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31年,鲁国举行阅兵,
五月,齐归薨大蒐于比蒲,非礼也。
但问题在于,这一年,鲁昭公的母亲,去世了。按道理,是不应该举行这种仪式的。
这件事情传到了晋国,叔向说道:鲁国公室大概要衰弱了吧。国君有大的丧事,国家却不废弃阅兵。有守丧三年的规定,却没有一天悲伤。国家不悲伤是因为不害怕国君。国君不悲伤,是因为不顾念亲情。
春秋的一个特征,就是公室权力越来越弱。
这似乎是个趋势,就是无论哪个国家,无论这个国家的国情如何,这个趋势不可逆。
只不过,晋国由于是霸主,他的特征更为明显。
晋国的公室衰弱是必然的,这有很多原因,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晋国地形的原因。
从晋国的地形看,晋国地形有这么几个特点
1、大面积处于黄土高原,零星分布几块盆地,盆地也是人口的密集区。
2、相较于中原平原地形,多山,相互独立
3、进出通道,一条为向北通过大同盆地。其次出太原向东,直达石家庄
这种地形,好处在于,中原国家很难攻进晋国国内,所以有很好的防守作用。类似于蜀地,进可攻,退可守。
所以晋国的地形,在军事上,最好的战略方法,就是打游击战。因为山脉众多,如果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就找不到北了。
但是对于国家的统治是个危险。因为如果卿士在国内有封地,俨然是一个国中之国。要剿灭这些封地,由于地形优势,是很难攻入的。
但是其他国家,无论地形和国内情况都不同,为什么趋势是一致的呢?
先秦的思想家给出的结论是卿士无德,或者是贪欲使然。但是这个解释很明显从人性切入,说服力不够。
从根源上看,分封体制必然导致地方做大。权力无非是兵,钱,政。
而每一个封地,可以招募私家军,还有大量的钱财,卿士在国内凭借贵族身份都是重要的官员。
不强大是不可能的。所以后世的专制王朝,为了加强统治,大多从这三方面入手。
但是尽管可以通过集中权力达到专制的要求,但是结果是悲惨的。
它至少出现四个问题
1、由于加强集权,导致经济活力不够。当然由于中国古代实行的是自然经济,这个问题还没有那么突出。
2、皇帝的经历总是有限的,所以在集权以后,必然出现分权。而分权和集权的猜忌,引起无休止的政治斗争
3、由于政治斗争,导致党争不断,最后从内部消耗一个国家的国力
4、分权以后导致的权力反噬现象不断,最终逃不了历史周期律
但是有个问题不能解决,就是按照道理,分封体制不如郡县制,为什么从历史上看,分封体制下的王朝往往寿命还更长呢?
其实到底很简单,这里存在一个因果问题。
到底是分封体制导致社会更为稳定?还是社会稳定才有客观条件去实行分封体制呢?
一般人都认为是前者。但其实是后者,不是分封体制造成了社会稳定。而是由于但是生产力,文化形态造就了社会稳定,如此才能够实行分封制。
话说回来,晋国公室衰弱,另一个国家,鲁国也没好哪去。
鲁国公室衰弱,是比较出名的。原因在于,孔子在《论语》几次谴责这种非礼行径。
最著名还属,那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比如,我们用“行径”一次来形容见不得光的事情。那为什么有这个词呢?
《道德经》说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根据《焦氏笔乘》记载
古井田之制,道路在沟洫之上,方直如棋枰,行必遵之,毋庸得斜冒取疾。
什么意思呢?
原因在于,周朝已经有了周道,一条笔直的大道
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当然实行井田制,井田制下田地是个方形。这样一来,人走路的时候,应该是
从A走到B,然后再走到C。但是有人直接斜着走,那么那条斜路就是径。
公元前525年,发生日食。于是鲁国掌管祭祀的官员请示如何祭祀?
