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杂谈:道 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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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明志  宁静致远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客,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道德经》第十五章

“士”者,非文士、武士,乃道士,此道士当然不是指后来道教的所谓道士,而是指悟道行道有了较高成就的人。“善”者,从下文来看,应指善于在日常生活中以道处世。善于以道处世的人,“微妙玄通,深不可识”,这个“微妙玄通”何解,以至于“深不可识”?后文虽然以七个“若”来勉强形容得道之士的处世作风,但对“微妙玄通”四字仍嫌不足,且姑妄言之。

“微”,《道德经》在三十六章出现一次,三十六章云:“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事物之“歙”、“弱”、“废”、“夺”是由事物之“张”、“强”、“兴”、“与”转化而来。这样的辨证观念在老子五千言中俯手即是。比如第九章言:“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第二十二章言:“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第五十八章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善。正复为奇,善复为妖。”祸福、正奇、善妖在一定的条件之下,就会发生转换。

实际上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存在着正反两个方面,就看具体的情境之下,谁占主流。非主流有向主流发展的趋势和愿望,一旦它的发展程度超过了主流,非主流就会成为主流,主流就会变为非主流。这个转换是微妙的,不易察觉的,它在地底下悄悄的起着变化,那么,谁能够在几微之处,预先发现这个变化,顺应这个变化,走在时代的前面呢?这就是“微”,一叶而知秋,从青萍之未预知到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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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于青萍之末

孔子说:“不逆诈,不亿不信,亦或先觉者,是贤欤?”不猜测对方使诈,不怀疑对方不诚信,但是,对方有使诈和不诚信的动机或行为,能立刻觉察,这样的人是贤人吧。孔子所说的贤人,也是知“微”的高手。

《易经·系辞下传》说:“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著也。”又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这里的“几者”,与“微妙玄通”之“微”一个意思,几强调机会,微强调的是变化,变化的细微之中,你能否看到和把握机会呢?

韩非亦云:“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未,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

道士之“微”,乃从事物发展变化的微末之处,预见到未来的发展,而适时因应。

“妙”,只在第一章出现过。“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缴。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老子的世界可分为两个世界,一个是无名的世界,一个是有名的世界。何谓“无名的世界”?指人类智识尚未出现,万物的区分尚未显现,世界混混沌沌,纯朴自然。何谓“有名的世界”?指人类智识出现之后,万物有了区分,人类根据自身的需要而给万物一个名称。老子的两个世界,又是一个世界,名称不同而已。

第一个妙,“常无欲,以观其妙。”如果不带着人的主观欲望去看世界,这个世界是老子讲的第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区分,没有高低贵贱,没有人我之别,万物自由生长,随缘就化,一切宁静而自然。这个妙,妙就妙在没有任何主宰者发号施令,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如果能够体会此一妙境,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会发现这个世界花有花的美,草有草的美,甚至一粒微尘,亦是自自由由,活活泼泼,充满意趣。可谓天地之间,无一不美,无一不具有独特的价值。在此世界,岂不心旷神怡,怡然自得!

第二个妙,“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何谓玄?“同谓之玄”,玄就是无名、有名合而言之,即是老子两个世界合而言之也。玄,是漩涡的象形字,你看那水涡,什么东西都被卷入漩涡之中,然后又从漩涡的底部冒出水面。玄就象一个巨大的吞吐机,吞入一切,又吐出一切,被吞之物前后并无变化,吞之时,是第一世界,吐之后,是第二个世界,第一个世界与第二个世界并无区别,但加入了人的智识,就有了区别,前者混沌一片,处于巨大的漩涡之中,后者清晰,草是草,树叶是树叶,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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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

其实,人的智识的作用就类似于吞吐机,它把没有区分的世界搞成一个有区分有高低贵贱的世界,从此,人类喜高厌低,自贵相贱,互相争竞不已,世界就乱了,人类的痛苦就开始了,并且越来越痛苦,因为争竞越来越剧烈。所以,老子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人类要认识到痛苦的根源,根源就在于人类的智识,所以要“摒圣去智 ”,要“不以智治国”,要“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使人类回复到没有区分,没有高低贵贱,万物齐同的混沌世界去,一任自然,岂不快活?

