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晚,维也纳。
一座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
屋顶上,竖立着许多音乐女神雕像。
大厅里,小提琴美妙的声音飘忽着,像是雾里远伫的身影,若隐若现却见不到面容;又像是记忆间不经意的碎屑,流光水面掠过。听众们陶醉其中。
小浣熊麦豆,作为东方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手,正在演奏本土著名小提琴协奏曲《彩蝶》。下面坐着一排的西方音乐家,有来西伯利亚的世界级著名小提琴大师——雪橇犬;来自墨西哥高原的钢琴演奏家——斑马布鲁;以及有交响乐之父之称的伊比利亚山猫。此刻这些大腕,都在聆听着小浣熊麦豆的演奏,表情飘飘欲仙。那无比强烈的颤音,扣人心弦的双音,一串串灵动跳跃的音符,发出美丽的光芒。
琴弓落下,余音绕梁,台下的大师们都站起身来,致以热烈的掌声。小提琴大师雪橇犬紧紧拥抱着麦豆,激动得眼泪流了一地:“宝贝儿,你简直就是天才,nice、perfect,非常OK得很!”
这位小提琴大师,一直是小浣熊麦豆的偶像,他做梦都没想到,今天能够得到他的拥抱和认可,麦豆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谢谢雪橇犬老师,我还得多向你学习,你是大师。”
雪橇犬笑道:“呵呵,谈不上什么大师,只是当了大半辈子老师。你们东方人真是太谦虚了,你精湛的技艺高我八个档次。”
交响乐之父伊比利亚山猫也坐不住了,想把麦豆挖到他们的交响乐团,他开出了高于麦豆目前三倍的薪水,没想到却被麦豆拒绝了,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是东方艺术家。
伊比利亚山猫尴尬一阵,还是厚着脸皮贴上来。这些西方的音乐大师们,围绕在麦豆身边,听这位晚辈讲课,和他讨论对音乐见解。小浣熊麦豆,这位小提琴天才级的人物,在这里得到了世界的认可。
是的,这里就是维也纳音乐大厅,但凡能在这里演出的人,必定会蜚声世界。
2、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设定的闹钟声大呼小叫起来,小浣熊麦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在维也纳音乐大厅,而是躺在床上。窗外,艳阳高照。
今天,是他参加西京音乐学院小提琴专业考试的日子。他努力练琴十多年,就等今天接受检阅。
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职业小提琴手,而考进西京音乐学院,才有机会进入专业的交响乐团。
琴、弓、弦、试音、松香、肩垫……麦豆仔细检查了一遍,背着铃木小提琴出了门。
这把铃木小提琴,是他专业辅导老师树袋熊赠送的。树袋熊是位熊经验丰富的老师,据说年轻的时候也是光芒万丈,琴技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退隐江湖了,窝在一家琴行里教琴课,安心当起一名凡夫俗子。
树袋熊觉得麦豆是一个天才,而且对小提琴痴迷得几乎快走火入魔。他太喜欢这只小浣熊了,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他把最心爱铃木小提琴送给了这位学生,希望他能出类拔萃。
这把铃木小提琴,曾陪伴麦豆穿过街头柳巷,穿过渔火江堤,穿过阳春三月,穿过腊月寒风,一直在他身边悠悠扬扬。
在考场门口,一只小野猪正在活动着手指,为考试作最后的冲刺。说实在的,麦豆觉得他琴技真的太一般了,弓在弦上偶尔还要跳动,甚至会误擦到其它弦上。
“嘿,伙计,祝你好运。”麦豆见小野猪要进考场了,给他挥手祝福。
“也祝你好运!”小野猪挥挥手,笨拙地进了考场。
麦豆在外面来回走动搓着手,保持着手指的灵活性。终于,考场的老师叫到他的名字,他提着琴,胸有成竹地走进考场。
3、
下午,树袋熊老师在琴行里擦拭着一把把小提琴。这么多年,小提琴的琴声洗涤他心灵的污垢。只有拉琴的时候,他的灵魂才能与小提琴融为一体,能够在黑暗中找到自己。
“你是个骗子!”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树袋熊转头一看,原来是麦豆站在门口,此时,麦豆的脸上青筋绽放。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麦豆大声嚷着,眼睛里蹦出几颗眼泪来。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我是个残疾,你知道吗,我是个残疾!”麦豆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树袋熊表情似乎在掩饰着什么:“你究竟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耽误了我十几年,十几年,我学什么不行?”
