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北周
01
我读高二那一年，弟弟初升高。高中比初中费用一下子高出了许多。
一心想要把两个孩子的未来托付给自己小有一官半职的亲弟弟的爸爸，多年来把日子过的无比安逸，家庭收入只能勉强维持正常生活。
开销一下子变大了，爸爸才慢慢的清醒。再亲近的人对自己的家事也只能锦上添花，不可能像想象中的雪中送炭。
现实面前，爸爸如大梦一场，开始艰难的筹划着怎样赚钱同时供我和弟弟读书。
村里有养猪赚了大钱的农户，爸爸听说后也决定摸着石头过河开始养猪。
这一养就是十年。
02
养猪跟种田一样，要按季收，都需要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
爸爸把猪圈操持着盖好，把猪苗买好，饲料备好，就万事大吉准备着卖成猪了，积累的过程全全由母亲负责。
第一次养猪的母亲刚开始也是有些手忙脚乱。
每到喂猪食的点，她打开猪圈的门，几十头猪齐刷刷的嗷嗷的冲她刺耳的叫唤，母亲打心里感到害怕，她赶紧的去和猪食。
猪食要一桶一桶的和，和完一桶先把一个猪槽倒满，其他猪槽的小猪们看到后就会更加卖力的喊叫。母亲有些慌乱，她把袖子卷了卷，加快了速度。当猪槽被一槽一槽的倒满时，小猪们的叫声终于不再那么刺耳。
母亲又倒完一槽后，慢慢的直起腰，用手锤了锤后背。稍做休息，她把最后一桶和完倒入槽内，整个猪圈终于安静了下来。
母亲坐在猪圈旁边一遍看着小猪们大快朵颐，一边用手锤着腰休息。
看着小猪们越长越壮，母亲感到欣慰。她用心的饲养着，因为有了这些猪儿，她的两个孩子就能去读书了。等猪出栏了，就到了她的两个孩子交学费的时候了。
小猪们全部吃完后，母亲起身开始收拾猪圈。
她拿着铁锨跳到猪槽里，弯下腰一锨一锨的把猪粪铲到猪圈外的粪汪里。
等猪圈清理干净后，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天也已经全黑了。
时间长了母亲熟练了后，俨然成了专家，她改进了和猪食的方法。
她找来一个废旧的盛水的大缸，每次喂之前备好充足的热水，用管子接在自来水管上放凉水兑，机器一开她只需要试时的往缸里添热水就可以了。自己省了力不说，也减少了小猪们的等待时间。
再后来，母亲不断探索，又改进了好多操作方法。
对于喂猪来说，冬天是最难熬的。
冬天虽然是农闲季节，但是，对于喂猪来说却是一个比较煎熬的季节。
冬天母亲的收经常会冻的开裂。当裂开的口子再次尽到冷水里时，那种钻心的疼实在不敢想象。
除了养猪之外，母亲还要正常和父亲一起下地干农活，地里的事情她一项都不能落下。
一天的农活忙完结束回家后，母亲也没有片刻的休息时间。她匆忙的开始收拾做饭。饭做好后，给爸爸把饭盛好，爸爸开始吃了后，母亲再收拾一份送到另一个院落里给失明多年生活无法自理的奶奶。
爸爸和奶奶都吃上热呼饭了，母亲来不及吃一口就赶紧赶到猪圈喂小猪。烧水、备料、和食整个程序忙下来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母亲回到家后，父亲已经吃过饭出门到街上和大叔大伯们聊天去了。母亲把父亲留下的杯盘狼藉收拾妥当，然后换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再坐下来吃饭。
母亲是个讲究的人，她爱干净，再累再困都想认认真真的吃顿饭。因为一天当中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才真真正正的属于她。
母亲的日子就这么转着，她像是一个陀螺不停的转啊转啊。
03
一晃两年过去了，我顺利的考上了大学，这就意味着家里又要准备一大笔费用。
爸爸无奈，咬牙又开始操持着种蔬菜。母亲也就更忙了。这一忙又是四年。
猪一天要吃三顿食，每次起码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就说母亲每天至少要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是在猪圈里待着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身上就开始有了异样的味道。那是猪圈里的猪粪和猪骚味。
有一次放假回家，远远的我就闻到了母亲身上的猪圈味。
“妈，你是穿着身上的这件衣服去喂的猪吗？”
“没有啊！我回来就换下来了。”
我没好意思直接问母亲，因为母亲是个爱干净、自尊心又强的人，她要是知道自己身上有猪圈喂，而且是去不掉的猪圈味，她会感到难过的。
母亲太忙了，有时候从地里回来后，天已经很晚了，几里外就能听见我们家猪圈里小猪们的嚎叫声。
母亲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紧开始和食喂猪。
所以时间长了她也就没有了固定穿着喂猪的衣服了，忙碌和劳累让她实在没有了讲究的时间和精力。
慢慢的她的衣服上就有了怎么洗也洗不掉的猪圈味。
起初我是不相信的，我想母亲肯定是因为太忙了没有时间洗。但是，在家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母亲的衣服确实是经常换洗的。
那种味道真的太刺鼻，和母亲坐在一起就像是身在猪圈里一样。味道又浓又清晰。
我没敢直说，我以为母亲是不知道的。但是，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其他人在问起来时可不会顾虑她的自尊心。
母亲信基督教，有时间的时候她会去教堂聚会。
一次正直假期，晚饭后我主动要陪母亲去教堂聚会。我们去的早，就选在了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下后母亲低头翻着《圣经》，我坐在母亲旁边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的翻翻手机。母亲身上的味道浓浓的围绕在周围。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来了。她们都坐在离我们稍有距离的地方，直到人快坐满了的时候，不得以才有人选择了坐在母亲 的旁边。
G大娘一坐下后就开始大声的嚷起来，
“D妈妈今天你喂完猪又没换衣服啊？”
其他人都跟着哈哈的大笑起来。
母亲抬起头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喂猪的那几年，母亲总不愿到人堆里去。人多的时候她总会感到不自在，像是大家都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都在嫌弃她。
虔诚的她也很少去聚会了。
母亲本来就忙，不愿出门后，她除了看圣经之外就一心好好的喂猪。
04
去年，弟弟也结婚了，在妈妈的强烈要求下爸爸卖掉了最后一头老母猪。
母亲现在跟着弟弟住。勤劳善良又爱干净的母亲遇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儿媳妇。
母亲和弟媳关系处的好，所以老年生活过的还不错。
因为不再喂猪了，也不再种地了，母亲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每天她都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明亮，饭菜不重样的做。
饭后母亲穿起我给她买的各种式样的衣服，鞋擦的干干净净，挎着小包溜达着就到广场上去遛弯了。
有一次母亲电话告诉我说：“你上次给我买的洗发水挺好用的，重点是味道好闻。别人都说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年龄才不过刚过50岁，黝黑的面容和满脸的皱纹却让她看上去有60多岁。
近一年多来，母亲的笑容越来越多了，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但是，母亲的精气神却越来越好。最近她还爱上了跳广场舞，回来后兴奋的跳给我们看，跳的有模有样的。
工作之余我去看望她，母亲边安静、闲适、享受的和我们吃着饭，一边说
“我现在终于熬出来了。”
“送走了你奶奶，你们俩也各自成家立业了。”
“我终于不用再喂猪了。”
“终于不用再满身的猪圈味不敢出门了。”
前阵子，弟弟打电话来说，弟媳有喜了。
母亲那张充满褶子黝黑的脸庞笑的越发的慈祥、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