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贰·【舟山泊水，白衣痴言】

蜀山西南深处，有一个地方不足为外人道也，名曰鋆都城，相传这里乃是鬼神所去的地方，被知道的人称为鬼门，也就是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鬼门关，据说生人去者皆死。
　　这个夏天刚刚藏匿了踪迹，川蜀之地初秋的第一天就来了一场冷雨，这一下就是好几天的光景，整个天地骤然冷了下来，使得正要慢条斯理枯败的万物更加的萧条。
　　一条宽有十多丈的大河绕着一座不高不矮的山丘平缓的转了大半个圈，只留下北侧一个缺口，雨还在下，河水越发的湍急，从上面看去其犹如一条正在极速前进的青黑色大蛇，在这青山暮霭之间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然后带着一声声犹如奔雷一般的轰鸣声向东而去。
　　大河所绕的重重山峦因为大部分地方都被其所包围，从远处看去仿佛一条停泊在岸边的舟，所以这里的人给它取了一个很不错的名字，叫做舟山，大河就叫做舟水，这个地方也被一些风流的文人给了一个“舟山泊水”的雅致名字，读书人说的话虽然说不上一字千金，但是一个沾点儿墨水腥子的东西如果被他们用红口白牙说出来之后，往往带着那么一点儿才气。人都好面子，大部分还是死要面子，尽管自己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儿，但是在人前说话也总是喜欢用一些带有才气儿的言辞来彰显自己的能耐，所以当“舟山泊水”被文人提出之后，其名声渐行渐远，不敢说全天下人都知道，至少整个川蜀之地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晓，也许这四个字是读书人赠的，所以久而久之人们只知舟山和泊水，至于舟水却是很少让人提及，其实舟水就是泊水，只不过泊水听起来比舟水要文雅一点儿，更重要的是它和舟山读起来朗朗上口不说，隐隐之间还带着读书人身上的那点儿骚气，让人一听皆是眼前一亮。
　　舟山之上竹子占了大半个山体，风吹来，竹林如海，山石和绵延数里的琼楼亭台犹如过江之鲤在竹海之间时隐时现，一股特有的竹香扑面而来，在这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的很远很远。
　　天已经近了黄昏，舟山山顶的琼楼亭台那里早已经有人掌了灯火，天地之间被濛濛水气笼罩，灯火在淡白色的水气中映射四处，使得山顶一片金黄，呈现出一种千灯万灯朝天庭的辉煌景象，很是壮观，四周的竹林在灯火的映照之下随风而荡，竹叶反射着点点光影，犹如粼粼碧波起起伏伏，为刚才的壮观又凭添了一种动感惊艳。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直立在一株有人大拇指一般粗细的青竹之上，随便束成的马尾长发和着衣袂随风飘荡好不自在，只见她双手背在了身后，挑着一盏上面写着一个萧字的红色灯笼的右手压在左手之上，她没有心思去看身后万家灯火的非凡，也没有心情将手中的灯笼挑在眼前去看下面波澜壮阔的泊水横流，也许她早已经见惯了这里的每一处风景，这些非凡和壮阔在她的眼里只能用不值得一提四个字来代替，风来，她随着脚下的青竹摇晃而游荡，犹如一个夜间幽灵，淡淡的灯火光辉披洒在她的身上，又好似一个出尘的仙子，丝毫不把犹如不停蠕动的大青蛇一般狰狞的泊水放在眼底，静静的随风而上，悄悄的随风而落，时而向左而斜，忽而向右而荡，时起时落之间尽显卓越风姿。
　　那株青竹本就生长在大河拐弯处，往下一尺的地方就是浑浊湍急的涛涛河水，白衣女子站在上面，已经将直立的青竹压的弯成了九十度，河水距离她的双脚就只剩下不到三尺的距离，看着她在上面晃荡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真的让人有些揪心，不过她却毫不在意，而是一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东面，那里有什么谁也不知道，不过用眼睛看到的却是无尽的青山和绿水。
　　“你觉得青山的那头是什么地方？”
　　白衣女子此时微微低头，由于此时整个大河上面全部被灰白的水气笼罩，所以看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不过听她的声音却是无比的动听和温婉，再配上那凹凸有致颀长匀称的身材，可以知道即使长相不是太好，估计也不会太差，她有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气质，也有那让人一听心折的声音。
　　“你说呢？”
　　一个语气带着火气的女子声音传来，虽然这个声音也是从白衣女子的口中发出，不过其音调和音质和原先相差太多，尽管也是很动听，但是其中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听了浑身上下都要不得劲儿的魔性。
　　“我说？我怎么知道？我再问你！”
　　先前温婉的声音再一次从白衣女子的口中传来，不过此时话语之中却略微带着一股子怒意，仿佛被问到了心坎儿上。
