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了潘金莲们的痴心,休怪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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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八回回目:盼情郎佳人占鬼卦,烧夫灵和尚听淫声。这一回着重写潘金莲的等待,她越是等得急切,越是衬出西门庆的薄情。上半部分写完金莲好不容易盼来西门庆,下半部分就要写迫于武松回家,金莲要烧夫灵,引来下一回目嫁入西门庆家的故事。

很多人误读潘金莲,以为这女人是个毒妇、色中饿鬼,但实际上潘金莲这个人物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她需要的不是男人,需要的是一个男子汉。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嫁给武大郎好些时候,却并没有同任何人偷情。在男女之事上,她是不得志的李广,故而她站在帘下,潜藏着,等待可以赏识她的英雄出现。第一个英雄是武松,然而他们之间隔着一个武大,武松不做猪狗不如的事情,她被抢白得哭了。第二个英雄是西门庆,这回她是全心全意扑在他身上,毒杀武大越是绝情,她心里一把欲火越是烧得旺旺的。

潘金莲在等待时兼具了一个毒妇、一个痴情人的特质。“催花阵阵玉楼风,楼上人难睡。有了人儿一个,在眼前心底。”这一回承接上回,先交代西门庆和孟玉楼如胶似漆,讲大姐出嫁陪了一张孟玉楼的描金彩漆拔步床,更显二人恩爱关系,忙了三朝九日,足足一个月没有去潘金莲那里。由此更能对比得出潘金莲的痴心来。

潘金莲此时不是一个在帘内驻足的人,她焦急地要王婆、迎儿去寻,可是门上的人多不理会,一热碰上一冷,越发衬出世态炎凉来。就在我们要对潘金莲产生同情的时候,作者也不放过她,又写她的恶毒来。她因为失望就虐待继女迎儿,借口肉饺儿少了一个,用马鞭打迎儿,又叫迎儿舒过脸来,掐出两道血口子才罢休。欲望无处发泄就转化为暴力,这种扭曲的形象和之前在楼上打相思卦的少妇形象成了一种极强烈的对比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统一于潘金莲的身上。有人问为什么要读文学?这就是答案。很多时候我们去看一个人,只能看到他一个侧影,就简单判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实际上人是何等复杂呢?好的文学带你去理解人的复杂,社会的复杂。

潘金莲等不来西门庆,又在帘子下面站定,恰好看到玳安。玳安小厮很乖觉,先说自己去守备府送东西,又替西门庆遮掩。遮掩一次,潘金莲再问,就不遮掩了,遮掩一次是小厮的本分,但再遮掩,以后潘金莲晓得了就要怪玳安,所以玳安拿捏分寸,是嘻嘻笑,不作声。嘻嘻笑就是告诉潘金莲她猜得对,不作声就是不说,不说也就没承认。潘金莲问,玳安就叫她不要告诉西门庆是她说的,如此把西门庆娶了孟玉楼的事情说出来,惹得潘金莲哭了一回。

潘金莲哭是有情,有心,西门庆反是无情,负心。可是世上的人谈潘金莲都骂她是毒妇,少有苛责西门庆偷腥的。

为了叫西门庆记得自己,潘金莲写了首《寄生草》给西门庆,故事里又透出潘金莲的美与情趣来。名为寄生草,就是金莲所化也,一心错付,要化为西门家的一棵草寄生来。诗里写“你果是负了奴心,不来还我香罗帕。”《红楼梦》里,宝玉送帕子给黛玉,怕黛玉不要,叫袭人说是一块旧帕子。为何说旧,乃是因为新东西好是好,只是情谊一般,把旧帕子送人,才见情真。这里潘金莲要西门庆来还帕子,也是要还情分了。

然而饶是如此,西门庆仍旧没来。六月已过,七月将尽,潘金莲寂寞无法排遣,只好弹琵琶。这样一个过场戏,金莲的痴,西门庆的冷可见一斑。

王婆去找西门庆,门上小厮又说昨夜西门庆寻欢作乐的事情,与潘金莲晚间寂寞弄琵琶更是对照。西门庆遇到王婆,跟了来找潘金莲。如此,有三个月没有见潘金莲,早就把她丢到一边。他现在见了潘金莲也是“摇着扇儿进来,带酒半酣”,可见全不拿金莲当回事儿了。然而金莲还是痴心,又是责怪他喜新厌旧,又是丢掉他的帽子,拔掉他的簪子,毁掉他的扇子,奚落他一回,潘金莲的怒,在西门庆这里从容应对,谎话一句接一句,只有最后一句扇子是卜志道送的是真话。不断出现的亡灵到现在又飘在两人头上了,潘金莲心心念念给西门庆上寿,越发显得她的痴心与可怜来。

到了这里,又写武松八月十五要回家。西门庆和潘金莲急急要烧了武大的灵牌,超度亡魂,引出一桩和尚听房的闹剧,干净的祭祀仪式背后藏着肮脏,禁欲的和尚脑袋里充斥着欲望,两相对照,阴阳互生,这才是世界的本相。

且说第九回西门庆偷娶潘金莲,也不知道金莲嫁进西门庆府上到底见到什么光景,武松要回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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