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媚月光 参赛编号:835
老关婶在村里可是年岁最长的老人,年近九十,可是耳不聋,眼不花,就是背陀得像个虾米。虾米在田里摸索的时候,就像个会移动的小土堆,一阵风就会吹散的样子。
左邻右舍的人劝她去敬老院颐养天年,那里整天有人伺候着,什么都不要操心,多好!
老关婶撇一下嘴,从鼻子里喷出一声短促而响亮的:“哼!”,然后颠着脚,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不喜欢那种把人像动物一样圈养的地方。她曾和女儿说过:“这种地方啊,像个坟墓,整天只在这么小一点地方,哪儿也不许去,就等着死了。”
她现在倒住的宽敞,几十年以前造的两层楼房,白胚的,远远看去,房子与泥土一个颜色,就像凭空从土里长出来的一样。可是老关婶喜欢这栋房子,不仅因为是儿子造的,还因为这里是小黑的家。
想起儿子,老关婶的心里就塞满了扯不断的痛。儿子在造了房子没多久,就得了肝癌,去医院后才知道已是晚期,半年后只剩下皮包骨头的他扔下3岁的孩子走了。
媳妇守着老俩口,过了一年没有盼头的日子,在第二年偷偷带着孩子跟着一个走街窜巷的小贩走了。
那之前老关婶还不老,整天风风火火,生气吵架时大嗓门在一里以外都能听到。她不和别人吵,就喜欢和家里那位吵,她老公是个闷葫芦,整天说不上几句话,她就生气,怪自己瞎了眼睛。
可是儿子死了,媳妇也走了,家没了家的样子了。她失神落魄了几个月,后来就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从此她不再和老公吵了,开始对老公好。儿子没了,为她养老送终的希望也破了,她得抓牢其他的依靠啊!
可是,命运总是捉弄人,在她六十三岁那年,她老公在山脚下的田里割草,不知怎么的,山上的石头滚下来,砸在他头上,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就一命呜呼了。
那段日子,老关婶把自己锁在家里,几天没有出门。人们怀疑她是不是跟着老公、儿子走了?犹豫着要不要破门而入时,她却自己打开了门。人们完全认不出她了,她生生地矮了一截,身体佝偻着,手不可控地发着抖,满头浮起了白发,像乱草一样地竖着。
她整个人萎靡了,似乎没有依靠了,她觉得除了这栋房子,什么都没有了。
昏天黑地的她差点把两个女儿给忘了。在儿子和老公去世后,女儿们来她这里的次数倒多了,为着老娘的衰老,她们挂着心。
老关婶越来越老了,她又开始糊涂,哪天我倒下了,到底谁来给我送终啊?这栋宽敞的房子留给谁好啊?
终于,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经过一晚上的翻来覆去的挣扎,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方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颤颤巍巍地取出床底下的塑料袋,里面是她存了一辈子的心血,就着晨光,她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存折,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裤兜里。
在中午的时候,她把存折塞进了温顺的小女儿的手里,说这个让她家体弱的孩子买点补品吃。又堆着满脸皱纹说,等身体养好了,好继承这里的家产呢!女儿百般推辞不得,就收下了。老关婶心里才踏实下来。
想不到,纸没有包住火,过了一个月,不知怎么的,大女儿知道了这个事。她风风火火地赶来,堵在门口把老关婶好一顿数落,说她没有良心,自己一片孝心喂了狗了。老关婶捂着口袋,只是一言不发。临走时女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哥哥和爸爸,伤心欲绝。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不久,小女儿因为工作的关系,搬到大城市去了。从大城市到老关婶的家得倒上好几部车。距离远了,心也就远了。老关婶经常站在门口却总也等不到她的出现。
终于,她咬咬牙,拿出了床底的另一张存折,拄着拐杖,冒着初冬的寒风,摸到了大女儿家。她以为只要有钱,什么矛盾都可以化解。以为只要有钱,大女儿还会像以前那样,端茶送水地照顾她。可是,她错了,大女儿只是把她用摩托车送回了家,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黑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为她的亲人的。孤独无依的她看到它时,它浑身的毛打着肮脏的卷,躺在垃圾堆旁奄奄一息。那一刻,她只觉得那不是一只狗,像极了自己。她颤颤巍巍地抱起它,狗没有一点反抗,任凭她把它装进布兜,背回了家。
从此老关婶像对儿子一样对它,她吃什么,狗就吃什么,她去哪儿都带上它。狗渐渐长得结实了,撒腿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可是和她在一起,从来不乱跑。它很依恋她,并不嫌她老,也不嫌她糊涂。有时候,她病了,还能帮她拿个东西,跑个腿。
就这样,老关婶似乎心安了,她觉得狗就是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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