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爱豆去沙漠，为了追星做饼图，传说中的站姐到底什么样？
每个站子都犹如地下蚁穴，站姐有条不紊地主持着站子运作的事务，指挥不同工种的工蚁给偶像点赞、打投、控评、发图。 “站姐”一词源自韩国饭圈，指的是明星偶像应援站的管理者和经营者，更狭义的理解是，“站姐”是拿着高级相机为偶像出图的粉丝。
站姐是伴随着偶像产业出现的。 2009年为对标日本的杰尼斯，时代峰峻公司成立，开始吸纳练习生。 如果将它定为一个界桩，迄今为止，内娱偶像产业发展已近11年。 近几年，偶像更迭的速度加大了马力，不断向外抛售新一款的产品。 为了守候这些层出不穷的偶像，站姐应运而生。
站姐和偶像共生，在维持偶像人设的同时，又从其身上获得“有回应的爱”。 和普通粉丝相比，站姐承担着更高的付出，拥有更高风险的回报，当她们享受与偶像拉近距离的迷幻感受时，也势必要持有极致的谨慎。 偶像不符合粉丝的期待，站姐们也会运用早已掌握好的把柄，击碎他的完美形象，将他推下神坛。
这种机制下，粉丝们对偶像的爱是一次性、可丢弃的，她们需要的不再是崇拜与被崇拜关系，而是爱有回音。 热爱的时候，站姐们心甘情愿为其开站。 当新品种的偶像出现，或爱的互换关系消失，她们又马上有了断舍离的念头。 死去的站子只留下一个ID作为众人日后的缅怀，新的站子继续生生不息。
同时，站姐存在尴尬的“距离”困境，离偶像太远，无法产出更精彩的素材，离偶像太近，粉丝的目光足以灼穿自己。 饭圈不乏追随和崇拜，站姐内部划定了一个圈层，还伴有鄙视链。 最高级的站姐接受着粉丝们的追捧，本身光芒甚至已经超过了圈层中心的爱豆。
成稿以前，我们发现另一个有趣的现象。 站姐成了新一轮的产业，今年1月，北京举办了一场“中国站姐大会2019年度峰会”，一家公司提出，2020年要赋能100位站姐。 强刺激的环境让部分人上瘾，也让另一部分人在刺激过后产生疲意，决绝休站。
我们采访了4位站姐，聊了聊“她们的私生活”，站在饭圈顶层的站姐如何控制这个生态系统的运作，她们又为什么选择留下和离开。
以下是她们的自述。
文|仇步思 蟹蟹
编辑 |萧祷
运营 |肖睿
“我会要求自己这个月追星的比例占生活的50%以下”
大卡 建站：3个 站姐时长：1年
我是比较看脸的人，当时《创造营》里，一群大男孩在舞台上唱唱跳跳光芒四射，有一个男孩眼睛亮亮的，笑起来特别好看，一下子就戳中我了，也是那个时候，我萌生了为他开一个站子的念头。
一开始建站的初衷是爱，但是慢慢地，无形之中会添上一种责任感。 这和代拍不一样，代拍拍没拍到都无所谓，反正就是赚钱，但是站姐的话，你出图的质量，频率，站子的地位高不高，可能都会关乎到你这个小爱豆在外界或者是在各家粉丝之中，大家对他的口碑。 你是有任务的。
另一个站子也是在选秀期间开起来的。 为了被他和粉丝看到，在节目结束之后，我精心给他准备过一场线下应援，在活动前好几天联系周边店家做联合应援、自费买LED屏播放他的宣传视频、给粉丝买奶茶……我每天在学校和场地之间两头跑，回到学校就直接累倒瘫在床上。 好在那场活动很顺利，应援也很成功。 看到粉丝喜欢我做的手幅，站在那里举着它各种拍照，我特别满足。
后来在机场送机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有意识地冲着一个老站站姐营业，比如盯镜头微笑，那个站姐还会和他说悄悄话。 我有一种吃醋的感觉。 虽然当时我是一个妈粉，但是他怎么能对其他“妈妈”这样，他看不到我们这些“妈妈”的努力吗？ 况且我刚刚还为他做了那么多，又难受又委屈。 既没有得到情感上的快乐，也没有得到金钱上的快乐。 没有潜力，也火不起来，不值得我搞，所以我把站子关了。
去年8、9月我还给一个挺糊的爱豆开过站，这个站子我开了半个月就关掉了，因为后来有人拍到他在大街上谈恋爱，爱豆谈恋爱就是要“被杀头”的，当时我觉得这个人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立马就关站了。
