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彼时雷婷成为夺命,看到炎阳和夺命夫妇脑补东唐的统统退散~
1.
时光流转间,一切都在老去。二十年多年前搬迁新址的芭乐高中,学校已经有些古旧,但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永远年轻。
三年A班的教室,老师正在讲台上掏心掏肺地讲题,全班听得一片寂静,却从某处传来轻微的震动声。
老师的目光四下扫去,同学们也在四下寻找,而坐在最前排靠窗边的少年却从抽屉里取出手机,直接接起了电话:“喂。”
老师见是他,没说什么,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始讲题。
“你慢慢说,怎么了?”少年声音温柔,带着让人镇定地力量,抬手无声地推开玻璃窗,单手撑着窗台轻捷地跳了出去。
全班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下面的教室相继传来惊呼,饶是老师已经见过几次,还是忍不住探头望出去——三楼之下的草地上,少年握着手机放在耳边,慢慢走远,整洁的校服上甚至没有沾到一根草屑。
老师叹一声。
他教过优秀的学生,但是没教过这么优秀的学生。从高一进校开始就是稳稳当当的年级第一,两年的学生会长做的无可挑剔,听说连身手都深不可测,虽然他从不在学校里打架,但是单这一跳就可见端倪——这个少年,已然是人中龙凤。
唯一的不好,就是早恋。
手机天天带在身上,只要一响,不是管是上课自习吃饭打球,一定会接,甚至有一次全校集会,他发言到一半,就当着全校一千多号人的接电话,不紧不慢地讲完,收起手机对着演讲稿继续往下念。
话语之间的温柔和耐心,他自问当年热恋的时候都做不到那种程度。
他如此出色,青春期的女孩们的春心萌动是常事。不过看着纷纷趴到窗台上去看的女孩子们——老师轻轻嗓子,把人都叫回来继续讲题。
丁霁初,你还是好好恋爱,千万不要分手。
这个世界,一般来说,都不是人们所看到的表象。
少年边走边含笑听着电话里怀疑的声音:“这样行吗?”
“不然,我回去帮你弄?”
对面的女声徒然拔高:“不行,小雨要是知道我让你逃课,一定会打死我的。”
顶多是他被打而已——老爸什么时候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好了吗?”
“啊有了有了!”钟情的声音瞬间开心:“我宝宝真聪明!”
少年微微黑线——只是程序卡顿,找任务管理器强制结束进程,真的不复杂。
“宝宝今天回来吃饭吗?”钟情的麻烦解决了,开始关心自家宝宝的生活:“小雨说他今天不回来,你想吃什么我就订什么~”之所以是“订”而不是“煮”,因为钟情显然是不会做饭的。
“回来。”霁初应下来——如果老爸不在,他和弟弟至少要有一个陪着她。
“那你想吃什么呀?”那个声音带着灵动的年轻:“重辣烧鸡公怎么样?”
“……中辣。”
“好哒~你好好上课哦,晚上等你跟弟弟回来吃饭!跟妈妈说拜拜~”
“……拜拜。”
老爸没有提前说今天不回来,就是临时有任务了。他打了个电话到到庇护所问了一下,挂了电话看看时间,离中午下课也没有几分钟了。
少年收起手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教学楼内的学生迅速如潮水般流至主干道奔向餐厅,却被一个唯一逆行的身影划成了两半。
学校背面,后门之内,走廊最深处,连阳光都照不到的那个最阴暗的教室里,却永远不缺乏打斗和喧哗——那里,就是终极一班。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终极一班的老大,就是高校届无可置疑的统治者。但少年们生有反骨,总想着挑战权威,所以这里永远不乏来自各大高校的挑战者。
而此刻,穿着椰子高中校服的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翻过了校门,却只见一个校服整洁的挺拔少年走向终极一班。面面相觑间,有个小弟把人拦了下来,不确定地问道:“你是终极一班的?”这画风……不太对啊?
“不是。”他回答的很简洁,却并没有普通学生丝毫的害怕,厌恶,又或者是崇拜。
“……终极一班是在那里吗?”
