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灯

一到七月份我们就被禁足了。

在农历七月初一这天午饭饭桌上,父亲会郑重其事地对我们说:“七月半要到了,不要到水库那边去知道没有?”

即使不抬头也能感受到父亲那凌厉而坚定的目光,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水生植物”离开了水,就像人没氧气,鸟儿断翅膀,我开始在心里咒骂七月。

南方多迷信,七月在民间有鬼月之称。故老相传,从七月初一开始,鬼门关打开,孤魂野鬼们重游世间,接受人们布施,俗称施孤。

鬼怪之事非亲历者不能使他人信。但是拿来吓唬孩子还是绰绰有余且有效的。

老人们说每到七月,水边便聚满水鬼,趁你分神之际拖下水。我们自是半信半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大人总是用他们坚定的眼神和夸张无比的表情配合破绽百出的故事骗得了我们的信任。

因此,唯一剩下的,只有孔明灯了。

七月属于孔明灯,虽说是中元节习俗配套项目,但在十多年前却成了好多人暑假里的重头戏。

那些高年级的大孩子们早早就开始准备,买纸、浆糊、铁丝网、竹架子、汽油、引燃物等。我们自然也加入到这个行列中去了。孩子们的老大是隔壁的桂哥,他待我和弟弟很好,每次都会叫我俩去看他们做孔明灯,顺便打个下手。后来,当自己可以做孔明灯时,这些兄长们都已离乡闯荡,那种被庇护的感觉也渐渐消失,思之怅然……

每年的孔明灯都放在易明哥家的大庭院上做。因为年纪小,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俩也只能蹲坐在旁,偶尔给递浆糊和刷子。那种纸也不怕磨损,在地上拖会发出塑料袋的声音,沙沙作响。

我们很怕明哥的妈妈。每到七月他们就会因为孔明灯断断续续吵几架。明妈妈人很絮叨,又迷信。她说孔明灯晦气,不要放在家里,怕引来脏东西,还带着一帮小孩瞎折腾。她越骂越凶,甚至可以说是难听了。其他人都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退回到走廊里。阿明哥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偌大的庭院只剩他一人蹲在那,一遍一遍地刷着浆糊,赤裸的背上汗水层层,背影好不倔强。

孔明灯在七月十五一定会做好。
这天的饭我们都吃的早,吃的急,没有扒几口就跑去明哥家里。
一群人浩浩荡荡抬着天灯就出门了,手酸的生疼也不愿放开,哪怕离开一会儿也是不行的。

过了一会儿,大人们也陆续来了,毕竟要生大火,还是不放心这群小毛孩,或许是他们“童心未泯”也割舍不下,只有他们才知道……

火起的很旺,孔明灯灌满热气,嗖的一声就立起来了。虽说做好了准备,但心里还是咯噔吓一跳,看着彼此的窘样捧腹大笑。

孔明灯升空瞬间的喜悦不下于在电视上看到神舟飞船发射。那是半个月顶着烈阳糊纸,晒燃料,劈竹子的成果,还要冒着来自成年世界的不理解。但是今晚,我们的小小理想在众人欢呼声中送上了星空,那团火焰明亮而耀眼,每个人仰起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让这一切变得值得。

阿明哥笑得很骄傲,从放开手的瞬间就一直盯着,盯着。或许,他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人群里,他妈妈也在看着。她也并非是我们看到的那样的呢,我想。

天灯漫漫,夜空被这些人造星火点缀得璀璨夺目,令人目眩,我们那盏也早已分辨不出了,只知道它肯定在里面这就够了。

夜深露重,地上的火堆只剩下零星火光和惨白的灰。回家路上揉着酸痛的脖子,原本极好的心情莫名变差了,因为突然想起,过几天就要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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