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买房之后,杨帆感觉自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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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今年26岁,大学毕业已经4年,可杨帆还是感觉自己和在大学时没区别,从小杨帆身上就有着一股劲,一股和这个世界抗争的劲,他老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悲,不仅傻b多,还被傻b掌握了话语权,他没想过改变这个世界,却也不被世界同化。
但自从买房之后,一切都变了。
今年端午节的时候,本来正在海边度假的杨帆接到老爸的一个电话,说是单位分给他一个买房指标,他打算给杨帆买下来,当成杨帆北漂生涯结束后的容身之所,房子很好,只是得全款,一共65万。
说是老爸给他买,其实大头还是杨帆出,家里有多少钱他心里有数,65万怎么也不可能拿出来。
房款要的很急,半个月的时间就得凑齐,杨帆拿出来了自己所有的存款十八万,向好友刘洋借了两万,再从丈母娘那借了十万,一共凑了三十万给老爸,又和老爸一起借了老家一位长辈二十万,加上借朋友亲戚的钱,总算是在截止日前把钱凑齐了。
在交了钱的那一刻,杨帆感觉整个世界都变糟了。
房子是期房,2022年才会交,房本写的老爸的名字,从法律意义上讲杨帆还是无房一族,但杨帆的钱没了,还背上了一身债。
2
往年假期的时候,杨帆很少回家,在他的心中,假期就是用来休息的,不是用来遭罪的。
所有的年轻人应该都有这样的共鸣,如果你工作后还是单身,只要回家父母就会催婚,如果你结婚了,父母就会催要小孩,如果你有小孩了,家长又会嫌弃你赚的不够多,在中国,大多数父母总是愚昧的,他们把人生当成了养成游戏,小时候要上学,毕业就要工作,结婚后就要有小孩,小孩长大后又要上学,又要结婚,又要要小孩,如果在哪一步卡住了,他们就会抓耳挠腮,想方设法的解决问题,好能让游戏顺利通关。
听起来很像是放羊-长大-生娃-放羊的故事,但现实确实如此,很多人总是再懵懵懂懂的生活,他们不知道人生最重要的是活出自我,而不是在混沌中没有理想的度过,他们从没有搞懂人生到底是什么。
今年十一的时候,杨帆回家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能够与父母合力买下一套房,虽不能说明北漂已经成功,但杨帆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和父母平等的交流。
平等是杨帆从青春期以来一直和父母争取的,但杨帆的父亲从不这样想,杨父觉得孩子就是他的私有品,我可以觉得孩子上哪所学校,爱看哪种书,有什么兴趣爱好,要去做什么工作,这样想不能说错,很多父亲都是这样的,但杨帆不喜欢这样,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和父亲一直出于斗争当中。
但一进家杨帆就知道自己错了,屁股还没坐热,杨父就说了,你看房子也给你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暂时不打算,再说房子不是给我买的,写的你的名!”
“我的早晚不是你的?就你一个孩子,我还能给别人啊。”
“你可别这样说,按你的说法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滚蛋,别给我胡扯,说到底什么时候要孩子”
“不要,欠一屁股债,有孩子也养不起。”
“胡扯,我当初刚有你的时候一个月只挣200块钱,还不是把你养大了吗?”