“玄”,不仅在第一章出现过,在五十一章,五十六章,六十五章也出现过。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第五十一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第五十六章

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此两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谓玄德。——第六十五章

玄象一个大漩涡,我们把它比喻成一个吞吐机,在这个吞吐机中,人类的智识是关键,它把世界分成两个截然不同而又完全一样的世界。何谓玄德?首先搞清楚德,德是万物成为自己的内在根据和外在条件。在人类智识产生之前,这个德是混沌一片的,但在人类智识产生之后,这个德开始清晰,人类开始主观的、有意识的去“得”,德,即是“得”也。但一旦人类有意识的去“得”,这个得就与智识未有之前的德不一样,前者无心之得,随物迁移,与时俱化。后者是有心为之,一有心作为就产生后遗症,所以,人要克服自己的欲望,去回复智识产生之前的那个“德”。但是,不管人怎么努力,后来的这个德与原初的那个德总会不一样,因为,后面的这个德不可避免的加入了人类的意识,所以,老子称之为玄德。玄德,就是人类通过智识的努力去把握智识未有之前的那个德。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会说,那么,既然如此,人类何必发展出智识呢?没有智识活得纯朴自然,有了智识反而争斗不已,为了大家都活得开心一点,还得努力回到当初,岂不麻烦?

这个问题不可讨论,因为人类的智识已经发展到今天这样的程度,他不可逆,我们只能就今天的状况去解决今天的问题。老子的药方就是找回进入吞吐机前的那个德。经过智识的映射、过滤、剔除杂质的德与本真纯朴、未经过智识污染的德当然不一样,但总比没有“德”好吧。

所以,人类回归纯朴的路径是道—不道—可道,德—不德—玄德,同—不同—玄同。

在智识之前,万物齐同,智识产生之后,有了高低贵贱,尤其是人与人之间,差别尤甚,古时有贵族、平民、奴隶之别,今日因财富、权力的不平等造成的等级差别仍然剧烈。虽然人类高喊平等、自由、民主,但这个平等,与智识前万物齐同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虽然“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形成“和其光,同其尘”的齐同局面,亦只能称其为“玄同”,而不可能真正的“同”。

可道、玄德、玄同的状态,第五十二章说的明白:“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天下有始之“始”,不能简单的解释成“开始”的意思,《说文解字》云:始,“女之初也。”母,不能简单的说就是“母亲”,《说文解字》云:母,“象怀子形,一曰象乳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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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与子

始,是女子怀孕,母,是女子怀抱婴儿或哺乳婴儿的象形字。老子以怀孕的女子形象比喻第一世界,这个时候母与子未分,所以也就无母亲、无儿女之名,一旦人类智识出现,第一世界变成第二世界,世界开始有区分,就如女子生下小孩,有了母亲与儿女的区别。所以,有道之士,生活于区分之第二世界,既是有母与子相区分的世界,但要常有第一世界的意识来观照世界,即没有母子之区分,母子浑然一体的意识。但是,人活在第二世界,往往执着于母亲与儿女的区分,而不知母亲与儿女之无区分,以至于在区分之途愈走愈远。

如果只知母,不知子,也就是不知区分的状态,现实世界不易处;如果只知子,不知母,也就是只知区分,不知无区分的状态,流于争竞,无所不用其极,人成为外物的奴隶。所以老子告诫,“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知道区分世界的现实,又能常以无区分观照世界,如此“没身不殆”,一辈子不会有危险。

有人批判老子搞的是唯心主义,在社会发展上开历史倒车,企图回到原始社会,这样的观点是没有完全弄懂老子的学说。从上述分析可知,最美好的时代是没有智识的阶段,在这样的社会,没有争竞、比较之心,大家各“甘其食,美其服,乐其居,安其俗”,过着怡然自得的生活。但一旦进入智识社会,即所谓的文明社会,就永无可能再回头。这个时候,只能勉强的模拟那个社会,但不管模拟的程度如何好,甚至形式上一模一样,但实质上不可能一样。因为那个社会,是自然而然,而模拟的社会,是人类的智能有意为之,是人为的产物。尽管如此,就象个人要努力修行以达到玄德、玄同的境界一样,我们也可以努力修炼,我们也许不可能完全悟 “道”,但我们却可以“可道。”

“通”,在《道德经》中仅出现这一次。如果你知微,知玄,知妙,以此应用于人间,又有何不通?

