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音袅袅|狗狗藏在沙堆里了!

引子:东莞是一片迷人的土地,无论是近代史上的虎门销烟,还是改革开放的现代史里,东莞都扮演着浓墨重彩的角色。

我生长在莞邑这片书写传奇的土地上,亲历东莞从美丽的鱼米之乡,蜕变成闻名遐迩的世界工厂,再华丽转身,发展成繁华富庶的大都市,弹指四十余载,沧海桑田,世事历新,无论这片土地如何变迁,我仍深爱着她。

东莞不老,我近垂暮。回忆缀字成文,说我、说这片土地、也说消散了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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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图片/ 东莞虎门大桥


岗贝围是一条小村庄,七十年代初,我就出生在那里。

岗贝围的村尾紧挨着公园的崩山和竹林,中间就隔了一道不足两米高的围墙。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童年生活既艰苦,又充满了诗情画意和无穷的野趣。

在我大约七岁那年夏天,堂伯父家的母狗生了一窝狗崽,狗崽断奶了,堂伯父来了我家,带来了一只黄毛狗嵬。父亲和母亲高兴得不得了,堂伯父的到来,令我家蓬荜生辉啊,母亲麻利地进了灶间,搓粉捏丸、削皮切薯,张罗着给堂伯父煮番薯汤丸红糖水。

堂伯父坐在屋堂正中的四脚椅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土烟丝,拎出一小撮,放在一张比他的手掌还要小的黄草纸上,熟稔地卷成了锥筒状。父亲咧着嘴,满脸堆笑地给堂伯父划着了火柴,堂伯父噙着烟的锥部,把喇叭烟口就着火,点着,然后跷着腿,开始了吞云吐雾式的闲聊。

那只小黄狗身子浑圆,耸着毛茸茸的尾巴,在院子里转悠着,不时地汪汪汪闹几声,很是可爱,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很快,母亲端上了汤丸番薯红糖水,堂伯父呷着糖水,嚼着番薯,咽着汤丸,和父亲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在门角落里悄悄地盯着堂伯父,看他豪壮地端着碗,用瓦勺子舀起薯块丸子,哈着气,送进他那满口焦牙的大嘴里,看他畅快淋漓地喝着热腾腾的红糖水,我瞅得眼巴巴,馋得直咽口水,心里巴望着他快点离开,灶锅里的糖水早已勾走了我的魂了。

那只肉嘟嘟、毛绒绒的小黄狗粘人,很快与我熟络起来,乖巧地趴在我的脚边,我用脏乎乎的小手试探着抚摸那毛绒绒身躯,狗毛儿又软又滑的,狗儿怯怯而讨好地用凉凉的鼻子拱了拱我的脚背,绵绵软软的。

堂伯父终于告辞离去,我赶快溜进厨房,踮起脚尖往锅里一瞧,哈哈,还有糖水咧,我赶紧舀了大半碗,坐在门坎上吃了个畅快淋漓。

父亲告诉我,好好地看好狗仔,别让它跑丢了,更要提防被人偷了,小狗若是丢了,那就得收拾你。

于是,我就成了小黄狗的保镖。我觉得家里有只狗狗是件挺威风的事儿,我与邻家小孩子玩耍时,会时不时地蹦出一句,我家的小黄狗怎么了、做什么了之类的话,小黄狗常常成了我显摆的资本。

平时我是不让小黄狗出门的,将它关在院子里,怕它跑丢了。小黄狗是只番薯狗,因为我家最常吃的是番薯,通常在剥薯皮的时候,顺手甩给狗仔一两个番薯,有时是芋头。我们吃咸菜泡饭,狗狗就分得两羹,我们家长年缺荤,小黄狗也是只斋戒了的和尚狗尼姑狗——我还不晓得分辨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我听别人说,狗会认人,会认门,走不丢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我家那条肉嘟嘟的小黄狗养了没多久,就丢失了。至于怎么丢的,一直是个谜。

那时我还太小,许多事情的记忆并不特别深刻,狗怎么跑出去的?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但失狗之后的事,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失狗的原因,是不是院门没有关好?是不是自己上地里摘菜了?又或是去了崩山勒柴了,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我回到家门前,邻居说,你家的狗仔丢了,正在找呢。我进了院子,哪里有狗狗撒欢的影子呢!于是我满村子去找,心里惦记着父亲吩咐过了,狗狗丢了就收拾我,不觉失措惊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又更是惧怕母亲的棒棍子,母亲教训我从来都是毫不手软的。    

黄昏时分,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屋门口,不敢进屋。村里那对年龄比我长五六岁的杨姓姐妹,指了指路口龙眼树下的一大堆沙子,杨一姐说:“我看见你家的狗仔在沙堆上玩呢。”杨二姐说:“是啊,我也看见了。”杨一姐说:“你家那狗是黄色的对吧?”我赶紧说:“是啊,是啊!”杨二姐说:“那就对了,我看见你家狗仔在沙堆上挖洞呢。”杨一姐又说:“挖啊挖,狗仔就钻进沙洞里了。”杨二姐说:“对,我也看见狗仔钻进沙里去了。”杨一姐又说:“你得快点儿挖开沙堆,就能找到它了。”

我对杨氏姐妹的话深信不疑,然后在她们的指点下,徒手扒沙,这里挖一个坑,沙坑稍深一点,沙子就塌了下来,把坑填满了。杨氏姐妹更是笃定地怂恿我说:“快点儿啊,加把劲啊,狗仔埋在里面会死的!”我一听,心里更是慌张,挖得更起劲,我在她们的指点下,又在沙堆另一侧挖起来,软塌塌的沙子很快又把沙坑泻满,扒呀挖呀,沙坑挖一个又塌一个,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狗仔被埋在沙里子了,快要被憋死了,我衣服上脸上都是沙子。

然后,我听到杨氏姐妹在旁边哄笑,她们乐癫了,捂着肚子笑得直不了腰,满脸戏谑的痛快表情,我才恍然大悟,自己被戏侮了——狗仔又不笨,怎会无缘无故钻进沙堆里呢!

我又羞又怒,脸上发热,恨不得自己钻进沙堆里算了,却又敢怒不敢言。杨氏姐妹身段壮实得像个汉子,我沾了一身泥沙噙着眼泪返家而去,张家那个傻子站在土路边,流着涎水鼻涕,学着杨氏姐妹的样子,手舞足蹈地对着我呱呱哇哇嚷着:“蠢才!哈哈,蠢才!哈哈。”

父母在村里村外找了个遍,空手而回,得出的结论是,狗仔多半成了某村民的盆中餐腹中物了,大家肚里都缺油水,偷鸡摸狗引致的乡邻纠纷多了去了。

父亲终归没有收拾我,母亲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忘记狠揍我一顿了,但是,被一个傻子指手划脚笑蠢才,那种羞耻感至今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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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图片/ 虎门大桥及沙角炮台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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