爱豆这个职业，能够让大家喜欢起来的原因，就是靠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距离近的时候可能就几米的距离，他会正常地跟你交流。 爱豆家里养猫，我会问他，你家猫最近怎么样。 他说我家猫最近特别好，特别能吃。 但他还是保持一种神秘感，让你永远触碰不到他。 他是被我们神化一样的存在，好像我们心里有一个天台，他就是天台上的人，是我们触碰不到的人。 如果一个爱豆他落下天台了，他在我心中就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生活里，知道我站姐身份的人其实不算多。 我正在读博，学校是国内Top之一，主要任务在科研方面，学术还是有点苦。 平时我会给自己专门规划一个时间，每天睡觉之前，会列时间轴，把第二天用于娱乐、追星、学习、发呆这四块的时间划分出来，再总结出一个时间分布的饼图。 我会要求自己这个月追星的比例占到50%以下，或者不超过30%、40%。
很多同学并不是很理解我追星，他们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学习更重要。
偶像被制造出来，和他本身的性格是不一样的，我知道那其实是资本制造出来的人设，然后去榨取更多的资本。 资本家无非想通过粉丝经济这个产业，收获更多的金钱利益，压榨我们这些可爱的追星女孩。 但平时的生活，就是比较单调枯燥，他们就像是生活中的一颗流星吧，让我们多了一份色彩。 我们还是会为了追这颗流星，奔赴各个地方，奔赴各个舞台。
“我知道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QQ 建站：2个 站姐时长：2年
第一个粉的明星我追他十年了。 当初带我开站子的姐妹手把手教我怎么用相机，怎么写文案，以及爱豆在不同时期的不同人设方向的图要怎么修。
你可以通过他的节目或者是舞台，了解他最近走的是暖男、沙雕还是其他人设。 如果适合他的话，那就要帮他更立得住这个人设。 比如说，我爱豆展示出来的形象是非常阳光有活力，很有少年感的男孩，那我就尽量挑一些他笑起来，眼睛眯得很可爱的图，或者是头上“呆毛”的特写，再配一段当天的小趣事作为文案，视频的BGM也是非常活泼可爱的音乐。 这样每次发微博之后效果都很好，评论区清一色都在夸赞哥哥今日份的美貌，这就是人设相符。
站姐对偶像最大的帮助就是提高曝光量，当他人气下滑的时候，不在大众的视线中，那我们可能发一发他以前旧的物料，提升一下他的曝光度，让路人们知道还有他这么一个存在。 站姐、粉丝也会和公司有博弈。 前两者希望偶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发展，会和公司有强烈的冲突。
像后援会这样的大站子，最上层就是一个领导班子。 每个人可能会负责文案组、控评组、前线组、视频组、编辑组之类的。 主要管事的人肯定就是第一个创始这个站子的站姐，她是老大，算是一个主导。 她拍到图了，你才能修，你才能发文案，你才能去编辑。
有一年，我们一起去追我爱豆的一个节目，当时还没到春天，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 那个节目一共录了3个月，我们在寒风里整整蹲了3个月。 他每天上班的时间不确定，我们只能早早等在演播室外。 早上7点钟天还没亮透，爬起来去摆应援物，一直熬到第二天凌晨1、2点才回酒店。
有的人在外面待一会儿就冷到哆嗦躲回房里，我们不能躲，上厕所都得小跑，怕错过他出来的那一小会时间。 就算爱豆出来露面，时间也很短，有的时候好不容易等他出来了，我们手都冻僵了，相机快门都按不下去。 但也管不了太多，只能赶紧抓起相机就是一顿拍。 这都算是运气好，有的时候他可能一天也没有出来。
他给我们送过暖宝宝。 还有一次，我爱豆发了微博，内容是他拿着我们送的礼物拍了一条视频，看到我的礼物被认真打卡，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做站姐给我生活带来的正面影响更多。 我在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不多，姐妹大都是网络一线牵来的。 和我的同龄人相比，我出去的次数更多，见识到的东西也多。 我的一些做事风格、人情世故什么的都比他们稍微成熟了一点点，心态变得平和了，可能是因为我比他们更早地去接触、认识到这个社会吧。
有一次，爱豆录节目一直到很晚都没有出来，我们几个姐妹一起就在门外守着。 聊我们的爱豆，聊八卦，聊娱乐圈的其他明星，比如谁谁谁又整容了，谁谁谁谈恋爱了粉丝不知道。 后来话题聊深了，就开始聊彼此生活中好玩的事情，聊理想，聊未来。