少年点头。
不是终极一班的人,到终极一班去干吗?老大皱着眉凑上来,看了一眼他胸口端正的校牌:丁霁初。
“原来你就是寒冰那个麻瓜老婆生的麻瓜儿子?”他刻意地压低声音,语调里都是嘲笑:“难怪不念终极一班。”
少年眼神一寒,抬起手肘照着他的脸就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下:“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对面的人整张脸都被打歪,嘴角当即见血,狠狠吐出两颗牙,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动手?我说你是麻瓜说错了吗?!”
这句话,已经是喊出来的了。
异能行者的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那么多人前说出来,脑残一个。
丁霁初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身后的大怒的男生不顾众目睽睽,凝聚异能照着他的背心就是一击!
少年在感到异动的那一刻便侧身闪避,但是异能的攻击速度和强度实在不是麻瓜能比,他依然被稍微击中身侧,当下就觉得心肺如被火烧!
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又一击紧跟着而来!
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有余力在想:那个人这么不依不饶,无非是因为他在手下小弟面前丢了脸,要找补一下面子罢了。
热闹的学校餐厅里,正在排队的少女忽然怔住,倾耳听去。
“小柔,怎么了?”
来自同一个陌生力量的异能攻击,两次,没有回应。
这是芭乐高中,异能对战几乎是日常,但是这一次,没有另一个异能的回应——如果不是一个陌生的异能行者在对着空气发功,就表示,被打的,是一个麻瓜。
异能行者是绝对不允许对麻瓜使用异能的。
可是终极一班的人也能感受到,他们怎么不管呢?
队伍缓缓地前进。
“小柔,今天有糖醋排骨耶,你想不想……哎你要去哪儿?”
少女跑向队尾绕出人群:“你先吃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初秋中午的骄阳之下,少女拼命奔跑在学校空寂的道路上。怎么会一直这样子?她还是没有感应到一丁点儿反击的异能,有陌生人在学校里欺负麻瓜,终极一班的人都去哪儿了?
墙角处,她悄悄望过去。
竟然是他。
一对十六。
她赶紧回头从另一个方向跑向终极一班,冲进走廊时看到满墙涂鸦,总觉得在闯入别人的世界。暗暗地给自己鼓劲加油,脚步僵硬地跑到教室门口——满是涂鸦的墙壁,桌椅凌乱,杂物遍地,空无一人。
集。体。逃。课。
少女僵在原地。
原来他们一个都不在。
难怪外校来的人,敢这么嚣张地在这里欺负人!
少女犹豫了一下,躲在阴暗处,传音入密道:/“异能行者不许对麻瓜动手,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吗?”/
正在动手的人动作一滞,忽然看了过来。一路躲闪的少年没有丝毫迟疑地利用了这短短的一瞬,拉着他的手臂在肩膀处轻轻一动,伴着一声惨叫,就见他的手臂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好消息是,这十六个人里,只有那个正在打架的有反应——其他的应该都是麻瓜。
坏消息是,正在打架的这个,至少有KO榜前十五名的实力!
这要怎么办?
丁霁初的身手在麻瓜里确实是顶尖中的顶尖,但是体力上来说,他主要靠躲闪的战术支撑不了多久,等他开始疲惫的时候,他就完蛋了。
除了异能行者警报,恐怕没有别的办法了。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别打。”/平静的近乎温柔的声音从传音入密中传来,少女手指一停,猛地向外望去。
丁霁初是什么人?学校的风云人物,老师的宠儿,她在学校典礼,演讲比赛,办公室里很多次听过他的声音。
他竟然在传音入密……跟她说话?!
她都不知道是哪个应该让她更吃惊一些。
刚刚把自己胳膊复位的男生大惊之下猛退了数步:/“你是异能行者?!”/
/“这个故事告诉你,不要随便相信谣言。”/少年唇角带血,脊背笔直,眼神冷峻:/“以及,就算我是麻瓜,也一样能打的赢你。”/
2.