　　“萧庭雨，你别装了，青山那头当然是有你的心上人喽！”
　　后者充满魔性的声音也从白衣女子的口中传来，其中带着满满的讥笑和嘲讽。
　　说完，魔性的声音咯咯的笑了起来，能够让温婉的声音出丑，显然它很开心。
　　“难道你不喜欢他？还说我？”
　　温婉的声音仿佛知道否认无用，踌躇了一会儿，将牙咬的咯咯直响，冷哼一声，声音有些不情愿的道。
　　“我当然喜欢，不过我却不像你那么怯懦，明明喜欢人家，却故作矜持！整天弄的自己很憋屈苦恼，真是自讨苦吃！喜欢就是喜欢呀！难道非得憋在肚子里才行？他又不知道！当时幸亏是我给他种下了痴情蛊，不然咱们想都没得想！”
　　魔性的声音嘿嘿一笑，然后得意的道。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我问你，痴情蛊有用吗？”
　　温婉的声音语气先是提高，然后慢慢的低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有些急促的道。
　　“痴情蛊怎样你知道的，何必又来问我？他这辈子恐怕再也离不开我们了，除非他死了！我看他那古灵精怪的样子，估计还没活够，用死来摆脱我们，那要等他百年之后，百年？哼！你觉得他熬得过痴情百年吗？反正他是不舍得死，只要不死，越往后他越离不开咱们，你就心放在肚子里好了，这几天我看他也该想咱们了。”
　　魔性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语气充满了自信，不过却是有些急促，说了前面两句顿了一下，然后隔了半晌镇定了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咬着道。
　　良久，萧庭雨不再说话，而是看了看天，那里乌云粘稠的仿佛一团浓浓的墨，里面此刻好似蛰伏着一个憎恶世间的邪恶魔鬼，正在用一双空洞的没有丝毫人气儿的眼睛冷漠的看着这个世间，也看着她，乌云此时随风激荡，中间现了一抹狭长的白，犹如魔鬼裂开的大嘴，仿佛在笑，不知是在看她的笑话，还是在看这个世间的玩笑，良久都没有随风移走，反而越来越浓郁，久而久之比原先扩大了好几倍，裂开的那抹白也比原先大了许多，一股压抑的气息也随之弥漫开来，里面时不时的出现密集的雷电，白色的雷电在乌云之内张牙舞爪，那响彻天地的巨大轰鸣声随后而来，让整个天地随时都有倾塌的可能。
　　风来，吹散了泊水上面萧庭雨四周好大的一片水气，在那里形成了一个真空之地，她的发丝轻扬，笑了，时而犹如大家闺秀一般温婉娇羞的笑，时而犹如一个女疯子张牙舞爪的笑，虽然处处透着诡异，但是诡异深处却又有另一种绝世风流，她真的好美！
　　四周的水气没了，再也遮盖不住萧庭雨的容颜，只见一张精致的没有一点儿瑕疵的脸在这个充满激荡风云的天地之间犹如一朵被禁闭了千年的牡丹悄然绽放，这种美竟然让整个天地在这一刻都黯然失色，尤其是在这万家灯火的光辉之下，这种美，任任何人看了恐怕都要对她惊为天人，读书人免不得要浮一大白，说一句好一个国色天香，好一个出尘惊艳，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
　　殊不知在距离萧庭雨所在很远的一处地方有一个人躲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之后偷偷的瞧着他，此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束着马尾长发，身材颀长健硕，穿一袭铁一般颜色的黑衣，腰间用红色丝绦悬着一块有大拇指一般大小通体白色的石头，石头上面虽然毫无杂色，但是材质很普通，到处都是错乱的花纹，有点儿败了整个石头的白色无暇，他的脸庞很是清秀，虽然是一双单眼皮，但是却也不失俊秀风雅，也是世间第一流的男子，尽管眉宇间时不时的透着一股子邪气，但是却给他的清秀凭添了一股子难得魅力，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水珠儿从衣角不停的往下滴答，他丝毫不在意，猫着腰，此刻正用那双眼睛痴迷的瞧着萧庭雨的背影，期间右手不自禁的解下悬在腰间的石头，放在唇间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他笑了，笑意让他的脸上多了一抹难以入眼的淫荡，然而等到他听到了萧庭雨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和痴情蛊的时候，一张脸瞬间冷的吓人，一旁的青石被他的右手硬生生的印出了一个拳头印记，他的牙齿也被他咬的崩出了血，一双眼睛变成了野兽的眼睛，看着萧庭雨的眼神已经变了味道。
　　“不管那个人是谁，我萧千泽一定会杀了他！”
　　叫做萧千泽的男子此时脸冷的可怕，双眼有些充血，他咬着牙小声道。
　　喀嚓！
　　萧千泽右手握着的那枚白色石头也被他捏成了好几块儿，他浑然未觉，犹如木头一般杵在那里，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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