深夜里说话的时候都冒哈气，我们靠着很紧很近，那种归属感的力量太强大了。 我一抬头看到天上的星星，很亮很亮，我的爱豆对我而言也是这样的。 他在舞台上是闪着光的一个人，我们是被这道光吸引而来的追随者。
后来粉的另一个爱豆是选秀节目的。 我也有过做练习生的想法，但是没有当成。 练习生真的是特别苦的一个行业，需要不停地训练。 这个行业风险还是挺大的，如果你出道了、被更多人知道了，那还好； 但如果你没有出道，你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回锅，一次又一次地参加节目。 你年纪大了后，没有人去愿意看你。 这个风险真的很大，还有很大部分的运气成分。
我没有想在偶像身上得到太多的东西。 因为我知道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最多像朋友一样，在机场里讲讲话，但是上了飞机，他是他，我是我，各回各家。 也只是这么一种关系，嗯……可能连朋友都不是。
我把自己的一部分寄托在了他们身上，让偶像去实现自己没有实现的愿望、走了自己想走的路。 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为梦想努力的样子，会很感动。
“那个世界很刺激”
蕊蕊 建站：2个 站姐时长：4年
他们都叫我骆驼，我不太会饿，我也不太喜欢喝水。 我的站姐朋友们也都不吃不喝，好有仙气。 活动结束之后，一起打车去吃饭，一开始是没有人点菜的，不吼几遍也没有人会打车，大家都拿着手机修图。 我跟朋友一起参加活动，她像领着一个瞎子走路，一场拍完3000张图，我修一张图大概几十秒就可以了，修完图我才活过来。
追小爱豆的话，机场图还是蛮重要的。 我会跟他一起飞。 跟机有跟机的快乐，离爱豆近一点，可以看多一点。 他们的大本营是在北京，要飞的话，我要先把自己移动到北京，再跟他从北京一起飞到别的地方，成本和时间会变多。
很多人会选择刷关。 刷关就是买一张机票，和他一起进到这个安检区内，但是最后不飞。 如果买了退票险，大概就花一两百块钱左右吧。 我可以拍更长一段路，摆渡车、停机坪只有跟机的人才能拍。 关内的人也会更少一点。 虽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对于爱豆来说，这种接送机、跟机都是默认可以的。
现在机场和大型活动的商业代拍越来越多了。 有一场代拍给我不到30张图，能用的只有四五张，问我要了400块钱。 还是挺贵的。 图的价格，第一是独家性，第二是你爱豆的咖位。 现在的顶流，肖战、王一博他们可以上千，小爱豆200、300差不多得了。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图的质量。
混久了饭圈其实会有点疲惫。 在这个圈子里，如果你的图很好，也没有什么为人所诟病的地方的话，大家当然都很尊敬地叫你“爹”。 但是信任还是很脆弱的一种东西，你一旦有点点不太好的地方，她们马上就会对你有不好的印象，一言一行会被放大。
站姐之间有鄙视链。 来现场自己拍照的，看不起买代拍的。 跟机坐商务舱的富婆看不起坐经济舱的。 每个站姐看重的东西不一样，有的人只是想有跟他互动，吃糖，开站子是一个副业。 有的站姐很看重图，我不care这个爱豆对我怎么样，但是我一定要拍到好看的图。
我生活的时间点都是以他的某个行程来记的。 我会想，我干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他哪个行程前后。 有的时候你已经安排好了工作或者学习，群里突然掉了一张他的机票，你会想他要去干吗，你要跟朋友敲定有没有谁要一起去，一下子要展开很多关于这个行程的工作，原本的计划一点都没有动。
11月的时候，我们跟着哥哥的行程去了无人区，在一片戈壁滩里。 那里的风景很壮丽，一片星空，我们大半夜在戈壁滩上飙车。 如果不是跟着他的话，我这种懒人一辈子也不会去这种地方。
最开始，哥哥叫我们别跟了，他们去的地方很远，晚上很冷。 我们不听，一开始跟丢了，很懊恼。 这时候，一个朋友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远远的一个山头上有一帮人，“在那里！ ”我们跟着那个方向，没有路的地方也硬找了一条路出来。 车停在山坡下，车门打开，一群人拿着相机，真的跟“吃鸡”似的，朝我哥哥跑去。 我哥哥吓呆了。