她很少看人打架。
但是她依然很确定,没有人,会像这样打架。
他明明是异能行者,却不动一点异能,就凭着血肉之躯,受着比对方多十几倍的攻击,去换一个出手的机会。
他的出手从未落空。
可是对方运用着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还有一丝余力,就能继续这场战争。
她不懂,聪明得被所有人羡慕的丁霁初,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她终是不忍心再看下去,扭头就走。
就算被打死了,也是他自找的。
她终于走了。
少年调整呼吸,调整身体,望着面前的对手,眼神沉静之中,有暗涌流过。
从小,他就知道,妈妈是他们是不一样的。她跟爸爸,跟自己和弟弟,跟炎阳和夺命夫妇,跟他们家的两个男孩,跟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不像其他大人一样会打架,听不到传音入密,也很少进御林军总部——明明其他叔叔们的妻子都常常待在御林军总部,和他们在一起。
他听见有人在背地里议论说,寒冰娶了一个麻瓜。
寒冰是爸爸的尊称,他知道。
但是他不知道“麻瓜”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们说起这件事的口气,带着不屑和惋惜,好像“麻瓜”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他不敢问妈妈,怕她伤心;他没有去问爸爸,涉及妈妈的事,他未必会告诉他真相——所以,他找了个机会,跟着寒水的一个影子,单独见到了盟主。
他才知道,麻瓜,就是没有异能的人。
他才知道,妈妈是个麻瓜。
他才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在整个御林军高层的范围内,她是唯一的麻瓜。
爸爸常常在外,弟弟还小,他下定决心,要好好练功,不让任何人欺负妈妈,不让任何人看不起妈妈。
因为,他是异能行者。
他继承了老爸的异能血统,从出生就拥有着灿烂无比的异能天赋和潜力。
他开始天天泡在御林军总部里,只要是醒着的时候,都在练功。
叔叔们都说,他的将来,不可限量。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他的四肢已经沉重如坠大石,他的五脏六腑痛的分不清彼此,但是他依然平静地目视着前方的对手,情绪没有丝毫裂痕。
“都住手!”女生尖亮的声音传来,带着异能的身影一路飚过来,少年本能警觉地退了两步,面前的椰子高中的男生收手站定:“别逞强了,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是你这样打下去,会死的。”
他来,本就不是针对一个麻瓜的。
动手之后,他也只是好奇,这个身手顶尖的麻瓜,能在他的异能之下,撑多久?
“别管她。”丁霁初轻轻道:“我们继续。”
女生有些生气地挡着他:“仗着异能打麻瓜打够了吗?还不快走?”
对方送了耸肩,带着小弟们,晃悠悠地翻出了校园围墙。
目标消逝,支撑着少年的心气倏然一松,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丁霁初?!”女生吓了一跳,试了他的腕脉才松一口气,看看四下无人,稍微用些异能,把少年整个人扛了起来。
丁霁初长到十八岁,是第一次被人渡异能。
他从剧痛中迷糊醒来,觉得全身更加剧痛,有人握着他的手,缓慢而艰难地渡给他异能,那能量,微弱渺小地像屋檐的落雨,细密的一滴一滴连着流过。
那只手很小,很凉,但是握地很紧。
少年睁开眼睛——他躺在行政楼学生会办公室的沙发上,而面前的少女蹲在他身前,紧紧闭着眼睛,紧紧握着他的手,竭力地在渡给他能量。
他没有立刻出声,看了一眼她胸前的校牌,江柔。他大概思索了一下姓江的异能行者,有了几分数,动了一下手,江柔立刻睁开眼睛:“你醒啦?”
大概是蹲了太久,她脱力一般地跌坐到地上,见少年的目光还停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赶紧把手收回来:“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我是看你快不行了,你心跳呼吸都异于正常人,不能送医务室,我只能把你搬到这里来,然后渡点能量给你……”大概是渡太狠,她现在头都有点晕。
丁霁初从她手心拿起那件渡异能的装置手串——渡异能只能用于临时能量的注入,不能提升整体异能水平,一般只用于医疗方面:“你父亲是江永年?”庇护所的异能医生之一。
一开口就直呼爸爸的名字,还真有寒冰家少爷的风范……江柔撇了撇嘴:“是啊,所以祖传的不能见死不救,你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丁霁初把手串还给他,温和道:“谢谢你。”
妈呀,帅哥的微笑杀伤力太惊人,她好像更晕了……
霁初觉得她表情有异,伸手试了试她的腕脉——她已经濒临力竭了。
所以她原本的异能是有多低,还都渡给了自己?!