“现在能和你们那时候一样吗?我一月就挣这么点钱,有了孩子债你自己还啊,我一分都不出了。”
杨父沉默了,他知道杨帆的性格就是说到做到,欠了那么多钱,要是杨帆不出力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还不起。此时的杨帆锋芒毕露,他知道自己伤害了父亲,但他又不知道如何告诉父亲,自己只是想单纯的为自己再活几年,不用为了家庭、爱人、孩子、责任去奋斗,在这几年做一下自己喜欢的事,去一些梦里去过得地方。
3
之前从老家离开,杨帆总是带着一股兴奋、快乐、喜悦的心情,他觉得能离开三十年,甚至五十年都没有变过样子的小镇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可这次在离家的火车上,杨帆忽然有了一种悲伤的情绪。
似乎生活在老家也很不错,周围都是从爷爷辈就相熟的老邻居,别看现在大家都住楼房了,还是很熟络,我家煮了饺子给你家送一碗,你家烙了饼也给我送一张。卖东西的商户还是杨帆小时候的那些人,超市的老板会记得你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早点摊的老板不会因为你忘了带现金为难你,最重要的是没有压力,人一天都是放松的,在北京的时候人总会不自觉的紧绷起来,哪怕是假期。
可杨帆能回到老家生活吗?不能。不光是因为家乡人愚昧落后的思想,更是因为家乡是一个人情的社会,杨帆不喜欢这样,他追求平等,追求付出就有生活,在北京,只要你足够的努力,肯定就会有回报,在老家则不行,你还得有关系,老家的企业也很奇怪,有能力的人去应聘不是举手欢迎,不找关系不送礼是绝对不行的,杨帆已经习惯了北京,他感觉自己渐渐地被家乡所抛弃。
回京后杨帆叫了刘洋来家里做客,一是还他之前那两万块钱,二是杨帆感觉自己自从买房之后胸口一直憋了一口气,不知道为啥,但就是不通畅,想让刘洋来开导他一下。
刘洋是杨帆的大学室友,毕业后一起来的北京,但刘洋和杨帆有一点点不一样,刘洋家在河北离北京最近的地方,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北京人,再加上刘洋家沾了这几年老家房价上涨的光,把车和房都给刘洋准备好。
杨帆把自己的困顿全给刘洋说了,他以为刘洋会和大学时那样理解他,可并没有,刘洋觉得杨帆纯粹是因为工作不忙给闲的,有思考这些的功夫,不如多喝两杯二锅头,古人不是常说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只要喝多了,怎么还会有烦恼。
杨帆真喝多了,烦恼却还在,杨帆想明白了,他的这些烦恼看似是因为穷带来的,其实不然,债还完了,车买了,收入在翻一倍,杨帆就会快乐吗?
4
杨帆和刘洋相聚后的下个礼拜,杨帆的媳妇忽然说她的二伯去世了,需要马上回家奔丧。
对于葬礼,杨帆是陌生的,在杨帆的想象中,葬礼是悲伤、是不舍、是活着的人最后一次表达对逝者的思念,可杨帆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二伯的离去,杨帆和二伯只见过一面,不超过十分钟,一句话也没说上。
杨帆一点都不想去,但是不行,只能安慰好悲伤的媳妇,收拾行装抓紧出发,在路上杨帆问媳妇他到时需要做什么,媳妇说她也不知道,让杨帆回家问丈母娘。
一下车,丈母娘和媳妇的一个表姐夫早已等候多时,让杨帆夫妻两人不用回家,直接去灵堂,并且叮嘱杨帆,让他和表姐夫紧跟着,他做什么,杨帆照瓢画葫芦就行,杨帆心里一乐,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在去灵堂的路上,表姐夫一直和杨帆有说有笑,聊着生活、聊工作,聊家庭,唯独没有聊已经过世的二伯,可当他俩一齐踏进灵堂的那一刻,表姐夫忽然跪下,嚎啕大哭,不能自己。
杨帆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前一秒还和他聊着油价上涨的表姐夫怎么就忽然的悲从中来,杨帆媳妇赶紧推了他一把,杨帆也顺势跪下。一旁的表姐夫一直在哭喊着,我可怜的二伯啊,我还没见你最后一面你怎么就没了呢,杨帆说不出来这种话,过世的二伯对于他来说就是陌生人,他也悲伤,但悲伤的是一个生命的逝去,而不是一位至亲的远离,丈母娘偷偷踢了杨帆好几脚,但杨帆不为所动。
回家之后丈母娘告诉媳妇,出殡时,一定要哭的大声点,可以哭不出来,但是声音要大,不然别人会觉得亲人对二伯不够思念,二伯走的也就不那么体面了。
老丈人也来告诉杨帆需要准备的一些东西,除了礼金、白酒、黄纸等等东西之外,杨帆还需要买一颗发财树,这些东西杨帆都不用去采购,只需要把钱拿出来就行。
出殡的那天眨眼就到了,杨帆看着一个又一个并不悲伤的人哭的死去活来,他最开始感觉好笑,后面又难过起来,这些在这里假装悲伤的人他们愿意这样吗?肯定不是,他们只是处在这个身份、地位,不得已而为之。
早晚有一天杨帆也会这样,在别人的葬礼上假意的悲伤,在别人的婚礼上假意的祝福,不能随便说别人傻b,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会开始被丈夫、父亲、儿子、职员、老板等等身份裹挟着前进,但这些身份中唯独没有自己。
杨帆忽然懂得了自己买房之后为何会焦虑,和金钱无关,是责任。各种责任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杨帆的肩上,他不是想逃避,不是不想承担这些责任,杨帆只是想再晚两年,等他好好的做两年自己了,再为责任而活。
二伯的新坟很快就填好了,回去的路上,杨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买的那颗发财树,在空旷的田野里随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