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一夜情的描述

               

    文/杨帆

一个黄昏刚落过雨的秋后,弥漫的清冷充满了整个空间。那时令坐在渐渐阴暗下去光线里的男人生出些莫名的不安。他看了看因雨水而发亮的对面楼房的瓦扉上,那一株在秋风中颤动的蓬草,随着一阵秋风,饱满的草籽就扑洒洒地四散飞扬。

透过街灯映射进来的光亮,我发现我在黑暗里影影绰绰,这使我好像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因为一开灯,就暴露无疑。而我仍不自知的把自己引向这个环境里。虽然早晨听到电话时有种惊喜和惶恐,就像第一次把手伸进女人怀里的震颤,形而下的自我肯定一样。

我在那个时候完全像一个懵懂的孩子,我能听见心脏咚咚的跳动,能看见自己阴沉的表情。我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缺乏信心,甚至是害怕了。

城市里灯亮起来的时候,夜幕就彻底降临。雨后漆黑的天幕中飞动的蝙蝠,就像黑色的精灵,发出啾啾的声音,在迅速地飞翔、盘旋,扑打着幽幽的翅膀。秋蝉也开始晚唱,仅从声量的对比中,也已失去了仲夏午后的蓬勃和激昂。晚秋的城市在一场冷过一场的秋雨后,展示它萧索的一面。凄凉的风舒展开来,漫卷过飘零的纸屑、枯枝和落叶。

小雪是在我等待的焦急中下的出租车。我过后很长时间里都想,要是那天她迟来几分钟,也许是二分钟,或者是五分钟,我肯定会离开约定的地方,让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度过一夜。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不厌其烦地询问我是否存在过这样的想法,在我含糊其辞时,她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在我极力否定时,他只是腼腆的笑笑。

看见她下出租车的时候,  我突然觉得很滑稽,能感觉自己脸上的毫无表情,甚至是麻木,在明亮的灯光里痴痴的样子。她早也看见了我的存在,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泛着死鱼眼睛的医院门楼里,就像呆在太平间里等待解剖用作医学研究的捐献尸体。

小雪没有照片上那么清秀,但仍不失一种特有的静谧。她站在我面前,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你知道什么叫漫长,短短的二十公里路程,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你一定等的不耐烦了吧。”

“没有,”我接过他的一个大包,“这都装的什么,拿这么多东西。”

“都是我的衣服,你看这天说冷就冷了,不多拿点不行。”她用眼睛斜了斜我。

“先去吃饭吧,我想你早都饿了。在车上颠簸了那么长时间,也够受的。”

她也没说什么,靠近我,跨上我的臂膀,头就侧了过来。此刻我就觉得有点沉重:一手提着她的衣服,虽然不太重,但总不得解脱;一手被她整个身子束缚着。好在她并不是紧紧地靠过来,我的呼吸还算顺畅。

“你想吃什么?”

“要不,回去下点面条,再说我也不是特别饿。”她仰着脸,看着我的眼睛。我心里有点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哪能呢,家里也没有什么菜了。走,去吃肯德鸡如何?”

肯德鸡店里人很少,大概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吧,显得很冷清,完全没有了平时人声嘈杂,店员急匆匆的样子。在角落里,有对恋人喝着可乐,男的嘴里喋喋不休,女的自顾自的把头歪向别处,毫无表情地看着橱窗外面轻轻摇动的苦枧树,眼睛一眨不眨。吧台的几位店员看起来有些疲惫,而当我一推开门,她们像触电似的一下挺直了腰。

我要了大套餐,也和小雪坐在另一个角落里。我为她倒了一杯可乐,加入两块冰,放到她面前;又撕开果酱袋,口对准她。他一直看着我,忽然说:“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是不是不欢迎我来。我总有种感觉,你早都不想等我了,想甩开我,让我扑空。是不是,你回答我?”

我喝口可乐,就象穿件衣服掩饰被裸露的裸体一样。至于为什么想要掩饰,到底想要掩饰什么,那时候我很为自己难过。

“你胡思乱想什么,我要走早走了,何必等那么长时间。你知道吗,你整整晚点了两个小时。我这人你只是在网上看过,还不是很了解,天生就是一幅苦相。所以你感觉我不太高兴,是吧?来,赶快吃,汉堡包凉了很难吃的。”我冲他笑了笑,虽然心里抱着歉疚的真诚,但我仍然觉得很生硬。

