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毕德勒的小组,232室。”胖女官看过一本书后,慌了起来,“你说的那个女人两周前雇了他们搞机密项目,要我们严加保密,”她叹口气,合上书,“除非下了御令。”
“谢啦。”莉芙特抱了抱胖女官,“我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飓风在上……你以为我一清二楚?可大半时间我都觉得,就连帝王也看不清天下的局势。”女官摇摇头,瞅着怀里的莉芙特,“我得去指定的避风点了,你也最好找地方躲一躲。”
“好哒,拜拜。”莉芙特抽开身,冲出文山书海。她在走廊上匆匆而过,正背着通往大宣府避风点的楼梯。
吉娜探头望着走廊。“毕德勒肯定撤了!门是锁着的。”她顿了顿,“别搞破坏!”
“虚渡,你能找到她说的门牌号吗?”莉芙特问温达。
“嗯。”
“赞。我可没那么多脚趾。”
他们在空洞的大宣府里疾步穿行,亲王令下达不过半小时,就疏散了所有人。风暴将临,人们锁上门,去往安全地带。一般的家庭无需多虑,穷人都得进防风堡。
仆族好可怜,城里本来就没几个,不像在亚泽尔,但亲王令一出,他们都被赶到一起,丢出去直面风雨。莉芙特觉得太不公平了。
然而没人听得进她的牢骚。温达也含蓄地说过……他们可能会变成虚渡。
即便这样,也还是不公平啊。莉芙特就不会把温达扔到风暴里,哪怕他说这伤不到虚渡。
温达领着她上了两层楼,开始数门牌号。这层楼安着漆木地板,走上去感觉很怪,就不会断了塌下去吗?莉芙特总觉得木头楼房太不结实,因而落脚很轻,就怕出事——
那是啥?她皱皱眉,蹲下来左看右看。
“221室……222室……”温达数得正酣。
“闭嘴,臭虚渡!”莉芙特低声呵斥。
温达扭着身子,匍匐在一旁的墙上。莉芙特背靠着墙,猫腰转过拐角,靠到一侧走廊的墙上。
一阵靴子踩在地毯上的声音传来。“这都算线索?简直匪夷所思。”一个女的说道。莉芙特一听,是黑煞的一个徒弟。“你原来不是警卫吗?”
“伊泽尔那边情况不一样。”一个男的没好气地回敬,是另一个见习骑士,“塔石科人老是遮遮掩掩,就不能直白点吗?”
“区区一个塔石科街头情报贩子,你以为有多靠谱?”
“当然靠谱了,他不就是干这一行的吗?”
两人大步而过,还好没往莉芙特所在的走廊看。风操的,他们穿得可真威风,一袭挺括的东部风格制服外套,靴子是高帮的,手套的翻边很宽,看着就像战场上的将军。
莉芙特恨不得跟上去看清他们的去向,却不得不在原地等待。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又有个人影在走廊里经过。白衣褴褛的刺客没有前面两人那么多话,只是低着脑袋,将大剑放在肩头。这把剑肯定是碎瑛刃,没的说。
“我也不知道,剑先生。”他悄声道,“我再也信不过自己的头脑了。”说罢顿了顿,像是在聆听回话,“这叫人怎么安心,剑先生?不可,不可啊……”
他跟在另两人后面,留下一道在空中发光的微弱残影,几乎难以察觉,比在黑煞总部的时候要模糊多了,毕竟他在不停走动。
“主人啊!”温达蜷成一团,“吓死我了!他在走廊里那么一站定,绝对看到我了!”
还好走廊里黑咕隆咚的,润石灯几乎褪尽了光华。莉芙特悄悄来到走廊上,跟在刺客等人后面,心中忐忑不安。他们在右边那扇门前停下,其中一人掏出一把钥匙。莉芙特以为他们要搜查或洗劫这个地方,但何必呢?他们做事都有法可依。
其实她也一样。好奇怪。
黑煞的两个徒弟进了房间。白衣刺客则待在外面的走廊上,正对房门席地而坐,将那把古怪的碎瑛刃放在腿上。他大部分时候都一动不动,但有时动了一下,就在身后留下转瞬即逝的残影。
莉芙特又躲进了边上的走廊,背靠墙壁。有个叽叽喳喳的声音从远处的大悬府里传来,喝令人们遵守秩序。
译注:关于“大宣府”这个地名,文中出现了几处莉芙特记错的地方:
Grand Indicium 大宣府(原词)
Grand Indishipium 大炫府
Grand Indigestion 大虚府
Grand Indifference 大萧府
“我得想办法进那间屋。”莉芙特说。
温达在地上蜷缩起来,收紧藤条。
“可是要进去,就得先搞定那个饿死鬼刺客,太风操的棘手了。”莉芙特只能摇头作罢。
“交给我吧。”温达小声说。
“倒也好。”莉芙特心不在焉地说,“弄点动静引开他算了,只是这么做会惊动屋里那俩人。”
“交给我吧。”温达又说了一次。
莉芙特歪过头,掂量着他的话,之后低头望了他一眼。“那么由你来引开他?”