叔孙婼说:天子不进丰盛的菜肴,在神庙里击鼓。诸侯用祭品在神庙里祭祀,在朝廷上击鼓。
而季孙意如坚决反对。
叔孙婼于是退出来对家臣说:此人必有异志,他不把国君当成国君了。
公元前521年,晋国的士鞅访问鲁国。
叔孙婼奉命招待他。而季孙意如想要借刀杀人。于是暗中布置,让官吏用招待齐国的鲍国的礼仪去招待士鞅。
用了七牢,指的是牛、羊、豕各七。
按道理,士鞅是个大夫,用了诸侯的标准,应该高兴。
但是当士鞅听闻,原来这是招待鲍国的礼节,就发怒了。
为什么呢?鲍国是齐国人,本来应该用五牢,但是鲁国为了巴结齐国,用了七牢。
于是士鞅说:鲍国地位低下,而且他的国家狭小。要我和他一样,这好像是鲁国小看了晋国吧。等我回去,我会一字一句报告给寡君。
这样一来,鲁国人害怕,增加了四牢,破天荒用了十一牢。
公元前519年,邾国人要在翼地筑城,回国准备从离姑那条路上走。
但是离姑这条道,有个致命缺陷在于,在不远处就是鲁国军队驻扎的武城。
所以当时有人提出异议,但是有三位大夫认为,绕路的话,那条路坑坑洼洼,如果遇到大雨就很难走出来了。
于是决定去往离姑。果然,当他们在离姑路上走的时候,鲁国伏兵四起,把前路的树木砍断,挡住去路。
后面鲁国军队断起后,前后夹击,邾国这支军队,大败亏输,全军覆没。
邾国人大怒,于是到晋国前来告状。叔孙婼到晋国去,结果被晋国扣押下来。
于是晋国要求叔孙婼前去和邾国大夫对质。
在对质途中,叔孙婼说:按照周礼,各国的卿士相当于小国的国君。邾国还是夷人,鲁国好歹也是侯爵国,他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还是让我的副手子服跟他辩论吧。
韩起一听,有道理啊。于是韩起想了另一招。
韩起让邾国人埋伏起来,把叔孙婼抓起来,由邾国做主。
叔孙婼听说了以后,很坦然,不戴武器,不带随从,只身前往。
士景伯对韩起说: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如果叔孙婼一死,不就给鲁国人灭亡邾国的借口了吗?到时你后悔都没办法啊。所谓盟主就是讨伐违背命令的国家,如果一概不管,都抓起来,那还要盟主干嘛。
但是问题还得解决啊。怎么办呢?
士景伯说,我有招啊。
第二天,士景伯带着叔孙婼,后面跟着四个人。经过邾国人宾馆。
邾国人就觉得很奇怪,于是出来询问。
士景伯于是跟他们说,晋国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情,先让邾国人回国。
然后士景伯就把叔孙婼和子服,形式上就软禁起来。
叔孙婼被软禁在箕地。软禁当天,叔孙婼穿戴得是整整齐齐,站在门前。
在软禁期间,生活十分艰难。房屋是四处漏风。
所以几乎每天,叔孙婼都要早起,修筑房屋。
有一天,士鞅前来,求取财物。要求送给他帽子。
叔孙婼一听,这是索贿啊。士鞅也是背,遇到叔孙婼这么耿直的人。
叔孙婼拿来两个帽子,说:我就这么两个,再要没有了。
士鞅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因为所谓要帽子,只是个借口,识趣的人立马就知道应该给他什么东西。哪里像这小子一样,真的以为我要帽子。
而此时,鲁国为了叔孙婼,派申丰拿着财物来到晋国,希望走后门。
到了叔孙婼住的地方,叔孙婼听说是这件事情。
于是说:你把财物给我,我教你怎么办?
把财物给他以后,叔孙婼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意思是,如果通过行贿来让自己回去,自己就会失理。
随后就把申丰劝回国了。
在箕地看守他的人,要求得到他的狗,希望杀掉吃了。
叔孙婼不给。
到了第二年,叔孙婼才被允许回国。将要回国的时候,杀了那条狗请看守品尝。
为什么晋国又释放了他呢?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到,虽然晋国的执政是韩起,但是韩起这个人懦弱,摆布不了群臣。真正的幕后推手是士鞅。
这一年的冬天,鲁昭公为了叔孙,亲自来到晋国。到了黄河岸边,病了,于是回去了。
但是这段史料是有问题的,很有可能是鲁昭公害怕晋国,害怕晋国扣押他。这件事情,晋国可没少做。
总之,鲁国在背后也是做了很多事情。
第二年,士景伯前来释放叔孙婼。
叔孙婼对自己的家臣梁其踁说:如果我向左看,然后咳嗽。你就杀了他。如果我向右,然后笑笑,你就不要动手。
士景伯过来对叔孙婼说:寡君因为是盟主,所以把你久留在这里,真是对不起。这里有些不值钱的礼物,送给您和您的随从。特地派我来迎接您了。
这件事情能说明什么?
表面上看,是鲁国和邾国的事情。但是暗地里,是鲁国的季孙意如和晋国的士鞅,摆布的一场局。一件很容易的案件,怎么会牵扯到这么复杂。
要没有士鞅在背后摆布,怎么可能会搞得如此复杂?
而同时,鲁昭公心理很清楚,叔孙婼在鲁国好歹还能对季孙意如进行牵制。
我们梳理一下就很清楚里面的暗流。
1、七牢事件,就是季孙意如在背后搞鬼。因此具备动机。
2、武城事件,发生地点正处于季孙氏的费邑附近。
3、此事,为什么鲁国要派遣叔孙婼去处理?