我看她满意的笑了,似乎向我点了点头,但眼睛却并不看我。又似乎在随着悠扬低缓的音乐和着节拍。

这时我才注意到空中弥漫着班德瑞的melody  of    love。维也纳森林里的情境铺陈开来,黑夜里的寂静与和谐流淌出来。高大的白皮松轻轻的摆动,树与树,叶与叶碰撞的沙沙的磨擦声,迎着风的轻柔;灌木在窃窃私语,欣赏地看着爬在自己身上尽情欢唱的蟋蟀和油蛉;而草丛中隐藏的萤火虫,也羞怯的飞翔起来,虽然有微风荡着,它也不能飞很远的距离。但它不断的扑闪着翅膀,应和着美好的夜晚,和森林里的盛会。

“你觉得班德瑞怎么样?”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不待我回答(似乎不需要我回答),“我觉得没有丹佛的歌有穿透性。听丹佛可以想见加州无边无际的麦田,延绵不断的落基山,那种气势比较磅礴,听起来可使人心里很开阔,能容尽一切东西。而班德瑞虽然也比较自然,但是一种纯自然,纯古朴,好像不掺杂一点人为的东西。而丹佛却能让人体会到人的伟大,人与自然的强大创造力。这也是美国文化的一部分。”

“但班德瑞能使人的心灵找到归宿,那种寂静的温柔和贴切,却不是丹佛能给予的。”我说:“那是一种生命的自由,不被强加任何的一种自由。”

她看着我的眼睛,“不被强加任何的一种自由,那只是一种幻想,在现实中绝对是不可能存在的。在我的理解中,是怎样看待这种被强加的自由,抑或是不自由。只有正确地去面对,才能不被自由所羁绊,坦然地面对一切。”

其实我们在网上争论的话题很多,今天不知怎么又扯到音乐上来了。第一次见面就谈这类话题,店里便有两个服务生像看老古董似的盯了我们好半天。与此同时,小雪也注意到了,因为我们的声音已经提高了四度。

她吐了下舌头,低下头快速的吃起汉堡来,几乎不看我一眼。

夜色已经很深了,顾客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个服务生已打起了瞌睡,幸好领班忙着在写着什么,并没有发现。我觉得很无趣了,不赶快离开就会讨人嫌的。

小雪是我的网友,我们通过Internet认识并相熟悉。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我想见见你”时,我当时是不知所措了。那时我们已经聊了有20多天,每天晚上虽然聊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彼此都是相当熟悉了。她也知道我已经有了家室,并且我和妻子感情也很好,虽然是两地分居,但绝对也不会发展到离异的地步。我也知道她有过男朋友,虽然已经26岁了,但仍是单身。

小雪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十分耐看。当他从省城里坐大巴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的第一眼感觉是冰雪聪明。女人给人的感觉往往左右着男人的心智,虽然美丽也有公认的标准,但男人心里的美丽却各不相同。

小雪大学毕业后考取了公务员,按她的说法在一个无聊的机关里看了两年半的报纸,喝了两年半的茶水,扯了两年半花边新闻后,她终于忍受不了了。她说她觉得自己体内女性荷尔蒙变得越来越少,她已经成为一个毫无思想毫无冲动的机器人,为了那每个月固定的薪水耗费着青春的激情。为了安逸而舒适的工作环境,不断地使自己麻木不仁,逐渐失去自己的判断。为了稳定的工作,把自己卖给了那个种满高大松树,秩序井然但死气沉沉的大院子。

她告诉我,那个院子没有一丝生气。她说她经常性的觉得胸闷、气短,但没有任何办法。她说她厌烦了很少解决问题的会议,她说她一看见那些满篇假、大、空的材料、文件就恶心。她说她很惊诧其他人的坦然。她说她有时还很羡慕他们,可是自己绝对做不到。

当她决定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表示理解。单位领导竟然打电话给她父母,还有好心的大姐每天不厌其烦做她思想工作。是啊,现在大学生就业环境多么恶劣,能有一个固定工作是相当不错的,况且是好多人梦寐以求的政府部门工作。

她说她想起了当时考公务员报名时早上四点起床冒着严寒去排队的情景,那长长的队伍几乎让她丧失了被录取的信心。她说当时排队的学友们几乎脸上没有自信的表情,虽然不是很颓废,但起码缺少年轻人的朝气。她说后来觉得自己很幸运,但是这幸运却不断地在叩问着自己的灵魂,使她内心不安,使她惶恐,甚至使她惊悚。她说自己经常性地从睡梦中醒来,有时竟然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现在她已经不上班有半年了。一方面目前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另一方面她自己至少不缺钱花。她告诉我她父母希望她回到天津老家去,因为就她一个女儿。在天津父母已经为他物色一个家境相当好,人又很优秀的男孩,对方的父母对她也很满意,可她一直没有决定下来。她告诉我,虽然父母年龄都不是很大,也没有到退休年龄,也非常需要她这个女儿留候身边,但她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城市,那个城市让自己没有心灵的归属感。