少年叹了口气,伸手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江柔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手却被少年抓地紧紧地,怎么都挣脱不掉:“你要干嘛?我刚刚救了你耶!你耍流氓不能……”
他脱了一半校服的衬衣,露出精瘦的脊背,另一只手转到身后,接连在几个穴位按过,然后用力一拍,一根两寸长的金属长针破血而出,少年一声闷哼,接了针,顺手放到身边的茶几上。
江柔一怔,猛地转过来看着他背上的血口:“封龙骨钉?!”她震惊地问:“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丁霁初自顾调整着气息,感受着封印已久的异能在体内流转着,快速喂养着周身的疲倦和伤口,握紧她的手和两手之间的手串:“别说话。”
江柔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能量如潮水般地顺着手心流向她的身体。
他的异能……
好热。他的异能滚烫,汹涌而又磅礴,她觉得全身都在出汗,不知道要多久才结束,试探地轻轻动了动手心,感受到他立刻开始慢慢停了下来。
少年收回了手,江柔立刻走远了一些,用手扇一些风出来:这家伙的异能,起码KO榜前五,她居然还恬不知耻地给他渡异能,真是自取其辱……
“江柔,能帮我拿点酒精棉花来吗?”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是江柔居然不知怎么听出了一些笑意,赶紧默念“他有女朋友”一百遍,跑去医务室拿了酒精棉花。
他仔细地擦拭着那根封龙骨钉,江柔隐隐觉得不妙:“你该不会,是还要把它……放进去吧?”
“这个位置,我自己没办法重新放进去。”丁霁初解释,江柔刚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他的下半句:“所以,要麻烦你帮我放进去。”
“我?!”江柔赶紧摇头:“我只是见过封龙骨钉,一次都没用过。”
“我会告诉你。”
“你既然有异能,为什么要用这个?”江柔实在是有些不忍:要压抑与生俱来的能力是违反自然天道的,封龙骨钉自然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你见过的封龙骨钉,是为什么而用的?”
“滥用异能所以被封禁啊。”江柔不假思索:“这是御林军惯用的刑罚……”他……竟然是被罚的?
3.
出事的那年,他九岁。
那天,小雨出门,把象征御林军统领寒冰的钢琴戒指留在了家里。
他一心想变成跟爸爸一样的大英雄,拿了戒指套在手上玩儿,被钟情发现,硬要拿回来。他哪里肯给,在家里跑了一大圈,终于被钟情捉住。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钢琴戒指上有御林军的防卫装置,牵动着很多人的生命。
他只是在玩爸爸的一个戒指而已。
但钟情是知道的。
小雨知道她粗心大意,告诉她这个家里,只有这个东西,是她决不能碰的。
九岁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这么用力地抱住他,这么用力地要抢走那个戒指,一直说他不能碰那个戒指。
他以为妈妈只是跟他在玩儿。
他挣不开。
纵然他从小练功,但是不动异能,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所以他想都没想。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他都记得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他什么都没想。
他就理所当然地用上异能,推了一下妈妈的手臂。
他轻而易举地脱开了禁锢,听到身后一声闷响。
他回头,就见钟情躺在五米之外的工作台前,满头鲜血,不省人事。
御林军的人冲进家里,分别带走了他,妈妈和弟弟。
一天一夜之后,他在御林军总部一个禁闭的房间里见到了爸爸。
他从未见到爸爸有过这样冷酷的神色。
“我教过你,不许在庇护所之外的地方用异能,不许在麻瓜身上用异能,不许对你妈妈用异能。”
他害怕地不得了,还是抬头去看向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你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再用异能了。”小雨看着他,没有滔天怒意,一根银针在他背后轻轻一拍,他只觉得全身都是剧痛,血脉流转间都是力量被抽空的空虚,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大汗淋漓地缓过来。
他缓过来的第一句话,还是问:“妈妈怎么样了?”
