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爿(pan) 池

一.

风水先生说家乡塔庄村背后三面环山,像把太师椅,一面临溪,北边一座”象山”兜住村口,象鼻子延伸到溪滨,是块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能发三斗芝麻丁。

不过要在村中央“黄氏宗祠”前面凿一口月牙形池塘,才能降妖镇魔,确保乡人兴旺发达。 因此,便有了“月爿池”。

”月爿池”有三间祠堂那么长,最宽处约十米,深约三米,旁边有一道长长的半弧形石栏杆,跟池水相距处是几米宽的水泥空地。空地绕池子一周,平坦宽敞整洁,右手边是篮球场,篮球场旁边是剧场。

这里曾经是乡人休闲游玩的好去处,尤其是“月爿池”,单听名字就觉得温馨恬美舒心。池水清清,鱼儿悠悠,轻风徐来,水波不兴。

静谧如镜的池水映照着玉屏山那驼峰竞秀重峦叠嶂、古松苍翠虬枝错落的倒影,仿佛是一幅浓墨重彩的连绵起伏的群山水墨画,不小心跌进了池水,葱蔚洇润;

一旦鲤鱼跳波,鳞鳞水纹便一圈圈荡漾开来,水墨画连同那尽收水底的蓝天白云以及金光四射的冉日朝霞,就恍如海市蜃楼般消弭了;

不一会儿,水面又渐趋平静,那仙幻般的美丽景致便晃晃荡荡,若隐若现地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

棱角分明的池壁石窟里紧巴着许多天生披盔甲,身纹七层秀,嘴挂一面锣,味道鲜美的小田螺;

(可口香辣炒田螺)

月 爿(pan) 池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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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群活泼泼的小鲫鱼时而游到水面吹泡泡,时而又潜入水底互相追逐嬉戏,小小鳞片在阳光照射下如同黑夜灵火熠熠发亮;成群结队黑眼睛似的小蝌蚪甩着细长的尾巴,凫在水面上快活地游来游去;

月 爿(pan) 池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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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曙光初照演兵场。早起的人们绕池漫步,赛跑,热身;

一伙小青年驰骋疆场,进攻与防守配合默契。篮球撞击篮板的嘭嘭声叩响了黎明的大门,寂静的小村庄开始活络起来。

傍晚,玫瑰色的晚霞给大地披上一层金色的纱巾。三两钓叟拎着渔具悠闲地坐在池边石凳上,抓一把饭粒撒向水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小鱼儿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挤着身子,啜着小圆嘴争先抢食;

老者将一节鲜血淋漓的小蚯蚓小心翼翼地搭在鱼钩上,一甩手把鱼线抛出老远,然后专心致志地盯着起伏不定的浮标,耐心地等待着鱼儿来咬钩;

池子的另一头,小小竹排池中走,一个大男孩站在上面,左一下右一下地划动着一根小竹竿,“唰”一声,把一副网链撒向水中,水花四溅;过一会儿紧拉绳轻收网,几条小鲫鱼被卡在网眼中,摇头摆尾想挣脱……

这一道道风景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眼球。正应了白居易的《观游鱼》所描写的情景:

                    绕池闲步看鱼游,

                    正值儿童弄钓舟。

                    一种爱鱼心各异,

                    我来施食尔垂钩。


二.

晚上,湛蓝的辽阔天幕上缀满亮闪闪的繁星;弯弯的月亮像一条弯弯的小船在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弯弯的小船落在弯弯的“月爿池”里游啊游……

如银的月光洒满大地。一群天真浪漫的小女孩,经常来这里唱歌跳舞,拍着小手猜谜语读儿歌,你一句我一句,玩得不亦乐乎:

“上边毛,下边毛,中间一颗黑葡萄。你猜是什么?”