她很矛盾。毕竟父母的心愿,自己的未来,这是不能不考虑的事情。但同时不能违背自己,她说她总有一种想飞的欲望,不是像麻雀一样,从一个枝头跳跃到另一个枝头,叽叽喳喳的诉说不停;而是像青鸟一样,在空中自由飞扬。

“你比照片上显得年轻”,小雪盯住我的眼睛,“但是多了一份忧郁。”

我笑笑说,“我忧郁吗?没有那么夸张吧?”

小雪继续盯住我的眼睛,我感觉浑身不自在。“你好象总有心事似的,但你却不想告诉任何人。”

“不要自认为是先知,我可没有你说的那样。”我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恐慌。听人说男人不喜欢与聪明的女人呆在一起,除非男人自己不自信。我想我也许是不自信才和小雪网上聊了这么长时间,况且聊得这么投机。

这时店内已开始拖地,我才发现整个店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因为坐在角落里的缘故,所以没发现顾客已经走完了。我看看表已经是10点多了,橱窗外的大街上也已少有人往。在这个凄冷的晚上,这也难怪。

我催促着小雪,她才磨磨蹭蹭的吃完最后几根薯条,还给我喂了一根。我因为不爱吃番茄酱,所以拼命摆动着脑袋,躲避着她的薯条。小雪咯咯地笑着,很得意的样子,但却是那样的纯真。

出门马上迎来一丝寒风,我裹了裹外衣,揽过小雪的肩膀,拥着她。小雪把我靠得紧紧的,搂着我的腰。小雪一个现代女性,追求自己内心真实的东西,我也不是一个不谙风情的柳下惠,所以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况且小雪能够来找我,本身已经说明了问题。

回到我的房间,小雪就去洗澡。当着我的面,她毫无顾忌的脱光了衣服,把内衣整齐的叠放整齐。我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柔弱无骨,几乎能穿透我的身体。她用另一只手打了我一下,嫣然走进了洗澡间。不一会蒸汽冒了出来,透过玻璃门,我对那具酮体开始向往了。

这时另一个我站在了我的面前,凝视着我的眼睛。而真实的我却不得不低下了头,我不敢正视那个看着我的我。另一个我敲着茶几,看着真实的我,“你怎么不敢面对我呢。”我只好抬起头,看见另一个我笑吟吟的样子。我很生气,“我为什么不敢面对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想左右我到什么时候,你这个魔鬼。”我一拳向他击去。

我的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他也没有改变形状,另一个我一动不动。当然他是不存在的,而他却站在我的面前。他仍然笑吟吟的样子:“你总是自欺欺人。”我想要抓住他,而另一个我慢慢的消失了,就像风消失在风中一样。

我很懊恼,也可以说我被另一个我激怒了。但我又无计可施,因为他消失了。我冲着他站立的地方喊道:你出来。没有反应,我忽忽的喘着粗气。我不能平静。而我也毫无办法,这时只有哗哗的水声传出来,弥漫着整间屋子。

我颓然的跌坐在沙发里。深沉的黑夜淹没了一切,也淹没了我的冲动。欲望一层一层的如潮水般退去。

当水声停止下来的时候,我才觉醒过来。我掩饰般的拿过《社会契约论》看了起来。

小雪从洗澡间出来,一边揩着身上的水珠,一边冲我说,“你也洗一下。”我说,“我在去接你之前已经洗过了。”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书,而我知道这本费解的书我根本没看进去。

小雪披着毛巾被,依偎着我,“还不睡?!”

我拍拍她的脸蛋说,“你先睡吧,我把这段看完。”我感到自己对她笑了笑,但我知道我的脸当时就是一台机器,机械得鼓着腮帮子。

“你真是个怪人。”小雪站起来,用脚踢一下我,愤愤地走向卧室,用力的关上门。

我站起来,看着窗外夜色阑珊,整个城市正在沉沉的睡去。推开窗,风已经停了,但寒冷就进来了。这时卧室的门打开了,我看见小雪探出头,气呼呼的冲我喊:过来。

我躺在床上,看着小雪看我的眼睛。

“你怎么回事,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走。如果你不愿意,干吗还让我来呢?”小雪已经是很生气了。我赶忙辩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要胡思乱想。”说着我把手就伸向他的身体。

她一把推开我,转过身背对我,“我是不是打搅你了,你很不愿意这样。你是不是感觉挺失望,我没有视频上那么漂亮。”