小雨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离开了房间。
很多年以后他依然记得这个眼神,他才明白,那时候,爸爸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妈妈回不来,他也会跟着一起走。
他在禁闭室里水米未进,足足九天。
寒冰在御林军位极人臣,他不发话,没有人敢给他东西吃,连盟主都只是叫御林军的医生,每天来给他输液维持生命。
那九天里,他想过无数中可能,回忆了过往的无数件事。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是在庇护所那间禁闭室里,在那九天里,突然长大的。
直到第九天中午,熟识的爸爸的下属送来饭菜和水果,告诉他,妈妈已经脱离了危险。
后来他才真正明白,颅内淤血块,是一个多么凶险的东西。
他体内封禁异能的封龙骨钉未再取出,从此,他变成了一个麻瓜。
在他每天都待的御林军总部里,唯一的麻瓜。
他开始觉得孤单。
甚至连弟弟和炎阳家兄弟的玩闹,他们也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怕异能不小心伤了他。
而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妈妈是站在一种多么孤单的境地里,嫁入异能家族的。
他异能被封,至少还能听到传音入密,至少还拥有天赋敏感的五识,至少,还有异能行者的身份。
可是妈妈,她什么都没有。
而爸爸的朋友们,他朋友们的妻子们,他们的孩子们,全部,都是异能行者。
只有妈妈一个人,需要像他这样小心翼翼地被隔离保护,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异能的笑话,还要承受着别人嘲笑她是麻瓜的看不起。
小时候,他只是想保护她。
可是从那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她的感受。
三个月之后,妈妈终于出院,他才被带回家。
他很怕妈妈会生气。
可是那个在乱七八糟的工作室里画稿的女子,一手举着笔,一手捏着一颗巧克力,一见他就放下两手的东西,把他抱起来:“宝宝~好久不见~”
“不要抱。”他挣扎了一下:“我已经长大了!”
“你小熊姐姐一直被抱到十岁呢,你才几岁啊?”钟情抱着她的大儿子,觉得他小小年纪就装大人,一点都不可爱。
小熊姐姐可以被抱到二十岁,因为她的所有父母,都是异能行者——他们根本就不会觉得累。可是妈妈,恐怕只要抱上他几分钟,就会觉得手臂酸软到无法再画图。
他们是不同的。
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伤她的心。
钟情见他不太高兴,沉默地抱着他。
小雨因为这件事封了他的异能——“他年纪还小,不懂控制,等他大一点再放给他。”她当时就奇怪:“那你小时候也被封过吗?”但是问出口她就明白了。他们几乎都是在全异能行者的家庭里长大的,比如小熊,就算一下没控制住,不管她身边的人是爸爸妈妈还是小雨还是影子,他们统统都是异能行者,完全扛得住一个孩子的异能。
说到底,他异能被封,只是为了保护她罢了。可是她求了小雨很多次,他都不肯松口。
孩子的声音闷闷的:“我跟妈妈一样是麻瓜了。”
钟情想了想:“暂时没有异能也没关系啊。每个人生来都会有他的天赋,评判一个人是不是活得好,不是看他是不是力气最大,最会打架啊。”钟情把他抱到快完成的绘稿前:“你看,画画设计就是妈妈的天赋,妈妈设计地很漂亮,所以妈妈很厉害,对不对?”
“可是,这些事情都可以学啊,没有异能的话,学都不能学,怎么都没有办法……”
钟情翻了个大白眼,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别逗了,你跟你爸一样,连粉红跟梅红都分不清楚,你学一个我看看?”
小男孩看着那张精美的绘图,扁着嘴默默地承认自己应该这辈子都画不出这样的东西。
“在我们美术界,你跟你爸,都是麻瓜一个。”钟情不自觉的伸手去摸巧克力:“还好你弟弟像我,不过他以后也不知道会喜欢干嘛……”
他是美术界的麻瓜,可是他不觉得难过,因为他压根就不喜欢画画。
所以,妈妈也是一样的吧?
