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怜，爱的供养

隔壁的黄阿婆得了老年痴呆，丧失了记忆，跟个老小孩儿一样，连吃喝都记不得。跟公益广告里的情节一模一样，什么都忘记，只记得自己儿子和孙子的名字。我放假回家，每次都能在小区门口看见黄阿婆的女儿搀扶着颤颤巍巍黄阿婆去洗澡，黄阿婆压根不知道搀着自己的是谁。

邻居们都议论纷纷，黄阿婆的儿子生意做那么红火，咋就不能给老人安装一个太阳能呢？八十多岁的黄阿婆瘦得皮包骨，还得每天被带到澡堂子去。澡堂子里那么多人，温度又高，地面一直都那么湿滑，她女儿得寸步不离。在家安装个太阳能，也省得几个女儿来回奔波。

隔壁的刘爷爷大前年去世的，临走前他儿子来到了我家附近的澡堂子，说是想喝鲜榨的甘蔗汁儿，榨甘蔗汁儿的人在刘爷爷的儿子走后，轻蔑地跟我们这些澡客抱怨，说刘家人平时那叫真抠门，一家人来洗澡，只舍得给孩子买一杯。这不刘爷爷临终了，才说出了自己想喝甘蔗汁的心愿，外人想想都心酸。

我相信，这样的状况其实会发生在中国很多的家庭。上一代人，总是无条件地对下一代人付出。就拿黄阿婆来说，年轻的时候，为了儿子的生意当牛做马，儿子盖房还得去帮忙挑砖头，老了老了只记得儿子跟孙子的名字，可儿子拿着她全部的退休金却把赡养的责任推给她的女儿。说黄阿婆是拿命来供养，一点都不为过。可这样真的好吗？

或许抚育下一代，是动物的本能，自然界的护幼行为十分普遍，我们永远无法体会到父母为了我们付出了多少，直到我们自己有了小孩儿。过去说，养儿才报父母恩，现在，孩子有了孩子这恩情也报不了，因为老人还得帮忙带孙子，一家人众星捧月，等第三代小生命长大。

回过头去 看中国大多数父母的人生，似乎从结婚之后，真的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女人早点结婚，为了生孩子方便；努力工作，为孩子；不离婚，为孩子；可是即使是这样的付出，依然摆脱不了冰冷的现实：当你老了，病了，没退休工资，你的孩子会嫌弃你。

更可怕的是，我们似乎在接受这样上一代自杀式供养下一代的方式，并且理直气壮，毫无愧意。在大城市奋斗的年轻人，有不少家里交完首付之后，却依然要家里帮忙还房贷。身边不少中年的父母，自己省吃俭用，额外打工，就是为了以后给孩子多留一笔财产。然而，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多打一份工，就意味着健康要承受额外的负担。就拿癌症来说，心理压力，营养不良，过度劳累，休息不足，都可以唤醒人们体内的癌细胞。癌细胞在体内的扩散时间其实长达15年。可是中国最底层那些为了子女买房攒钱的家长，却没有一年一次的体检；孩子们在外上学不回家，他们中午可能就随便对付一下，谈不上什么营养可口的饭菜。这一切“节俭”的生活，都在悄悄吞噬着他们的健康。

印象里，总有他们期许的目光。“等你长大了，好好孝顺爷爷奶奶”，“你儿子有出息了，一定会带你享福的。。。”可是，并没有想象的这般美好。没结婚的时候，拿着自己的工资和闺蜜逛街和兄弟喝酒。等有了孩子，每个月自己省吃俭用给孩子报补习班。人们在无意间也接受了上一代人就应该为下一代人无条件付出的规则，直到我们的父母离去的那天才发现，他们这一生却从来不曾为自己点过一盘菜，买过一支名牌口红，定做一身华服。我们默认，时代发展中灯红酒绿的物质世界，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年纪大的人还是停留在上世纪白衬衫蓝工装服的年代。我们把他们因为节省所说的“没事，我不要，给孩子买”当作他们内心全部的声音，却忘记了他们也在我们的时代中，有着物质的欲望。

真正的反哺，不是自己功成名就后的空头承诺，而是在每时每刻，当我们有能力的时候，去鼓励他们做自己。网上有批评学生拿父母钱在外挥霍而不顾父母的文章，这确实折射了年轻人对父母的付出十分麻木的一方面。但同时，我也认为，在合理范围内由父母支持，进行一些高档的消费未尝不可，毕竟消费合理，确实是一种投资，有利于培养孩子为人处世的格局。但是当我们渐渐长大，我们应该意识到父母的不易，鼓励他们，甚至帮助他们提高生活品质和健康意识。

在加拿大游学期间，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儿。当我们在商场里给自己挑衣服的时候，她已经“大手大脚”地买下一个名牌包包。样子很经典，但是有点老气。后来才知道，那是为她妈妈买的。有人问她，你可以等你有钱了再买啊，现在买是借花献佛，花的还是你妈妈的钱。她随后说了一句让我不得不佩服的话，花的还不是你自己钱的时候你都舍不得给妈妈花，真花到自己钱的时候就舍得吗？后来我又知道，这个女孩儿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别人问她她妈妈改嫁她同不同意，她十分豪爽的说，只要她妈妈可以遇见爱情，那再好不过。别人问她担不担心家里关系会因此变复杂。她说，跟谁在一起开心那是妈妈自己的选择。真的找到一个善良的伴侣，哪里会有什么复杂关系。再说自己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干嘛要干涉妈妈的生活。

我突然想到，有一回我跟同学吃饭，顺路给我妈带了肯德基的鸡米花。我妈妈竟然跟个小孩子一样，喜不自胜。鸡米花没有包包贵，但是知道我妈妈喜欢鸡米花，却需要观察与留心。我有一位老师，德高望重，不缺钱，可是上课的时候还是会骄傲地炫耀，告诉我们他的毛衣是女儿在奥克兰给他买的。

恋爱里，爱一个人就要舍得花钱。在亲情里，这条也适用。说着孝顺父母，却在每次消费时都屏蔽父母需求，把孩子扔给父母带，这是骗鬼吗？也奉劝天下父母，爱孩子，不是大包大揽，让他们一生无忧，而是让他们懂得付出和爱。我们终其一生，只能对自己负责，管得了孩子一时却管不了孩子一世。特别是自己的健康，当我们年迈之时，健康硬朗是我们自己最硬的底牌，人终其一生，最悲哀的事情不是泯然众人，而是从来不曾爱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