“你比网上还漂亮。你能来我很高兴,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

“你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小雪看出了我的窘迫,“你被自己束缚得太深了。人生而自由,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你自愿做你思想的奴隶,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我想不到小雪会引用卢梭的话来揭示我自己的困惑。

四面墙壁和天花板封堵了我,我感到窒息。洁白的颜色使我几乎喘不气。另一个我这时出现了,他伏在半空中,冲着我仍然是笑吟吟的样子,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而我却不能冲他发作,我只感到浑身凉冰冰的。

“对自由的向往和渴望,往往不能变为更加具体的现实,只能是一种形而上的空洞说辞。我们这代人没有你们活的具体,活的真实。人生的许多纷扰也是来自我们的内心。”我只能接过小雪的话。

这时小雪恢复了纯情烂漫的一面,她钻进了我的被窝,抚摸着我的胸膛,“你是真不懂女人的心,还是一副大男子主义思想作祟?”光滑的肌肤在我身上游动,温暖逐渐升腾起来。

我侧过身体缠绕着她,看着她的脸:“我从来没有大男子主义思想,男女都应该是平等的,无论是任何时候,任何事情。”

“可我感觉到你一直活在自我的空间里。你不知道女人其实要求的并不多,你尽可能的对她好一些,尤其是一些小细节方面。哪怕是谎言,女人也爱听。“小雪使劲揪了揪我的胸毛。

另一个我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你不懂女人心,你和女人相处太失败了。你还自以为是,自命清高。连这个女孩都看出来了。”

我不能和他争辩,这样会让小雪产生误解,甚至真把我当作怪物了。我只能狠狠的蹬了另一个我一眼。

小雪的头枕着我肩膀,婆娑着我的脸,但我却没有了感觉。

“我不善表达自己,对一个人好是在心里。我觉得说出来就是虚伪了。一出口就是错。”我引用佛家的语言。

“对一个人好,要让对方感觉得到。如果感觉不到,哪能算什么好。”小雪顿了顿,“就像现在,我就丝毫感觉不到,我只感觉到你是在敷衍我,甚至是讨厌我。”

“你真是适合一个人过,哪个女人和你在一起都会受不了的。”我想不到小雪竟然说出了和我老婆一样的话,难道真是这样吗?

“你原来的男朋友现在干什么?还经常联系吗?他是不是结婚了?”我不能和继续这样纠缠下去,尽量岔开这个令我难堪的话题。

“去英国留学了,在一家听都没听过的大学上MBA,说是去镀金身,回来能谋到高薪。”

“你爱他吗?”我只能将错就错,虽然这样问法很是愚蠢,多少我感到很不自然。

“爱,现在都爱。他对我很好,天阴的时候打电话让我加件衣服,预报有雨让我带把伞。我感冒了赶快跑过来,陪我上医院,给我配好药,还打电话提醒我按时吃药,比我自己都关心我。我平时一句玩笑话他都当真。有次为了给我买我最喜欢吃的嘉华蛋挞,晚上10点多了冒着大雨跑了十几家店。我当时感动得都流了泪。

“但我知道他还和其她女孩好,几次当着我的面接电话的神态我能感觉出来。但我不在乎,他只要对我好就行了。因为去英国留学是一个家里有钱的女孩给他的资助,我才和他分手。他答应我事业有成就会和我结婚,我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但要是他真的提出来,我也许会答应的。”

“难道你不吃醋,你们可都是纯情的年龄。在那个年龄段,都相信永恒唯一的爱情?”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太老土了,现在哪有梁祝式的爱情。我的哪个同学没有几个异性朋友,几乎都上过床,谁为谁守贞节。哪里有唯一的爱情。现代式爱情的特点是非排他性。”

我觉得小雪说得太夸张,虽然现在的年轻人很开放,但不是都像她说得那样。但纯真的爱情越来越稀缺却是事实。

“但我把我的第一胎给了我男朋友。”

“你生小孩了?”

