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不仅仅是战争和恐怖主义,它有太多有趣的维度和视角去观察、发现。
作者 | 朱英豪
中东在哪里?大中东又包括哪些国家?大伊朗文化圈还包括新疆?作为一个曾经学习过四年阿拉伯语(已经忘了大半),去过一部分中东国家的人来说,我发觉早先年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些名词所指代的地方,它们就像这张拍摄于伊朗北部山区雾中的马,是模糊的。就像人们渐渐熟悉的波斯波利斯其实是古希腊人的称谓一样,Middle East是西方视角审视下的产物,而我们拿来就用了。它们明明在我们的西方,却被我们称为中东。某一天,我在德黑兰打开谷歌,发现所有搜索项的年代计算都因为使用回历而发生改变时,我才意识到某种程度上,我们自己才是“中东人”,而他们,才是离得更远的“东方人”。
先说一部电影。几乎每个人的生活当中,都会碰到一个性格乖戾、脾气暴躁的人,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在一部叫做《一个叫欧文的人决定去死》的高分豆瓣电影里,欧文就是这样一个龟毛的瑞典老头,活在自己的冷酷世界里。然后有一天,他的隔壁搬进来一个怀着身孕的伊朗裔女人帕尔瓦娜和她的丈夫。这个女人的到来让老头有点懵,因为她代表着一个未知的世界,而且是温情的。
看过一篇女邻居扮演者——一个伊朗演员的采访,她在里面说,欧文只代表他自己,而帕尔瓦娜却代表了她的整个国家。导演如此安排,是意识到,西方人对于伊朗,也是缺乏认知的,存在很多常识性的空白。
回想起来,在过去旅行中,我在国外碰到过许多象帕尔瓦娜这样旅居国外的伊朗人,就像我们在德黑兰大街上可以轻易收获一张免费的烤馕一样,他们大都乐善好施。无论在伦敦的超市,还是埃德蒙顿的餐厅,甚至是洛杉矶机场的摆渡车,我和伊朗人都有过友善的交谈。在那辆摆渡车里,因为我穿了一件印有波斯语的T恤,一个硅谷的IT老板当着众多人的面,主动和我搭讪,并递过来一张他的名片,请我以后有机会去拜访他。他对一个我这样长着更东方面孔的陌生人表现出来的熟络与热忱,就像是一个远途跋涉的游牧人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碰到另一个游牧人。这也让我想起元代的成吉思汗西征,以及后来从波斯来华经商的被称为“黑帽回回”的古代中国“伊朗人”。
我喜欢的洛杉矶伊朗裔美食作家Naz Daravian,在大西洋月刊发表过一篇题为《在一个焦虑的年代写一本烹饪书》的文章,记录了自己在特朗普被选为总统的前夜如何以伊朗美食武装自己,与政治变幻和家庭危机带来的焦虑作斗争。
她写道:当外面的世界越来越鼓噪,我开始和我的量杯和计时器建立了一种新的外交关系,从确定中获得慰藉。
动荡时期,美食成为武装。
相比电影的浪漫,两年过去,这个世界显然更让人焦虑了。
自从1月8日凌晨德黑兰上空的波音752坠落之后,温哥华市的某处居民可能会短时间内无法再享用同样美味的伊朗烤馕了。Naz Daravian在推特上贴出一张伊朗烤馕的照片,随图附上的文字如下:多年来,Amir面包店为北温哥华的众多居民烤制美味可口的馕。不幸的是,刚刚获知,店主的妻子和女儿在空难中双双遇难。这些以自己的国家和文化为傲的伊朗人,居然倒在了自己人的炮口下。
试图去分析是什么造成了目前这种令人绝望的形势,似乎是徒劳的。这些天,推特上疯转另一个受害者家属的电视访谈,这位失去两个亲人的伊朗人的肺腑之言听了让人掉泪:“你离开是为了享受一种更加平静的生活。你以为你离开了那片土地,你就可以把你的过去放下。但事实上,你的过去、你的国家一直跟着你,无法躲藏。你前一秒还可以享受片刻的安宁,接着你就被它一拳狠狠地打懵了。”
2008年,在叙利亚丝路沙漠里主持Mar Musa修道院的保罗神父曾经对我说,十字军东征以来,历史上西方人和穆斯林从来没有取得过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与沟通,他希望自己能作为桥梁传播常识,增进彼此的了解。他的努力甚至受到教皇的嘉奖。很可惜,2011年他被ISIS武装绑架后再也没有音讯。
影片中,欧文在妻子的墓地前抱怨女邻居做饭还加什么藏红花,看得出这片区域对他来说是一片空白。包括我自己在内,这片地区对国人来说也许意味着更大的空白和误区。通过给帕尔瓦娜留的小纸条,固执的老头含蓄地表达自己对这款米饭的喜爱。他还尝试用圣诞的红来诠释藏红花的红。一个要寻死的老人,出于人性的本能,依然会想着去填补那片空白,导演的意图让人感动。作为一个旅行者、摄影师和作者,我尝试通过文字、影像和艺术创作,把旅行中的点滴日常固化下来。中东不仅仅是战争和恐怖主义,它有太多有趣的维度和视角去观察、发现。只有当我们更加接近和了解他们的日常之后,我们才拥有更多有刻度没刻度的量杯,以及判断的能力和自由。和西方人相比,我们虽然自古就有《经行路》、《西使录》这样难得的游记佳作,但距离现代意义上的旅行文学,我们还有好多路要走。
这几篇小文的集结,或许是有些怪的。它们只不过恰好是我过去给我的东家——《第一财经》杂志写的一年的文字里,涉及到中东以及被它辐射的地区那部分。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逻辑关联,但恰好落在北非、阿拉伯半岛、新月地区和伊朗高原,占据了大中东意义上的大部分地区。而类似克什米尔这样的地区,虽然在中东地缘边界上,却属正统的大伊朗文化圈。
但它们之间也并非完全没有共同点。我爱吃。如果细心,你能在里面找到很多中东美食的名称。我甚至在今年单读阿那亚驻地项目上客串了一回深夜食堂的“大厨”,尝试了自己在摩洛哥学到的Zaalouk(一种茄子沙拉),现场效果还不错。
但愿你们喜欢。
正值这个动荡时期,我们推出了这套涵盖9篇文章的单行本,并在第一财经杂志App和小程序同步售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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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单行本包括以下内容:
前言:冲突之下的中东日常生活
叙利亚:一趟列车、一间酒店和一座丝路古城的前世今生
伊朗(1):最后的卡什加人
伊朗(2):亚德兹大街上的火焰
沙特阿拉伯:沙漠深处,被雪藏两千年的纳巴泰荣耀
土耳其:丢了魂的蓝色之旅
摩洛哥:马拉喀什,喧嚣下的隐秘
附录:
印巴边境:克什米尔往事,是火药桶更是大熔炉
书单:阅读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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