4、以往侵占邾国,就是出自季孙氏的手笔。
由于这件事情,导致后面一个更为严重的事情。
三桓之中,数季孙氏最为跋扈。季孙意如和他爷爷季孙宿都是这个类型。
几乎每一次侵占公室权力,都是季孙氏挑头,其他卿士迎合。
举几个例子
公元前562年,季孙宿要求建立三军,三桓各领一军。
这样一来,公室的军权就被剥夺了。
公元前537,舍中军。把公室的军权,财权全部剥夺。
季孙氏嚣张跋扈的实例,就是孔子说的。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这里的季氏,就是这位季孙意如。
八佾,是天子的礼乐。而季孙氏竟然用天子礼乐。这都能忍,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吗?
季孙氏的嚣张,不仅鲁国公室对此无能为力,其他卿士也是敢怒不敢言。
比如季孙宿对于其他卿士的内乱,要么默不作声,要么煽风点火。
鲁国公室,在国内这个待遇,在国外就更惨了。
去晋国,动不动就被晋国扣押。
公元前517年,终于等到季孙氏倒霉了,季孙氏发生内乱。
原因是,季孙意如他的一个叔叔,季公鸟去世了。
季公鸟留下了妻子季姒和一个儿子。
季姒跟家里的厨师私通,被小叔子季公若发现了。
于是她就恶人先告状,她让人把自己打了一顿。
跑到小姑子秦姬那里哭诉,说:公若要我陪他睡觉,我不肯,他就鞭打我。
秦姬一听,就找公甫和公之,他们是季孙意如的兄弟。
季孙意如听闻此事,非常震惊,但是把自己叔叔抓了,他是不敢的。
于是就把火撒到了,帮凶身上。就把公思展和申夜姑抓起来。
季孙若听说了以后,苦苦哀求,把前因后果讲了,季孙意如不听,还是把申夜姑杀了。
这样一来,季公若对自己这个侄子非常痛恨。
公元前517年,叔孙婼和季公若出使宋国,为季孙意如迎娶宋元公的女儿。
季公若在迎娶的时候,直言不讳,说:还是不要把女儿嫁给季孙意如好。
众人问为什么。
季公若说,鲁国正在准备驱逐季孙意如。
宋元公听了,半信半疑,问乐祁。
乐祁说:嫁过去吧。因为季孙氏家族在鲁国根基很深,如果鲁国公室要动手,斩草除根是不可能的。况且公室权力沦丧,如果贸然出手,死的是自己。
季孙氏和郈昭伯斗鸡,季孙给鸡戴上皮甲,郈昭伯给鸡安上金属的爪子。
那么皮甲自然不如金属了,于是季孙的鸡就输了。
季孙氏平日里嚣张惯了,今天竟然输了。甭管什么东西输了。
于是到了郈昭伯的土地,脚一踩,申明主权。说要在这里扩建自己的住宅。
郈昭伯对此敢怒不敢言。
此外,鲁国另一个家族臧孙氏,季孙氏也得罪了。
臧昭伯之弟会伪谗臧氏,匿季氏,臧昭伯囚季氏人。季平子怒,囚臧氏老。臧、郈氏以难告昭公。
臧昭伯的弟弟臧会诬陷别人,所以被臧昭伯责备,逃到季氏那里,被季孙氏救下来。
然后臧昭伯知道以后,就着力把臧会抓回来。由此季孙氏和臧孙氏结下了梁子。
此外,由于八佾舞于庭事件,众位大夫对此也是愤恨之际。
那么此时就是除去季孙氏最好机会。
于是季公若借口和公为(鲁昭公的儿子)射箭,途中就谋划除去季孙意如。
但是公为认为,只有得到国君的许可,此事才能成功。
于是转过头联系了,自己的两个叔叔公果和公贲。
于是这样一来,反季联盟达成,这个风声就传入了昭公的耳中。
这个消息怎么传入昭公耳中的呢?
是通过昭公的近侍僚柤代为转告。
这一天,鲁昭公正在睡觉,途中被僚柤惊醒,鲁昭公大怒,就追打僚柤。
搞得僚柤害怕,几个月不敢见昭公。
但是总算是把话告诉了鲁昭公,鲁昭公说:这不是你们小人可以谋划的。
最后公子果亲自登门,痛陈利害。
现在可是万事具备,季孙意如不得人心,如果此时不动手,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鲁昭公心里琢磨,招来臧孙和郈昭伯、子家懿伯等人。
郈昭伯因为斗鸡,痛恨意如入骨,坚决拥护中央。
但是其余二人,不敢动手,毕竟季孙氏嚣张跋扈背后那是有资本的,如果出事,公室怎么办?
但是鲁昭公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此千载之机,绝不能错过。
鲁昭公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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