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盛开的波斯菊

文/许胡北笙

1)

八月初,天气很炎热,是一个坐着都能出汗的季节。

我与鸡涛、老华三人站在北海陵园里,陵园里众多的墓碑一眼望不到头,鸡涛看着苏杰的背影正想叫他被我用手拦住了,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比了个禁声的姿势。

“再等等吧。”背后的老华拍拍鸡涛的背说,“他应该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而此时苏杰正站在陵园里的一块墓碑面前一声不吭,他弯腰把怀里的一束波斯菊放在了碑前,低身烧起了纸钱,忽然吹来了一阵风,摇曳的火光在风中忽明忽暗。

苏杰盘坐在墓碑的地基上,从口袋中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了起来。

“我们就知道你在这。”我走了过去看着坐在地基上抽着闷烟的苏杰说,同行的还有鸡涛与老华。

“阿明,老华,鸡涛你…你们怎么也来了。”苏杰脸上有些许错愕,他想不到我们也会来这里。

“我们都知道你忘不了她。”鸡涛走了过去拍了拍苏杰的肩膀示意他别太难过。

“所以我们来看看你,顺便也看看她。”老华说着把手里提着的水果供到了碑前。

我们三人朝着墓碑弯腰鞠了一躬,也随着苏杰坐在了旁边的地基上,苏杰手里的烟燃到烟蒂,他随即又点了一根。

他猛吸了一口指间的烟,便伸手递给了我,烟燃到四分之三时已经到了鸡涛手中。

鸡涛看着即将燃尽的烟嘴里“呲”的一声说:“操,每次都是我抽屁股,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

鸡涛虽然嘴上絮叨的说着,但还是把烟一口吸到了烟蒂,他吐出一阵阵在他肺里过滤掉的烟雾,一阵风吹来,随即带走了那团烟雾。

墓碑前的波斯菊也随风摇曳着,柔弱的花瓣经不出风的吹拂,它们随着风飘了很远很远,好像飘到了十年前。

(2)

十年前我与苏杰、鸡涛、老华就读于北海四中。

高二那年由于我们四人成绩优异被重点班的班主任盯了许久,顺理成章的来到了理科七班。

理科七班是四中里有名的重点班,虽然班里的总体水平远不及一中里的重点班,但在四中里还是名列前茅的。

刚到七班我们常常聚在一起抽烟打屁,不是讨论那些极其复杂难解的题目,也不是听说背写英语单词,而是议论班里哪个女生长的好看,为此经常挣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

久而久之,班里的一位叫任盈盈的女生被我们发现。

任盈盈长得一副初恋女友的模样,貌美肤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樱桃小嘴,长发时常披肩,偶尔也扎扎马尾,唯一的不足就是三围并不怎么凸出。

每次看见任盈盈走回宿舍时,我们都会都趴在课室的阳台上感叹: “果然长的好看的人,都不是最完美的。”

后来才知道任盈盈好看是出了名的全校皆知,经常有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给她写情书,而情书的范围来自西面八方。

不过奇怪的是任盈盈收到了那么多的情书,听到了那么多的表白,确都一一回绝了,这让所有的人都感到纳闷,难道任盈盈就那么难追吗。

(3)

鸡涛是任盈盈的忠实追求者,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自从遇见盈盈,我的魂便丢了。”

每每他在嘴边嘟嚷着这句话时,老华都对他嗤之以鼻,而我便在一旁摇头笑着,只有苏杰在那里认真的听着他的心声,而鸡涛就像是找到了倾诉的驿站,把对任盈盈的爱都倾诉到了苏杰的身上。

这一天鸡涛突然对着我们自信满满地说: “老华,阿明,小杰你们看着吧!任盈盈终究是我怀里的人,等我追到手之后,你们就抱着床板睡吧。”说着鸡涛把手攥成个拳头状,一股胸有成竹的样子。

隔天中午,我们仨都在宿舍等着鸡涛的好消息,时间走到了十二点二十八分。

“砰”的一声,宿舍的铁门被人用脚大力的踹开,进来的正是鸡涛。他看着我们,心中的不快溢于言表。

“妈的,她居然是个百合!”鸡涛拿出口袋里的烟,点了一根,坐在床头闷闷不乐的抽了起来。

“不会吧,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生居然是同性恋?”最先发声的是老华,他站了起来,接过鸡涛手里的烟抽了起来。