《庄子》讲到一个人,未得道之前去茶馆,人人给他让座,等他修行归来,他跟别人争位子,这说明他完全混同世俗和光同尘了。在道家看来,真正的通达是完全没有外在的羁绊,若天马行空,若不系之舟。《庄子》还讲到宋荣子:“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完全不把毁誉放在心上。《庄子》讲到许多身有残疾的人,却过得潇洒自如,连有权有地位的人也赶不上,这些人是庄子特意安排出场,以此说明什么才是真正的通达。通达者,非达于名利权位,而是通达于道。达于道者,能够正确的接受命运的安排,就着本具的德性活出生命的真实和快乐。

儒家也讲通达,《中庸》云:“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也。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已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

孟子称赞孔子,“圣之时者也。”因为孔子“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孔子也。”

儒家的通达,是积极进取的通达,道家的通达,是与时俱化的通达,儒家通达的基础是德,道家通达的基础是道,意趣不同,二者合观,人生的趣味可充分展现。

道士深不可识,老子用七个“若”勉强勾勒道士的处世之道,前三个“若”是,“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豫与犹,是二兽名,性多疑畏,“四邻”之“四”,高享认为当作“亚”,“亚”读为“恶”,“四邻”乃“恶邻”也。道士行动犹豫顾虑,像在冬天过河,他戒慎警惕,像时刻防备凶恶的邻居,他对人恭敬尊重,像在他人家中做客。

道家人物洒脱自在,但在这段文字的描述中,却是谨慎有余,畏畏缩缩的一个形象,老子为何如此用笔?

这三个“若”,实际上讲的是如何在人间活动的原则。第二十章说:“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唯、阿皆为答应声,但一则为恭,一则为慢,起初似乎相差不多,其发展则有善恶之别,而且,发展的结局,相去可能十分遥远。所以,人之所畏惧的,我也不得不害怕。

庄子说与人相处是“外化内不化”,外化,我外表与他人一样,但内在我可以有自己的原则。“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这些作为都是合符人间的规矩,有道之士当然要顺乎流俗,绝不会把自己搞得特立独行,让人一看就觉得与众不同,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列子》里面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读书人去楚国,路上遇见盗贼,把他们的财物洗劫一空,同行的人都吓得魂不守舍,哭哭啼啼,只有这个读书人毫不在乎,即不为失去财物而难过,也不因身陷险境而恐惧。这伙盗贼看他这个样子,心想,这是个有道行的人,如果让他到了楚国,一定会受重用,一旦他飞黄腾达,想起今日的屈辱,一定会派兵剿灭我们,我们不如现在就把他杀掉。可怜这个读书人,因自己的聪明丢了性命。

这个故事就是告诉你,真正得道的人和光同尘,你不会从外表上发现他有什么不一样。如果处处想表现自己的聪明,那就证明学道尚未到家。

后四“若”,“涣兮若冰之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这四句是讲道士的内在修养。他顺乎潮流,象河冰的融解,他纯朴敦厚,象未经加工的圆木,他虚怀若谷,宽厚包容。

在第二十章中有一段话,可以与此互相对照。“众人昭昭,我独昏昏。众人察察,我独闷闷。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四“若”的境界,就是道在人世之用,第二十章说得很明白,“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道士外化于流俗,而内在不会改变。涣、敦、旷、混是道在士人身上的展现,也是道士与道契合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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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能浊能静之徐清?就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孰能浊能静之徐清?就能安以久动之徐生?”德国大哲海德格尔对老子有很深的研究,在他的书房里面,挂着一条幅,是他请中国朋友肖诗逸教授写的,内容就是这个。

谁能使混浊之水渐渐澄清呢?谁能使静寂的事物徐徐启动,焕发活力呢?是谁?究竟是谁?数千年来无数大哲殚精竭虑都在寻找这个答案,有的找到了上帝,有的找到科学,而老子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设想一条混浊的小溪,它从黄土高原俯冲而下,你不用管它,你不用花任何力气,它会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平缓下来。我们再设想它最终汇入洼地,成为一个湖,湖是清静了,但似乎没有生机,你也不用管它,也不用花任何力气,不久之后,鸢飞鱼跃,草木茂盛。

没有什么使它澄清,没有什么使它焕发生机,它自然而然的发生了。第二十五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如是,本来如是。

对于道士而言,就应该效仿自然之精神,随缘就化,与时迁移,不执着,不占有,不让主观的意愿强加于客观的形势,总之就一个字“顺。”

庄子谈到“顺”时特别有意思,他说,如果造化把我的左臂变成一只鸡,我就用它来报晓,如果把我的右臂变成一只弹弓,我就用它来打鸟烤着吃。有此霍达的态度,才有“适来,时也,适去,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一切皆是造化的安排,所以当悲则悲,当喜则喜,但悲也好,喜也好,都不能扰乱我的心。宋朝的张载,他在《西铭》中说,“存,吾顺事,没,吾宁也。”我生的时候,顺自然而为,我死了,我就获得了永远的安宁,因为这一切是自然的安排。