小雪咯咯地笑了起来:“什么生小孩,你看我像生小孩了吗?就是我第一次堕胎是我男朋友的。现在不是给处女身,而是给第一胎。连这个你都不知道。”

我哑然,我真的不知道。这个社会已经变得我们几乎不认识了。

小雪这时进入自己的遐想中,兴奋得说:“不过要是他将来不娶我,我还是愿意做他的情人,毕竟他是我最爱的男人。”

和一个女孩在床上谈这样的话题,自然是酸溜溜的。但小雪的话就像她的裸体一样,是敞开胸怀的开诚布公,丝毫不因为我现在在她身边而有所隐瞒。

另一个我像我和他刚才对话一样颓废了,始终笑吟吟的表情消失了,脸色很难看。他耷拉了脑袋好长时间,最后另一个我抬起了头,“我和你打赌,你今晚注定阳痿。”随后就像风消失在风中一样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长舒一口气,这个讨厌鬼终于走了。被他缠绕的我心烦意乱。但是正如另一个我所说的一样,虽然我和小雪都裸着身子,虽然小雪的手一直在我身上游离,而我却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我就不得不继续和小雪进行无聊的对话。

一段时间里我的网友丝毫没有羞怯之意,甚至陷入自我陶醉之中。当然这种陶醉是在对男朋友的回忆之中,我知道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虽然她的手一直没有停止工作。

“但像你这样聪明的女孩,男人也是会受不了的。虽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多少有一些泛虚无主义,但过于有才的女子男人一般来说是不喜欢的。自古以来男人的统御地位一直没有改变过,即使在自由民主平等的西方社会。”我不得不申明我的观点,我怕我的网友聪明过了头。

“所以女人的聪明之处就是女人要善于收敛自己的聪明,隐藏自己的聪明。一味的表现出来是一种炫耀式的小聪明。有些事情即使知道也不用去说破,要时刻保持和维护男人的尊严。要男人保有个人的隐私,给男人留有足够空间。这样才能称为聪明。男人的地位永远高于女人,尤其在外面。”

现在的女孩真不敢小瞧。我忽然感觉到那些老套的说辞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小雪站在另一个高度诠释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不能不肯定具有相当的水准。

“你没有结过婚,没有成过家,从哪里得出这么多理论。”我很好奇。

“我妈妈。”

“你妈是干什么,这么厉害?”

“大学教授,社会学教授。”

“这些都是你妈告诉你的?”

“也不全是。我妈说有些东西并不能在课堂上讲,也不能通过文字表达出来。好多事情有悖于传统,更与世界潮流不符。她说就像官场的潜规则,为官之道,  政治斗争,手腕权谋,虽然也有许多书提到过,但那都是些皮毛。实质的精髓只有靠个人去领悟了。能够领悟到,就官运亨通。因为好多潜规则是与普世价值观相矛盾的。可以算是不入流。

“人生而自由,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法律和社会规范是另一个范畴,是属于妨碍他人和社会自由的领域,是违背自由规则的。而家庭、社会、道德就像套在身上的枷锁。”

“家庭是社会稳定的根本,社会稳定了国家才能发挥自己的职能,创造良好的环境,才能使个人自由得以实现,个人幸福得到保证。”我对小雪的泛自由不以为然,“卢梭的理想社会原意并不在此,你把它曲解了。”

“我不否认我有曲解的成分,甚至有自我理解的嫌疑。但单就这句话,绝对的自由是不存在的。我也并没有说我追求绝对的个人自由,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但人可以尽可能的逃脱身上的枷锁,不是在形式上,而是在精神上。精神上不能背负。”

我笑着说:“佛教的我身即佛,放下就可以达到无往而不能的精神境界,就可以了却凡夫俗子的诸多烦恼,也就可以达到精神世界的自由了。”

“佛教的无我,勿执,本身就是一种存在的自我否定。况且佛教的类形式的东西太多,现在已经演变成达官贵人的玩物。佛教也沦为佛教弟子谋财的工具,寺庙成为祈福求财、精神寄托的场所,已经失去了本质。佛教已经成为工具论的典型。再者祈福求财、精神寄托已经含有了功利色彩,这难道是佛教的宗旨?”

似乎我身边躺着的不是一个花季少女,而是一个独立思考的哲人。她虽然说的有失偏颇,但也不无道理。这时我才想起,小雪是哲学系的高材生。

我彻彻底底的感觉我的一夜情很滑稽,本来是很暧昧的,甚至是浪漫的,却不知不觉成为了现在的样子。小雪的手已经停止了工作,她被自己的高谈阔论激动着。当我终于不说话的时候,小雪也尴尬起来。

“平时没人说这些,今天终于逮到一个。“小雪笑起来,我也笑了。我们对哲学的投入比起幽会来却更忘情,这都是我俩始料不及的。我抚摸着她的胸部,小雪轻轻地推开我的手,幽幽地说,“睡吧。”

我也没有再勉强。另一个我始终没有出现。

夜已经很深了,依稀能够听见公鸡的啼鸣。

早上我睁开朦胧的眼睛,发现小雪没在床上。我以为她去卫生间,就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小雪已经走了。

                                                                      2009年10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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