因为妈妈一点都不喜欢打架。
他顿时开心了起来。
“丁小胖,你长大以后想干嘛呢?”钟情觉得他真是好重,调整了一下酸软的手臂,让他坐在她腿上:“你现在拼命练功啊,是因为总部那边就觉得,谁异能高谁就厉害。可是这世界那么大,有趣的事情那么多,你有一万种可能,为啥要死纠结这个呢?就算想要为御林军做事,也不一定要练打架嘛……御林军还有人卖煎饼果子啊,做房产中介啊,做科学家研究基因啊,做医生救死扶伤啊……啊对了,你看人家暗夜痕,那么帅,出道迷倒万千少女,又给御林军挣钱,是不是很赞?”
“妈妈,你快要流口水了。”丁小胖皱起小脸:明明爸爸最帅!
“好啦,全世界我宝贝最帅了,好不好?”钟情笑着看着他的脸:“你爸还教你弹钢琴呢,你有没有好好学?钢琴可是撩妹神器,你以后到了学校里,有了喜欢的妹子,弹琴给人家听,肯定就把人家撩回家了……”
“爸爸是弹钢琴把妈妈撩回家的吗?”
“哦这个倒不是,你爸爸……好像是用三颗巧克力把我撩到的。”钟情放下巧克力,认真教导儿子:“这个事情说明,你要因人而异,投其所好……”
丁小胖看着妈妈滔滔不绝教授着撩妹攻略,没提醒她话题已经一偏三千里。
长大之后,他可以精确的总结出她那时候的絮絮叨叨所要表达的意思:不要让你的天赋,限制了你的未来。
不是异能行者的自己,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一万种可能。
他有最好的妈妈,给他最优容的教养。
那些嘲笑妈妈是麻瓜的人,根本没资格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4.
江柔已经被惊呆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吧,他这样掏心掏肺地跟她说这种事,该不会一会儿要删掉她的记忆什么之类的吧?
丁霁初侧脸看她,低头笑了笑,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提过,压得太久,果然说出来会很轻松。
江柔试图领会他的表情,未果,放弃地伸手拿酒精棉花绕到他背后给他消毒伤口。
“然后呢?”
少年的手绕到背后去,用手指大概提示着她穴位和骨头的位置。
江柔用指尖在他背后摸索着逐一确定位置,心想:半个学校女生的男神居然半裸着在她面前被她上下其手,果然学医有前途,她还是要好好念书,考个医大,女承父业,前途一片光明……
真到了下手的时候,江柔还是有些手颤。
两寸长的针缓缓没入他的骨肉,一路触发着他的穴位,她在他背后,看着他肌肉紧缩,大汗淋漓,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霁初正要穿上衣服,却感觉身后的人又用酒精棉花给他擦了擦那个小小的伤口,然后给他贴了一个创可贴。
“你没事了吗?”江柔收好酒精棉花:“没事我去上课了?”
“谢谢你。”
“拜拜。”
“等一下。”少年补充道:“今天的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江柔回头:“你不去上课吗?”
“我在这里休息一下。”
江柔想了想,拿过他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新建了一个联络人:“这是我爸爸的电话,你要是实在不行了记得找他。”
霁初看着“江永年”三个字:“多谢。”
喧闹的包厢里里,十几号人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煮火锅。
最里面的一张椅子上,少年随性躺靠着,单手拿着一个餐盒,另一手举着餐叉,闻着前面的人从火锅里捞出的东西飘香四溢,一脸平静地叉出一堆菜叶,囫囵塞进口中。
“别抢我肉!”“还没熟呐你们饿死鬼投胎啊!”
汪铭睿看着十几双筷子打成一团,笑道:“谁抢到就是谁的,大家凭本事吃饭,不许徇私。”
桌子上一怔,随后笑笑闹闹地陷入更激烈的争夺大战。
身为终极一班的老大,他真的很想下令,禁止吃火锅。
但是据说,吃火锅,是终极一班一直流传的传统美德。
而这个传统美德,就是三十年前他老爸在终极一班当老大的时候弄出来的。
身为人子,大约不好公然挑战父辈留下的传统。
一头银发的少年成功的抢出一碗刚刚煮好的肥牛,舒服地坐下来:“你真的不吃?”
