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华:写“小”文章 做“真”“小”人

按:此文是同学国华先生的一篇旧文。是我的第一本小书《小丁教语文》出版后的一篇观感之作。其时我们同在五总初中任教,常常相约为文。那时那地的情景常常浮现眼前,令人回味。今天从网络搜得此文,重读,感慨良多。一为国华之才情;二为当下学界文风。故转帖于此。

写“小”文章    做“真”“小”人

陈国华

刚工作不久,在老同学丁卫军的鼓动下,我对教育科研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读各种教育大家的专著,订阅《语文教学通讯》《语文知识》等专门刊物,参加国家级课题“学堂•主人•训练”的研究,发表文章,忙得不亦乐乎,在小地方也闹腾了些小名声。但是回头看自己所谓的论文、所谓的研究,除了在评职称时给我带来快感以外,不觉得有什么有益于人群的地方。所以折笔毁砚,不复于教育科研置喙。一次和丁卫军去石港中学语文组小坐,当时尚在石港中学任教的秦伟才先生问我:“怎么最近读不到你的大作了?”我回答说:“这些浪费纸张,浪费排字工人精力的文章,不写也罢。”从此对教育科研也就心冷了。除了评职称前夕如秀才忙月考做文会一样炮制一些文字,平时不读专著,不订杂志,不写所谓科研论文,转而去玩味《曾文正公全集》、《春秋左氏传》、《史记》、《资治通鉴》、《黄帝内经》、宋人札记,甚至抄写内家经藏——明知不会成为“敲门砖”,不会换来妇孺身上衣、口中食,但宁可就其中消磨时间,也不愿去关心教育科研。

一天晨读,在学生作业的反面,信手涂鸦,写了几句:

文学者,源于劳动之歌哭,十五国风是也;本诸骚人酒后之怨气,骚经是也,李杜之诗是也,《石头记》是也。后世之人堆砌文字以为稻梁谋,则为无病呻吟,干禄之具也,与夫卖论取官,八股选士何异?故而考诸今世,非惟无真文学,亦且无真学术。所述无关乎民瘼,无益于修身,无助于固邦本。是故无怪乎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人皆玩弄文字为务,岂非天雨粟而后得活?人皆为腐儒以寻章摘句,为犬儒而因循守旧,为鼠儒而欺世盗名,岂非神人共愤,鬼亦夜哭?

且夫今日之训童蒙,限之以字数时辰,科之以分数名次,系之以前程职位,则文字为谋生之具,所述为官样文章,其人为无情感,昧事理,乖伦常,悖道德之空心人无疑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且歌且行,以写我心,今世不可得矣!“细雨骑驴入剑门”,扣鞍吟哦,一唱三叹,今世亦不可得矣!后世有讶怪今世无大家无巨著无真学问者当就余此文求之。

话虽然偏激了些,但我知道,其实,我的内心深处,何尝有一日忘了教育科研?何尝有一日忘了语文教学研究?从小就喜欢语文,就向往着语文教师这一职业,怎么可能不爱它?怎么可能不去关心它?只不过实在被那些陈腐的观点,艰深晦涩的语言,故做高深的专家气味,喋喋不休而又言之无物的长篇大论吓怕了而已!

据南通大学的周建忠还不知是孙汝建先生说,外国学者是不大喜欢看我们教育科研类杂志上的长篇大论的。相反地,他们对某个课题组搞的一些调查数据倒是很感兴趣。我想,这些洋人大概也和我差不多,怕是像《聊斋》中的那个瞎子一样,闻了这种文章的气味要大吐不止的。

最近,忽然有朋友和我说,久别了的丁卫军也赶时髦出了一本书,书名是“小丁教语文”。这位朋友以很不以为然的口气对我说:“你朋友的这本书里面收的文章,实在……,哎,太短了,哪像科研论文啊。”

他这么一说,我倒来劲了。

于是,打电话给现在石港中学任教且在校长办公室做着主任的丁卫军,索要了一本书。一口气读完,我倒觉得很有几句话要说。

是的,这本书中收的文章确实篇幅都不长,也没有什么大“一、二、三、四”,小“一、二、三、四”,“甲乙丙丁”的罗列,“主义、模式、原则”的大旗,更没有时下最时髦的夹杂一长串外文单词。这本书有的只是对语文教学现状的担忧、对细节的关注,和对具体教学行为的反思。

三篇《警惕》,其一是针对“板书教学中的随意性、单一性和无序性”的,其二是针对“新课程标准下阅读教学中‘过度行为’”的,其三是针对“作文正走向浮华”的现实的。“提高课堂教学效率”的三篇文章也是直面现在语文课堂教学“少、慢、差、废”的现实而开的验方,甚至还用数百字具体讨论了“下定义和作诠释”的异同。

这种篇幅短小,切入点很小,直面现实,能解决点实际问题,而又让人一眼望到底的文章,我们时下的一些教育大家们大概是很以之为“小儿科”,很不入他们的法眼的。他们的文章,就像是某些人写在延安城墙上的“工”字,中间一竖就是要曲里拐弯,让人看不懂的。

至于母语教学的基本规律、目标、有效的方法、手段,课堂结构固有的弊病,阅读教学的现状,写作指导的常用方法,尤其是农村中学学生语文学习的实际情况,则不是大家们所关心和乐于讨论的。另外像本书中收的几篇“下水作文”,则更少看到有人愿意写了。

其实,写长文章容易,写短文章难;放言空谈容易,给现实号脉开方难。试想,像叶圣陶、吕叔湘先生那种浅显通脱的“千字文”,一字不可易,一字不可增,一字不可减,明白如话而又字字珠玑,没有故弄玄虚而能解决一、两个实际问题,今天有几人能写得来?在“著书都为稻梁谋”的大背景下,又有几人愿意俯下身子放低姿态去做这样“丢份”的文章?

唯有小丁,甘被才短之诮,放着主流意识欣赏的大而无当的文章不做,偏要说真话,做小文章。大概他还是忘不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散文的幻灭,在于模样装得真”,在为语文教学研究努力保存着一点“真”的种子哩!

“小丁教语文”,“小”中存了“真”,小又何妨?

你可能感兴趣的:(陈国华:写“小”文章 做“真”“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