些。但是,却让我感觉更害怕。
我背部靠着我妈的大腿和小腹,努力的向后挤着身子,似乎是想逃避这样的场合或者干脆就是逃避校长的问答。
但是,这样畏惧并没有让我真正的逃避了现实,很快校长就向我问话了。我畏惧的紧盯着他的浓浓的眉毛,深黑黑的大眼睛,略黑的大脸盘,方阔的大嘴,厚紫的嘴唇,还有他的说话时候露出来的一排马大牙。
他那瓮声瓮气的粗糙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但好像都没进入我的脑子形成一个完整的语言。
最后我只听到:你妈……还是你爸……省略处都是一些嗡嗡的粗糙杂音。估计是因为畏惧他的声音并没有在我的脑子里形成一句完整的语言。
被他问得没法逃避的时候,我只能说:不知道!
接下来的话我又真的听清了。他的眼睛瞪着我,表情很严肃的说: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们就不要你了!
听到他这样话,我的心里似乎更害怕了。我便更使劲地向后挤着我妈的身子,并转过头看着我妈。我觉得我妈很明显的感觉到我的心里恐惧,因为很快我妈就把头伸到我的耳后说道:你说,我妈……我爸……
我知道我妈是在告诉我答案,但是,那会儿紧张得我,并没有把我妈发出的温柔的话语在头脑里形成一种完整的语言,我觉得那些声音只是撞击一下我的耳膜就飘走了。
于是,我继续默不作声的盯着校长和使劲地向后挤着身体。
接下来我就听到我妈继续和校长交流着,校长的粗糙的语言继续撞击我的耳膜,使我的心继续紧张。我妈用一种商量的语气继续调和着我的耳膜的撞击音,使我的心继续消除着紧张。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送进了学校,开始了我第一次上学的过程。
过了几天,我就背着海洋(我哥)原来用过的书包去了学校。
当时我的书包里没有多少东西,连一年级的课本都没有,空空荡荡的。文具盒是海洋用过的旧文具盒,铅笔也是海洋用过了的,前面都削过了露出一点黑色的铅尖,后面是被牙咬过了的平头,没有连着橡皮。其他连橡皮块和小刀都没有。只有一个薄薄的三十六开开的本子是唯一的新东西。
早晨是我妈送我去的,在我进教室前,我妈还和班主任说了点什么。估计是介绍了我的性格特点吧。然后班主任就把我安排到了北边靠后的一个书桌。
坐在那个书桌后面的长凳子上,面向西看到的是墙上斜架着一个长方形的木板做成的黑板。有一大半的面积却被墙型的炉子挡住了视线。
我左边紧靠着一个墙型的取暖炉,比我站起来的时候还高,南面的阳光都让那炉子挡住了,所以显着挺阴暗的。
我右边是一位同桌,他是谁家的孩子让我忘记了。同桌的右边是一条道,再向右边是一排紧靠着北墙长桌子和长凳子。
北墙上有三个大窗户,窗外有许多高大茂密的杨柳的枝叶经常在飘动,让北窗更显着阴沉幽暗。
也许这种阴暗的情景更能让我心里产生一种凄凉的感觉,所以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还会经常梦见那北窗的景色——幽暗,翠绿,阴凉和缥缈。
我不得不承认,当年的我就是有点呆了呱唧的,也好像是听力差了什么都不会说,也好像是怯生的什么都不敢说。无论是上课的时候还是下课的时候,我基本上都不说话。
也可能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状态,让我上学不久就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