“不是,主人。”温达身上的藤条交缠在一起,紧紧相扣,“我是说我可以溜到屋里。我……我觉得他们的灵体看不到我。”
“你连这个都不确定?”
“嗯。”
“那就悬了。”
温达身上的藤条相互交缠,越收越紧,送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悬了?”
“当然。”莉芙特在墙角探头望了望,“那个一身白的家伙很不对劲。别人能杀死你这虚渡吗?”
“能,但要换个讲法,因为别人只能把我毁掉。”温达说,“这和人类的死法不同,可我……见过有些灵体……”他低声悲鸣,“现在让我进去或许太危险了。”
“也是。”
温达安定下来,盘起身子。
“可我还是要进去。”他低语。
莉芙特点点头。“听清楚那俩人在说什么就行,快去快回。万一出岔子了,叫得越响越好。”
“哦,只管听人说话和大喊大叫是吧?行,我做得到,这种事我最擅长了。”他发出深呼吸的声音,可她知道他其实不用换气。他嗖的一下来到走廊上,形成一根带着结晶的藤条,沿着墙角墙壁和地面的交接处一路生长。小小的绿色枝条从他身侧蔓延而出,盖住了地毯。
刺客连头都没抬。温达从门口进去,和两个见习破天骑士同处一室。莉芙特在外面什么也听不到。
风操的,她可烦等人了。她活着,就是不想等,不论对象是人还是事。随心所欲、及时行乐,多好啊。大家都该做自己想做的。
但是谁来种地呢?如果满世界都是莉芙特那样的人,地种到一半,就会跑去抓贝蛙了吧?也没有人会巡街、开会;更没有人会书写、治国。大伙儿都会七手八脚地抢吃的,最后吃个精光,倒下等死。
她心中有个小人站了出来,两手叉腰,不可一世地对她说:你明明知道。你又不是不懂现在的世道,可你还是去求夜妖,说不要长大。
不要长大只是个借口。她只是在找理由。
莉芙特干等着,什么事也不能做,心里直痒痒。他们在讲什么?有没有发现温达?不会在虐待他吧?吓唬说……要夷平他的园子?
聆听,她心念。
可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好想马上冲进去朝他们扮鬼脸,然后在这幢该死的楼里跑,叫他们追。这可比干坐着好多了,也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担心和自责。
一直有事做就没烦恼了,所以很多人不会由于心血来潮而临阵脱逃,妈妈也会好好养育孩子,对所有人呵护备至。全柔刹还会有比妈妈更好的人吗?简直难以想象。
妈妈不能死啊。至少,在她日渐消瘦的时候,应该有一个有她一半好的人去照顾她。
这人反正不能是莉芙特,因为她又笨又自私。
而且很孤单。
她上紧弦,正要冲出角落。温达却在这时窜进走廊,沿着地面疯长,来到她身边,在墙缘留下一道藤蔓分解后的粉尘。
黑煞的两个门徒不久后走出房间,莉芙特和温达赶紧退回到侧廊。周围黑黑的,她蹲伏在地,以免被远处的光打亮。穿着制服的那对男女很快阔步而过,都没有看走廊。莉芙特松了口气,手指拂过温达身上的藤条。
刺客路过时半途作停,朝莉芙特的方向一望,一手握住剑柄。
莉芙特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大法别来,大法别来!这里黑洞洞的,要是使出大法,身上就会发光,那样铁定会被发现。
她只好蹲伏在原地。刺客眯起眼睛,那双眼睛形状奇特,似乎大了点。他把手伸向系在腰带上的口袋,抖出一个小小的发光体。是一颗润石。
莉芙特惶惶失措,不知是该跑,还是使出大法,还是按兵不动。惧灵在她周围翻滚,被润石的光照亮。她迎上刺客的目光,恍然大悟。他看到她了。
刺客把剑拔出一寸,黑烟从剑鞘中涌出,弥漫到地上,在他脚边汇聚。莉芙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刺客端详着她,把剑插回去。出人意料的是,他二话没说就跟着另两人走开了,身后是一道混沌的残影。他的脚步落在地毯上,几乎寂然无声,好似一缕微风,而另两人走起路来,则是风风火火的,即使到了走廊深处,那咚咚声还是不绝于耳。
不久后,三人进了楼梯间,终于没影了。
莉芙特一下子仰面瘫倒在地毯上,骂道:“去他的世界之母!去他的飓风之父!妈的吓死我了。”
温达应和:“可不是!我都没敢呜呜叫。你听见没?”
“没听见。”
“我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莉芙特坐直身子,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哇哦,真有你的。他们都讲了啥?”
“哎哟,这个啊!”温达说得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主人,为了找出城里的异能者,他们花了好几个星期,终于搞完了一项研究!”
“甚好!他们下了什么结论?”
“不知道。”
莉芙特又往后一倒。
“他们的话好多我都听不懂。” 温达说,“但是主人,他们知道那人的身份了,正要赶过去行刑!”说完用一根藤条戳了戳她,“那么……我们得跟着他们吧?”
“可以啊。”莉芙特说,“我们应该办得到。不会很难,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