汪铭睿叉住餐盒中没有一丁点油水的三文鱼,摇头:“不吃。”
他是炎阳和夺命的长子。御林军五位统领,其二是他的父母,御林军乃至所有异能行者都看着他,从出生开始,他就是整个御林军第二代的榜样和典范。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年满十八岁,加入新人训练。
所以他打半年前开始,就加倍练功,管理饮食,吃着营养师精心准备的健身餐。
“你还真是忍得住……”银发少年的话还未完,手机就响了起来:爸爸。
他跟汪铭睿对视一眼,后者用餐叉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碗碟,所有人瞬间陷入无声地吃火锅模式,包厢里只余下火锅翻滚的咕嘟声。
来电的人是寒冰。
丁霁延是寒冰的次子,一头银发完全彰显了寒冰家放养的态度,寒冰从来不管不重要的事,也绝不会没事打电话找儿子闲聊——在这种自由散漫的环境里居然养出了他大哥丁霁初那样的模范标准生,一直也是让他觉得很迷醉的地方。
“霁延,霁初在你身边吗?”
“我在外面吃饭,大哥应该在学校里。”
“三十分钟之前他的心率开始一直攀升,现在已经处在一种危险的紊乱状态里,打电话给他都没有接,你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好,我知道了。”
“要是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到总部去,别吓到你妈妈。”
“……好。”
“你自己小心。”
电话挂掉,挂了电话,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关照了同学一句,冲出了包厢。
江柔回到教室,看到满教室的人头和已经盖住她桌子的考卷,忽然觉得刚才中午那一段,像个梦一样。
而且,还耽误了她吃午饭。
好在闺蜜贴心,提前帮她买了零食。江柔拆了一包,边吃边做着卷子,听着闺蜜眉飞色舞地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A班的人说,丁霁初在第四节课的时候公然接了女朋友的电话,而且为了讲电话,直接从三楼的窗户里跳下去,帅惨了!可惜没法亲眼看到,我这学期一定要拼命,争取最后一个学期能分到A班去!”
他公然接女朋友电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是照样有大批女孩子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因为那个女孩从来没出现过,哪怕在谣言里,都没有出现过她是圆是扁。
江柔咬着虾条:“这话你从高一说到现在了。”
“梦想一下都不行?哎你中午干什么去……”
外面走廊,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两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窗口,视线逡巡了一下,停在江柔身上:/“江柔?麻烦出来一下。”/
该不会是……他出了什么事吧?
江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那是她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汪铭睿。
在这一辈的异能行者中,他的名字就是一个传奇。
他身上有炎阳和夺命的长子之名,有终极一班老大之名,有KO1之名,他从来就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他的声名优秀地让人忍不住去想这会不会只是传说。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明锐耀眼,极其漂亮的容貌竟然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统治者,让人忍不住想要低头行礼。
他们当然可以用传音入密交谈,但是对于麻瓜来说大眼瞪小眼地傻站着也很奇怪,所以江柔跟着两人翻上了教学楼天台。
”你好,我是汪铭睿。“他自我介绍完毕,问她:“霁初现在在哪里?”
江柔诧异道:“你们怎么知道来问我?”
“学校后门监控,椰子高中的人来过,我打电话去问过他们老大,他说一个异能行者女孩子和霁初在一起。”汪铭睿的语速很快但是有条理:“我们学校里,除了终极一班,只有你一个异能行者。”
他们还有异能行者名单?她答应了丁霁初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他倒下之后,我把他搬到学生会的办公室去了,我走的时候他说他要在那里休息。”
“我们已经找过了学校里他常去的地方,他不在学生会的办公室。”丁霁延上前一步,有些焦急:“你到底把我哥弄到哪儿去了?”
“他不在?”江柔皱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会去哪儿了?想了想:“我猜,他现在可能在一个地方。”
椰子高中的后门附近。
三个人赶到的时候,椰子高中的老大和一个仿若摇摇欲坠的身影,打地密不透风。
她怎么就能猜到,这个人中午没打赢被迫收手,就一定会回来继续打这场架?