我哥哥说，我靠，你们这也太厉害了吧。 我们说，厉害吧，没有我们找不到的。 我那时真的很有成就感，把我哥哥都给厉害到了。
我以前写过一条微博，我追星时是一个人格，不追星是另外一个人格。 觉得自己生活在两个世界。 追星的时候，享受当下的快乐，把今天图拍到就可以了，不会思考以后。 超过24个小时的准备，可能也只是为了见面的那10分钟、20分钟，偶尔有虚度人生的感觉，但如果我今天拍的图特别好看，转发特别多，我就觉得值得。
那个世界很刺激，真的很刺激。 回到现实，你不得不写论文，你不得不交作业，你不得不面对一些问题，该毕业的时候要毕业，该找工作就找工作，没有办法。 的确，有时候会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我想再建新的站子，但不想搞特别火的人”
小爱 建站：1个 站姐时长：1年
前段时间气死我了，好多媒体报道说站姐多疯狂，其实那些是代拍。 之前大家觉得追星的是脑残粉，后来好不容易把粉丝的形象正面化了一点，那些文章一下又被打回去了。 我们称自己是“追星狗”，自己调侃OK，但是别人在你身上扣这个帽子，又把你塑造成那个形象，再提这个“狗”字，就会觉得很刺眼。
能开站的人本身底子还是有的。 站姐其实也能挣钱，你要是真售卖周边、PB什么的，一本PB（指photobook，写真集）卖一百多块钱，如果你要是流量明星的站姐，你一下卖几十万本不是问题，去掉成本也是几十万的盈利。 之前某个站姐，2018年的时候，卖PB就卖了400多万，买了套房，这是一段光辉历史。
2018年《偶练》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给L成立了站子。 我刚开始是以美工进去的，做手幅、做公告这种多一点，偶尔也拍图。
L是一个17岁，高中还没读完就出来打拼的人，站子里的人都特别想让他去考大学。
我们很清楚，现在他如果没有混得像肖战、王一博那样的话，这条路走不了多久的。 这两年还凭借着《偶像练习生》团体的热度，有人去追。 但两年之后，他就是过气，可能需要再次回锅。 到那时候没有学历和文化，很难走下去。 我们希望他在这条路上变得更好，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特别大红大紫，但他自己一定要活得很精彩。
原来我去追L的时候，见到他我就很开心。 但现在让我心动的点是，今天拍图他看我镜头了，明天是他冲我点头了。 慢慢会不太一样，见多了，根本不是以前跟他一起走路就已经很满足的感觉了。 想要他有更多回应，起码让你觉得，他有记住你、看到你。
我后来发现，很多粉丝变成追站姐，而不是追明星了。 他们会特别依赖这个姐姐的图，如果这个姐姐都没出图的话，可能会说，这个姐姐都没发图，你们为什么敢发。 会有人为了维护某个站姐，跟别人骂来骂去。 为她挡枪，替她说话。
站姐和偶像最忌讳的就是相互私联。 一旦被粉丝或者其他站姐发现之后，无论这个艺人还是这个站姐，都被骂死。 其实我有想过，我要是一个大站姐，我也会觉得我都已经做这么多了，他还不应该冲我点个头，哈个腰的吗？ 但从围观者的角度，我明白这是违反爱豆职业道德的，你必须得跟粉丝保持距离。
站姐和偶像是一个互生的关系。 和偶像接触得越近，知道的就越多。 前一阵有小明星被站姐发现把柄，又没有端正好自己，在那儿为所欲为，站姐不能原谅，把他的黑料都抖了出来。 对站姐来说，他可以不火，但他起码得维持好自己的形象，一定得做一个正直的人。
现在我对L是半脱饭，我还喜欢他，要不就没别人可喜欢了。这份情感得找个容器装好，我还没有找到特别值得让我寄托的下一个东西。
我想要再建新的站子，不想搞特别火的人。像肖战、王一博、蔡徐坤他们，我连想都不会想。他们很帅，但是我喜欢他们之后，我不会在他们面前有姓名的，我只是粉丝里的一个数字。我就想找一个挺糊的那种人，找那种小明星，我机场多去几次，他会认识我是谁，我给他做手幅，他会知道是我做的。我在他的粉丝圈里就会得到，“哇姐姐做的这个好绝美”这样的呼应，我想要这种感觉。
喜爱得到了爱豆的回应，这种双箭头的爱才比较甜。
每人互动
你有喜欢的爱豆吗？
文章为每日人物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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