我站了起来接过老华手里的烟,看着众人说:“这样说,有点道理,怪不得她拒绝了那么多追求她的人。”吸了口,将最后一口烟递给了苏杰。

“真的假的?”苏杰嘴里飘出一阵白雾,他半信半疑的看着鸡涛。

“百分之九九是真的,老子还特地问了她的室友,你猜怎么着?公然在寝室看毛片。”鸡涛说完一脸不屑的加鄙夷的样子。

为此,我和老华纷纷对任盈盈嗤之以鼻,唯有苏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但又没有确实的想法,只是手上的烟抽得更勤了,氤氲的烟雾在他的脸上腾腾升起。

后来有一天,苏杰无意之中从任盈盈的舍友那里得知她喜欢波斯菊,一个礼拜后苏杰突然转成了走读生,而从那天起,任盈盈的桌子上每天早上都会有一朵带着露水的波斯菊,从未中断过。

一个多月后,苏杰牵着任盈盈的手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都大吃了一惊,鸡涛显得更坐立不安,点烟的火差点把自己的手都给烫着了。

苏杰和任盈盈在一起的那一天,整个班里的人也都炸了锅。

班里的人以及那些煞费苦心追求任盈盈被拒绝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他们想不明白苏杰是如何追到了身为百合的任盈盈,更想不明白任盈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他们看着俩人下课间的甜蜜,食堂里的你侬我侬,夜晚操场上牵着小手如漆似胶的样子,人们无不向苏杰投来羡慕的目光。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任盈盈在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就突然生病去世了,校园贴吧里到处都有人议论纷纷。

我们得知这个消息时,试着联系苏杰,可惜怎么也联系不上人,去过他家,也打过他的电话都没有结果,他整个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

那个暑假我们不知道苏杰是怎么挺过去的,只知道他在北海大就读一个月后便转去了植物学专业,从此便渺无音讯。

直至大学毕业三年后,高榜山脚突然多了七百九十九亩的波斯菊,每年的八月初那七百九十九亩波斯菊便会随风盛开,漫山遍野色彩斑斓的波斯菊很是壮观,长达三个多月的花期引得无数摄影爱好者慕名前来。

而每年的八月初,我都会看见那七百九十九亩波斯菊中站着个年轻人,他弯着腰精挑细选的裁剪着长势艳丽的波斯菊,然后用紫色的锡箔纸把挑选好的波斯菊扎成一束,然后开车来到北海陵园。

今年也不例外,年轻人依旧来到了北海陵园中,他低头把怀中的波斯菊放在了其中的一座墓碑前一直低头不语。

而我早就叫上了鸡涛和老华来到北海陵园一直等着那个年轻人,因为他便是苏杰。

(4)

那天晚上,我们四人喝的酩酊大醉,鸡涛与老华散去后,我与苏杰晃晃悠悠来到西枝江大桥吹着风发着呆。

桥上路灯的明亮把沉幕的夜色互相比拟起来,朦胧的夜色显得更加诡秘,而北海被一股海风吹的浪花迭起,拍打着路灯下的海岸,天空中有许多明烁可见的星星,它们一闪一闪的迎合着我俩的目光,而月亮却不知所踪。

苏杰兀自一人杵在那里抽着闷烟,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泛黄的信纸,递了给我示意我看看。

我接过那张泛黄的信纸,信纸上用钢笔写着清秀的字迹,我认真的看了起来,从头看到尾的我精神开始恍惚起来。

我只记得那天凌晨四点的西枝江大桥夜很黑,整个城市已经隐匿在黑暗之中,不知道为什么炎炎夏日,我却觉得那晚的风很是凛冽。

那天晚上苏杰和我说了许多事,包括他是如何追到任盈盈的,以及任盈盈为什么故意说自己是百合,还有任盈盈去世前一天他们俩发生的事,等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在诉说这些事时,话语间显得很稀疏平常,但我却看到了他明眸的泪花,以及他脸上那无法释怀的表情。

那时的我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转去植物学专业,也明白了高榜山脚下的波斯菊为什么是七百九十九亩,也明白了为什么每年的八月初,都会看见他站在那七百九十九亩波斯菊中弯着腰精挑细选的裁剪着长势艳丽的波斯菊,然后用紫色的锡箔纸把挑选好的波斯菊扎成一束开车来到北海陵园。

我想,是那时候的风会带着波斯菊让他离任盈盈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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