丁霁初出手比中午更快更狠:/“都别插手。”/
两个KO榜上顶尖的高手,就只好站在一边。
江柔看着他行云流水般地出手,发现这个人,打得跟中午不同。中午的时候,他是一招一招地在反应,而现在,他是一招一招地在……预测。
异能的动作反应绝不是麻瓜能比的,但是这个人,竟然在每一招之前,都事先做了应对。
异能不是妖法,异能行者也不是妖怪,再有力的一击落空也是无用,再麻瓜的一击,放对了地方也能致命。
所以中午的时候,他不是为了一口气死撑,而是在……学习这个对手。哪怕被打成那个样子,他都还在冷静的学习对手的反应,准备之后要怎么打赢。
这个人……好可怕。
可是她身边的那两个人,平静地看着,好像他这样疯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他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他赢了之后倒下,也是如此。
铭睿和霁延把昏迷的霁初扛进了御林军总部医疗中心,医生接手之后,打电话给爸爸寒冰。小雨匆匆赶来,见异能医生摸着霁初的腕脉,露出了一些疑惑不解的神色。
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江永年有些纳闷。
寒冰的少爷身上自小有封龙骨钉,向来不参与异能打斗,身上的上都无关异能,虽然内脏有些伤损,但是只要好好调养——但是他体内,怎么会有一丝那么熟悉的力量……
好像他的宝贝女儿江柔。
虽然江柔跟他是同校,可从来没听过她提起过他啊……
再不济,还有两位少爷在他身边,江柔怎么会渡异能给他呢?难道……
他是不是把孩子管的太紧了?
江永年整理好思路,汇报了情况,隐瞒了江柔的部分,开始给他治疗。
小雨放下心来,回到起居室里问小儿子:“出了什么事?”
他的大儿子从性情,习惯都跟他极像,钟情曾经很纳闷地问他:小雨,你是不是担心我生不出异能行者,所以自我繁殖了一个孩子?
——他不是一天要打两次架,遍体鳞伤硬要赢的人。
霁延无辜地摇头:“我不知道,是一个女孩子带我们找到大哥的,她跟我们一起送大哥过来的,但是她也是异能行者,但是没有身份,所以不能进来。”
“亦陌,你跟霁延一起,把人带进来。”
小雨甚至体贴到了如果单派人去,女孩可能会紧张,所以特意让小儿子同去,独自看着监控画面中霁初在医疗中心的场景。
江柔走进医疗中心的时候想,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
她站定的时候,只活在爸爸口中的寒冰,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她真的是听着寒冰的事迹长大的孩子啊……
江柔尽力克制了见到偶像的激动神色,冷静地行礼:“我是江柔,异能身份编号MH39078,我爸爸是医疗中心异能医生江永年,身份编号MD45204,见过寒冰。”
小雨真的有点意外:“霁初起出了封龙骨钉,给你传了异能?!”
这个女孩身体里的能量,全都是霁初的气息。
江柔差点跪下。
她是不是会被吊起来抽干了异能才让走?!
但是她张了张嘴,只能无比紧张的答了句:“……是。”
小雨沉吟。
封龙骨钉,绝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霁初今天这样不惜身体的去打架,是为了她?肯为她动封龙骨钉,也就不在乎打两场架了。他这个年纪,为了喜欢女孩子轻狂一阵子,才是少年人的样子。
小雨忽然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为了“粉红色一吹就倒一碰就哭的女生”,如临大敌地跟大东摊牌,那时候,真觉得那是一件天大的事。
小雨笑了笑,才发现面前的女孩子身体紧绷,已经紧张地嘴唇发白。
他哪里管着他们了?
小雨尽量表现出温和的神色:“你跟霁初的事,我不会管,你不必紧张。我让人送你去见你爸爸。”
她跟丁霁初的什么事?!
江柔一脸蒙圈地被送走。
江永年正在料理寒冰家的少爷,就见到明明不应该出现在庇护所的女儿,竟然被寒冰的人送了过来。
女生见爸爸正在忙,叫了声“爸爸”,就站在一边,看爸爸救死扶伤。
江永年心里发愁——寒冰的人送她来见霁初,难道寒冰的意思,是已经认了江柔了,让他不要插手?
哎……人中之龙,高攀不起啊……
江永年瞟了一眼女儿,见她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上的人,又叹了口气:只要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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