老子称赞水:“几于道。”为什么水几于道呢?因为它随物赋形,遇方则方,遇圆则圆,顺势就下,不与物相争,却有利于万物,它处于众人所恶之位,却没有任何生命可以离开它。

老子谈顺,谈无为,不是犬儒主义,他有核心思想的。在他看来,道虽自然,此自然中含有善。

老子讲的善与儒家讲的善区别在于,老子之善本来俱有,且无所谓善,因为在老子的第一世界,没有区分,没有善恶的分别,又何来善?所谓的善,一任纯朴,为善而不知善也。所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而儒家的善,已经落入第二世界,人类智识的运作使天下嚣嚣,丑恶生矣,儒家企图振衰起弊,高举仁义,实是无奈之举。对于儒家而言,既有丑恶在前,岂不精进刚猛迎击之,否则,岂奈苍生何?所以,孔子曰:“有杀生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到了孟子,更是大义凛然,“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第二世界里恶有多嚣张,就有多刚猛的善与之相对。圣哲如老子,对于千年万年之后的世事发展,实如洞内观火。他希望人类能回到第一世界,尽管他清楚,人类即使回到第一世界也与实在的那个“第一世界”不一样,那也够了,人类的永久和平与安宁至少有了着落。

“保此道者不欲盈。”此道,即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能够保有此道的人不会求圆满,为什么?满则溢,满意味着已经到了巅峰,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向相反的方向转化。浊以静之徐清,安以久动之徐生,实际上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动极趋静,静极生动。《易经》六十四卦,无不两两对应,非覆即变。《易经》最后两卦,六十三卦是既济卦,六十四卦是未济卦。“既济”之后马上是“未济”,岂有终时?《易经》六十四卦的这个排列规则,亦暗示了否极泰来,剥极必复,终而复始的大规律。

若“不欲盈”,就要以虚静的态度处世,虚者,心空也,无物也,无欲也;静者,以不变应万变,环中也,没有任何明确的方向,却可以走向任何方向。

这里对静的定义,可能引起阴谋家的疑虑,但你得和“虚”结合起来看,我没有个人的目的,却反而保留了随时应变的能力。

说到盈,又有谁能做到圆满呢?即使一个人非常成功,一辈子都处在权力的巅峰,但是,别人打败不了你,时间会打败你,老天爷会把你收去。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生时不管如何显赫,如今皆是一柸黄土。在造化面前,我们要有足够的敬畏。

“夫唯不盈,故能蔽而不成”,这句话有不同的版本,意思差别较多。

一种解法,“蔽”写作“敝”,与终同义。《黄帝内经》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这里的敝即终也。“能蔽而不成”即“能终而不成”。何谓“终而不成”?《易经·坤卦》六三爻有言“或从王事,无成有终”,替王侯做事,没有成就却有好的结局,因为你替王侯做事,所有的成就都是他的,但你干得好了,你有一个比较好的结果。“敝而不成”,亦有此意,功业再大,不过是造化之功,任何个人的成就,不过是因缘际会,恰好需要这样一个人,而你恰好是这样一个人而已,不可贪天之功为已有,如果不自量力,自骄自满,持盈保泰,只会落个被造化抛弃的下场。

另一种解法,高享先生认为“不”是“又”字的讹误,“敝而不成”应是“敝而又成。”“敝”,高先生解为“破败”,能够“不盈”,即使破败,也能得到新的成功。如果把“敝”解为终,“终而又成”,人生的终局有美好的结果。

另有一种版本,写作“故能蔽而新成”,推陈出新、新之又新之意。也有的版本作“蔽而不成”,帚自珍之意。两种版本意思完全相反。

此章主要是讲得道之人的表现,所以,要判断“蔽而不成”哪个解法为胜,对“道”本身的认识是关键。道是虚的,静的,无为的,自然的。道是无为,那么道士何来有为?道造就万物,从不居功,“不辞(司),不有,不恃”;道以万物为刍狗,任其自荣自枯;百姓有成就,皆曰:“我自然”;与道何干?如此,道士有何可成?道士随顺自然,庄子笔下甚至有许多残疾之人,亦被认为是“天全”,又何有破败之说?所以,“夫唯不盈,故能终而不成”,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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