“月亮月亮,爱洗澡;我端了一个小水盆,她就往里跳……”

“蝴蝶,蝴蝶,飞呀飞,飞到东来飞到西……”

不远处,一伙小男孩在舞枪弄棒喊冲锋,或捉迷藏、老鹰捉小鸡,无拘无束,嘻嘻哈哈,一片欢笑声语。

要是剧场有放映电影或闽剧演出,“月爿池”四周更是热闹非凡,鼓乐喧天,人头攒动。


三.

在秋冬枯水季节,泱泱池水降了一半,这时,会有村人在池子里捞鱼。

渔者高高地卷着裤管踩在池水中,腰间挂一只小鱼篓。左手拎一个用麻袋片小竹子铁线,缝成一个似露天帐篷有底无门的“网”,平放在水里;

右手提着一个用铁线穿过拇指大的竹子中间,构成等边三角形竹架,三条边上各穿着八九个一寸长像算盘珠一样的小竹节。

右脚跨出一大步,把三角架放在水中对着左手“帐篷”网口的方向,从远到近提提落落地靠拢过来,“算盘珠”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鱼儿听到会惊慌失措地四处逃蹿,有的木讷小鱼在混水中就昏头昏脑地钻进网里。

渔者眼疾手快一下拎起网,那些被网到的小鱼虾像无头苍蝇在“帐篷”里活蹦乱跳,把它们捉进口小肚大的鱼篓里,再塞上一个漏斗形的篾盖子。

接着再向前走几步将“帐篷”放到水里,右手又故伎重演,很夸张地把三角架从远到近,从右到左对着“网”口步步逼近,故意让竹节的“沙啦”声更响亮,蒙得鱼虾晕头转向摸不着北,误打误转逃进网里。

然后依次换地方,把整个池子都捞一遍,人们把这种捕鱼方式叫作“捞篙”(边蹚水边捞鱼)。


四.

在“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季节,住在“月爿池”旁边的人们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在池子里养浮萍,有绿萍红萍,各家各户用一条长竹竿横在水面上间隔着,就像一块块庞大的刀切红绿糕搁在水面。

浮萍生长得很快,户主每天都捞几簸箕回家,给鸭子和猪做饲料。第二天,浮萍又长得挨挨挤挤的就像没动过一样。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无根浮萍簇簇拥拥,给水下寻寻觅觅的小鱼小虾遮风挡雨蔽日。

人们还会把小鸭子赶到池子里洗澡。小家伙见到池子如鱼得水,喜滋滋地迈着八字脚,嘎嘎嘎地叫唤着,屁颠屁颠地摆动着胖乎乎的身子,噗咚噗咚争先扎进池子里,毛茸茸的小屁屁朝天翘着,咧着扁扁的小嘴巴,用力划动一对小粉掌……

月 爿(pan) 池_第3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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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春节前夕,村里人都会自发地对“月爿池”来一次大清洗。

先是把浮萍之类的杂物清理掉,再七手八脚地抬来一辆长长的活像蜈蚣样子的水车靠在池边上把水抽干,池子里呈现出一层厚厚的淤泥。

水干了,大大小小的无鳞鱼滚动着身子迅速往土里钻,小鲫鱼辟辟啪啪地蹦得老高,小蝌蚪犁着白肚皮摆着长尾巴在泥浆里快速前进,小螃蟹张牙舞爪横冲直撞想逃命……

月 爿(pan) 池_第4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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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呱唧呱唧”地踩着泥浆,有的三指捏田螺,有的两手捧住浑身光溜溜的泥鳅,有的看准了一手扑过去摁住大头娃娃胡子鱼,有的……

人们边捉鱼边把池边坑洞里的苔藓和茅草连根拔起,把池子里的小石子纸屑枯枝败叶等垃圾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把清清的渠水哗啦啦地灌进去……


尽管“月爿池”在破四旧年代被填充成平地,后来的年少人不知道它的曾经存在,但它却给上了年纪的村人们留下了许多难忘的美好记忆。


                                                2016.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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