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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
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中午时分了，Jason并没有起床，他只是平躺着，看天花板。
“你觉得是谁干的？” Dan倒是一句废话没有。
“不知道。我觉得最可疑的就是......” Jason不放心地环顾四周，re-confirm了下自己的英文Peer， 一个叫Chris的男生真的已经走远，而且班里剩下的这几个和他都没那么熟。
“Chris?” Dan不愧是Jason最好的哥们儿，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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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罗莎倒是有一点提醒我了，我觉得除了Chris, 杜杰也有可能！” Dan突然顿悟般，一拍桌子。
......
“所以你觉得不会是杜杰?” Dan那金城武般的脸上，挂着一点点不易被察觉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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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师？找他没用，他又不知道是谁干的。”
“出了这种事儿班主任是不是也得管管？不然没天理啊。”
“干嘛啊？让他开班会教育大家思想品德吗？什么年代了，现在的老师只管升学率。再说了，马上高考了，就算他有心思开这种班会，谁有闲心听，大家在乎的都是自己的高考成绩和前途。到时候让大家觉得浪费了他们宝贵的时间，回头来不都得怨恨你吗？”
“操！ 集体TM怨恨我一受害者？！”
“好了好了，Jason, 知道你气性大，可是别人不管啊。得了，先考试吧，完事儿再说。说不定，哪天这本书就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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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你去哪了！？” Dan一看到Jason回来，就焦急地问。
教室里已经只剩下了他和孙彦。
“我去找了高老师。”
“什么？！” Dan白皙的金城武脸上写满了惊讶。
之后马上，那本书就这么长了耳朵一样，自己冒了出来......
尘封的记忆，像岁月抖落的铁屑，碎成了渣子四散在宇宙，让你以为它们早就不存在了，却因为一颗无心的磁石，神奇而迅速地聚拢了回来。
没有比这更清晰的画面了，可为什么一直看不见。
是愚钝？
不，是信任。是对哥们儿铁一般的不会撼动的信任。即便是多年前，看到Chris的那封信时，有过白驹过隙般的那么一瞬的怀疑：
我听说，临近高考的时候，你的书被偷了，而且是体育课上被偷的。我知道Dan当时回来喝水，看到了我一个人在班里写作业，凭你俩的关系，很可能他会和你说是我干的。
Dan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他回到过教室的事？
是，自己当时的确那样想了一下，但是这样的念头立刻又被自己打消了。就算他没提过又能证明什么呢？
当你选择了信任，就会为你信任的人找无穷尽的借口，解释他可疑的方方面面，直到有一天，你江郎才尽，无论如何，再也为他找不到了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
如今，抽屉里的那封律师信还在，江郎已才尽。
这个一直潜伏在身边的偷窃之人。
小时候，为了恋情，偷别人的书，偷别人的信；长大了，为了利益，偷别人的公司。年代不同，手段不同，事情的严重性不同，但贯穿始终的，是稳定如初的人性。
别说小偷小摸不值一提，不积蹞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些年来，自己见证的，正是这样一个习盗之术，学而不已的人，从稚气未脱的小偷，到炉火纯青的大盗。
或许，他也是委屈的。一个人，想得到的太多，想得到的念头太强，而自己又无法创造，那么除了苦习偷盗之术，他还能怎样？
为什么直到今天，哥们儿还要继续为你开罪呢？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舍掉的是一个人对你铁一般的信任，得到的，是你垂涎欲滴的私利。
值得吗，Dan？
在你，一定是值得的。只是你要记得，经营一生，一如种瓜种豆。种瓜的得瓜，种豆的得豆。
在我，这永远不值得。这就是你我之不同，如云泥之别。
而错，在于我。是我不该不解云泥之别，才能一错就是三十年，从黑发，到白头。
年华不再。信任不再。哥们儿不再。
错失的感情不会再回来。辛苦打拼的公司也不会再回来。
曾以为自己拥有很多，其实那是一戳即破的泡沫，泡沫幻灭后，这把年纪的自己，还剩什么？
有很多次，觉得自己如同水中的浮萍，想抓住任何一根稻草，却什么都抓不住。
累了，很想归去了，可何处是故土？归途又何在？
“Lord, I'm one, Lord, I'm two.
