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监狱,傍着青云山。这里的山和外面的山一样,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从山顶到山底全是石头。
乾隆爷说过:“穷山恶水泼妇刁民。”说的就是这里,山没好山,水也没好水,唯一的好处就是山上的石头能烧制水泥。
于是乎,宁城随处可见的都是林立的大烟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监狱无疑也是靠山烧水泥块料了。反正劳动力不缺,铁打的牢房流水的犯人,一茬接一茬,不管是管教干警,还是劳改犯,都在这漫天的粉尘中过活一年又一年。
零五年那会,先进的水泥旋窑工艺烧法很少,大都是立窑烧法,工艺不仅落后,产量小,并且很危险,操作稍不注意,就会酿成窑喷事故,这些年大小窑喷事故频频发生,社会上劳改场所都有,伤人费钱,可就是没有办法解决。
宁城监狱的这次事故,是2号新窑,当时是三组当班,这事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有造成死亡事故,只伤了一人,说是窑喷的时候看不见出路,一头撞晕了,大量烧红的料球,从没关的窑门中喷出,一时间,窑面上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料球厚厚地盖了一层,那名撞晕的犯人也被大面积烧伤。
当三组的十几名犯人,灰头土脸地被分队长刘长宇带回监舍的时候,一个个也不洗也不刷,都惊魂未定的坐在马扎上或床铺上发呆,谁也不说一句话。
刘队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思量了半天,才返身奔上山找中队长去了。
看来,三组的这些犯人们,如果不做一下心理疏导,这一关恐怕是过不去了。
对于这些,作为新犯人的江小飞当然是不知情的。
他和高延学现在刚被回到监房的苏向阳每人赏了一个耳光和一脚,正挨着面朝着马桶在反省呢。
苏向阳清洗过回到监房,刚坐下,陈大志就挨坐过来,轻声问道:“山上什么情况?”
苏向阳复杂地看了陈大志一眼,双手在脸上狠狠抹了抹,心悸地摇摇头,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太他妈吓人了,咋晚我们刚走到1号窑面上,就见2号窑那边的人忽拉都往这边跑,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听轰地一声,那边全黑了,那粉尘一下扑了过来,我们吓得又赶紧往下跑…他妈的,改造4年多了,头一回遇到这事,魂都吓没了,胆都吓破了。你摸摸,我现在心还扑腾扑腾乱跳呢。”
陈大志听着,脸忽地一阵白一阵黑,喘着粗气,两眼直直地盯着苏向阳。
苏向阳看着陈大志这样,反倒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看把你个老小子给吓的。去他妈的,不想了。反正人死吊朝上,不死翻过来,就这样慢慢混吧。”
转过头,瞄了瞄马桶前撅着屁股老实反省的两人,笑骂道:“这两狗日的昨晚到底为什么还打上了呢?”
陈大志也无奈地笑了笑,但这笑容很难看。他扭头看了看说道:
“怪强奸犯,硬要换拎马桶,江小飞没搭理他,他就骂上了,被江小飞一个窝心脚给干趴下了,杀猪似的鬼叫,后来把刘队给招来了,又挨了一巴掌。还别说,强奸犯还有点担当的。嘿嘿!”
苏向阳两眼眯成一条缝,点点头,把双手捏得咔咔响,猛喝道:“你两个狗日的给老子滚过来。”
等两人斗败的公鸡样站在面前,苏向阳才阴恻恻地说道:
“你两个狗日的给老子听好喽,我再说一遍,高延军打饭,江小飞拎马桶,听见了吗?”
两人齐齐应道:“听见了。”
苏向阳点点头,右手指来回点着两人说道:“再他妈给我找事,我扒了你们的皮。”
高延军忙点头哈腰地说:“不敢了,不敢了。”
苏向阳不耐烦地冲高延军猛喝一声:“你他妈继读反省去,姿势要端正。快去!”
高延军赶忙应了一声,跑到马桶边,背起双手,撅着屁股,脸朝下冲着马桶站着。
苏向阳又看向江小飞,冷冷说道:
“你狗日的也可以呀,来第一天就大展拳脚了。听说你很能打是吧,要不我们俩来玩玩?”
江小飞大声辩道:“是他狗日的先骂的我。”
苏向阳猛地站起身,吓得江小飞一下撤回右脚,双拳提到胸前。
苏向阳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冲着陈大志说道:
“这狗日的就是个愣头青,憨货,谁都敢惹,谁都不怕。啍,要不是这两天中队不安静,老子一定会让你安份一点的。还有,我他妈真怀疑你是怎么从看守所和集训队是熬过来的。”
陈大志靠坐在铺上,微笑着看着江小飞。
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王队长的喊声:“苏向阳,出来一下。”
“噢,来了。”
苏向阳高声答应一声,用手指点了点江小飞,说道:“到山上再收拾你小子。”
随后快步跑出监房。
陈大志笑着一巴掌拍在江小飞的屁股上,说道:
“行了行了,你小子就别再端着架子啦,累不累呀?知道你小子有两下子。”
江小飞这才悻悻地放下双拳。
陈大志不屑地说:“就你这两子下,在这里混不开。”
江小飞“哼”了一声,表示不服,论打架,江小飞可没怕过谁,要不是因为打架把人给干进医院抢救了,也不至于进这里不是。
“你小子还别不服,不用别人,就老头子我都能叫你服服帖帖的。”陈大志瞄了瞄江小飞,嘻笑着说。
江小飞打量了一下陈大志那单薄的身子,嘴一撇:“吹吧你。”
陈大志笑了笑,不再理会江小飞,冲着还在马桶边反省的高延军说,“没听到外面内勤喊准备打饭吗?你真他妈是个憨货。”
高廷军一下高兴起来,脆脆地答应一声,忙屁颠屁颠的跑出监房打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