麦豆已经完全失控了,他愤怒地要将铃木小提琴摔碎,树袋熊赶紧上前阻止他的行为。
4、
早上,考场里,麦豆正在演奏他的考试曲目。冲弓、跳弓、飞顿弓、飞跳弓、双音和旋、三音和旋……时而风驰电掣般激情演奏,时而小桥流水舒缓柔情。主考官是一头獐鹿,正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小浣熊麦豆手指在琴弦上飞舞着,他的技巧几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令几位副考官也瞠目结舌。一曲完毕,考官们还沉浸在美妙的琴音里。考场里安静得能听见绣花针掉到地上的声音。
“不得不说,你是个天才,可是,……可是,我不能录取你!” 獐鹿考官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这么句话。
小浣熊麦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嗫嚅着问:“为什么?”
獐鹿考官叹了一口气:“你的琴技确实超越了同龄人很长距离,可我刚才观察,你的小指头,比普通动物们短了三分之一,如果要深入学习下去,走职业道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麦豆的脑海里似乎有乌鸦飞过,正嘎嘎地乱叫,这怎么可能?
獐鹿考官说得对,小指头长一些,对于越把位、双音演奏都会方便很多,当然短一点也不至于拉不成或无法拉好,除非是小指头特别短,才会显得特别困难。不巧的是,麦豆就是小指头出奇的短。
麦豆回忆最初学习小提琴的时候,他就经常感觉小指头使不上力,这一点,树袋熊老师却一直没给他讲过。
5、
江边,树袋熊带着麦豆在谈心。树袋熊老师从口袋里伸出手,给小浣熊麦豆看:“你看,其实老师的小指头也比别人短很多哦。”
一只肉呼呼的手,上面的手指肉滚滚的,确实很短。麦豆内心被震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根据树袋熊老师的讲述,他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十几年前,也是在专业考试场上,树袋熊得知自己因为天生缺陷,不能成为职业小提琴手时。咚的一声响,一把小提琴被他摔得粉碎。
从此,这个家伙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失去了灵气,整天昏睡、酗酒、抽烟、挥霍家里钱财。整个人也变得木讷、自私、冷漠、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就这样,树袋熊浪费了近十年,他一事无成。
某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境清晰又迷离,似乎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他走进一看,看见过去的自己,就像是个影子在风中飘忽,影子正意气风发地拉着琴。
“看你这些年都颓废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不把我找回来?”影子拉完一曲,放下琴弓。
“我拉不成琴了,我天生小指头短,有缺陷。” 树袋熊苦闷地长叹。
影子冷笑一声:“是你内心太脆弱了,谁都不能剥夺你拉琴的权利,只要你内心觉得自己是小提琴手,你就是小提琴手!”
树袋熊停止了故事讲述,因为继续下去就是赘述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真相吗?因为怕你也和我一样,被抽走灵魂,被抽走灵气,因为你对小提琴太痴迷了。” 树袋熊转过头看着麦豆。
是的,但凡艺术天才,一旦精神世界坍塌,他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麦豆怀疑着:“我们,真的能成为小提琴手吗?”
树袋熊摸着麦豆的头:“在追寻梦想的道路上,有时候就是铺满了烂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内心觉得自己是小提琴手,你就是小提琴手!”
麦豆内心被这句话充盈了:“对不起,老师,我刚才不该对您发火!”麦豆说着呜呜哭起来。
“没关系,孩子,把琴捡起来,我们合奏一曲吧。” 树袋熊将琴夹在脖子上,等待着麦豆的动作。麦豆犹豫一阵,缓缓地持弓,不一会儿,如同空谷般的美妙音色在琴弦上流淌。
树袋熊微笑着看着麦豆,也跟着拉动琴弦。他们的旋律,一唱一和,初始是哀怨的,后来渐渐变得舒缓,再后来渐渐变得温暖,一阵急速的音符滑过,他们的心灵,开始振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