Lord, I'm three, Lord, I'm four,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away from home,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Not a shirt on my back,
Not a penny to my name,
Lord, I can't go home this a way
......”
Jason已经成了“老三烤串儿”的常客，这天，他正拿着一根儿竹签子敲着燕京瓶儿，嘴里小声哼着这首歌。
“哥们儿，别难过了，我送你一瓶酒5个串儿！” 被烟熏得脸蛋黑红的老板突然开口说。
Jason诧异地看他，这个应该是叫“老三”的人，他正嘿嘿地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我难过吗？
或许，同样被坎坷折磨过的人，能一眼读懂对方。
“不用，多谢！” 他回以笑容，嘴上是拒绝的，但心里微微荡漾起小小的感动，感动于这一点点萍水相逢的关怀。
下一个秋天来临，他又站在了湖前，试图用目光捞起这平湖秋月。
“我发现你现在比当年话少了很多，连抱怨和愤怒都没有了。” 孙彦说。
“活的久了，就发现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好抱怨和愤怒了。”
他想起了上一个秋天的对话。
自己真能豁达如此吗？
都说男人胸怀宽广，其实这恐怕和性别无关，倒和受的委屈有关。胸怀，都是委屈撑大的。
岁月继续它任性的行走，带走它该带走的，和不该带走的。
不知不觉，Jason已经被掩埋在了他新的忙碌中。他的手机也不闲着，有新业务伙伴的工作电话，也有国内外旧友们时不时的联络微信。空闲时，他还爱上了散步、撸猫。
可做的事情，有很多；未尽的事业，还要继续；朋友，其实也有不少。
很久没有去“老三烤串儿”了，过去的一切，偶尔想起，简直恍如隔世。那似乎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小说里的情节。
Shit happens, life goes on. It's true.
转眼，又是一个秋天。
这天的月色很浓，他再次去了老三那，不再因为需要，而是为了怀念。许多当下不以为然的小动作，经历些时间后，会发酵，成为心中的念想和惦记。
归途中，他路过一个身穿破旧大衣的歌者。
歌者独自一人，在深秋中嘶哑的声音瑟瑟发抖，正好应了他那把破木吉他弦上的颤音。他和他的吉他，声音都显得很微弱，不是擦身而过都几乎可以轻易忽略。夜色中他的容貌难辨，Jason觉得他象每一个流浪歌手，但月色下他那双眼睛真挚得举世无双。
Jason被他的眼神击中，因为他竟好像看到了自己。
他忍不住驻足倾听。流浪歌手反反复复，只唱一支曲子：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不要未来只要你来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一直都在你在不在？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我去划船 你来发呆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姑娘 我等你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带到了远方，可能是一个叫做......他没去过的，叫可可西里的地方。
他不经意地路过苍凉的大地，枯黄的草木，白雪皑皑的远山，就像可可西里，不经意地路过了他。
他执一把单调的吉他，胡子拉碴，这一次，不是流浪，而是归来。
“谁说做个男人注定要蹉跎？
谁说你的心里荒凉而曲折？
谁说流浪歌手注定要漂泊？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心存大海的人，在哪都可以春暖花开。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南海腥咸的海风再度徐徐吹起号角，在他心上洋溢起久违的波浪。那不再是乘风破浪的锐气逼人，而是一个老水手，淡然抽着烟斗。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谁说拉拇拉措吻不到沙漠？谁说我的目光流淌不成河？
这一刻，在歌声里，他的目光笑着流淌成河。
归去来兮，他手插裤兜里，微微驼着背，晃晃荡荡，撇着外八字儿，像只小小爬虫一般，摸索在这老北京的纤维里。
归去来兮，他用手轻轻扶着这些不知哪朝哪代的墙，仿佛小心触碰着百年的浮光掠影和深锁其中的记忆，无论是昔日显贵们的车水马龙，还是平民百姓的柴米油盐。
归去来兮，归来仍是少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