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我们的日子

           

              一

六月，那时现实对梦想家的

围剿已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你在逃亡的路上飞奔，

一路上看见自然躲进钢筋水泥的阴影；

一位被儿子拳打脚踢的母亲

不幸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你豢养的铁狒狒在书桌上怪叫，

位列诸神的周一为了拯救人类

循环往复地无数次复活，

（因此周一自杀的异教徒就特多）

共产世纪的太阳灼热

清晨你被一声凄惨的嗝声惊醒，

你的胃告诉你它家里来了朋友，

（怨憎会，怨憎会，怨憎会）（1）

今天不要给它送油条和小米粥。

骑单车在路上颠簸是你的命运，

你几乎立马就意识到这点。

躺着，躺着，要等到成挺尸的时候，

周一绊倒了周日的脚跟

赤脚皇帝图拉真是个绊不倒的汉子。（2）

好了，该上路了，太阳拉开窗帘

你起床去找你老妈的孙子

——你的校服被照顾得白白胖胖

弥赛亚被钉在衣橱的衣架上。（3）

              二

八点，在七点那一阵骚乱后，

整个学校彻底昏死了过去，

没有风，早晨把自己伪装成下午，

百家诸子被教育部三顾冥府，

如今每周有五天要爬出棺材，

面对几十个坟头来做乏味的讲道。

麻雀的灵魂在上午的枝头乱窜，

蛊惑人心的镜子被抽出抽屉

反映出少女的瑕疵和青春的美貌；

裤兜里的香烟有十一根手指（4）

某人的胸膛被撩拨得微微发红；

周日的困倦

在周一的白昼行军

课桌上满是战死者灌铅的头颅。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5）

一张张书页里的文字被念诵，

盂兰盆节的蜡烛点燃在昏暗的四角。（6）

讲台下面有死人在吧唧嘴，

有人偷偷掏出一盒妲己牌香烟，

“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

镜子笑着对少女说。（7）

——“老腐儒，现在谁还要吃饭！”

变成骷髅的庄周在教室里睡觉，

“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8）

铃声喊：

“十一点半

吃饭。”

南华真人被丢到窗外。（9）

          三

物阜民丰的大槐安国，（10）

在仲夏正午的紫色烈日下，

蚁群被埃及河的暴涨冲击汇聚在一起，

七个楼梯口里挤满了时沉时浮的人，

河水身患绝症，一心想涌向陆地寻死。

我被裹挟在人流中退无可退，

去不知所为，行不知所往。（11）

快淹死的腓尼基水手拼命挣扎，（12）

随命运冲出教学楼，漂向学校的南区。

潮水的脚步把我冲到了食堂，

饕餮们在那里结群进食，

使用地上钢笔的尸体做的筷子，

（但夹起的不是肉，而是知识。）

哦，轮到我添菜了。

嘿！别舀那么多！

好吧，吃吧。

一勺  一筷    一勺    吐

一勺  一筷    一勺    吐

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吃也不知道在吃什么，

倒是像条狗。

嘿！同学，你吃得好吗！

哦！我错了主人，你别打我，

我可以咬我的尾巴转圈给你看！

只要你别打我，

你瞧，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上床    呼  呼  呼 

    四

周六日

飞跃

宠物医院。

---

注释：（1）“怨憎会”：佛家所说的七种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中的一种，是指人和自己的冤家、仇人见面，无法避开。

（2）“图拉真”：罗马帝国“五贤帝”中的第二位皇帝，在位期间罗马帝国版图到达历史最大规模。图拉真常年在外征战，传闻他不管是在不列颠还是在埃及都不穿鞋子，因此在此处称他为赤脚皇帝。

（3）“弥赛亚”：希伯来语的救世主的音译，与希腊词语基督是一个意思。

（4）“十一根手指”，即指恶魔的十指加上尾巴，恶魔弹琴会用上尾巴，因此称作十一根手指。

（5）“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出自《论语·述而第七》。

（6）“盂兰盆节”：即中元节，又称鬼节。中国人怀念先人，祭奠亡灵的节日。

（7）“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出自唐代韩愈的《获麟解》，意思是因此即便麒麟出现了，人们也不会认为他们是麒麟。古代中国人认为麒麟是吉祥之兽，圣人在位时才会出现。“状如鹿，牛尾，狼额，马蹄，五彩腹。”就算妇女儿童也知道麒麟出现意味着什么，可就是因为麒麟有上述特征，又不是家畜，因此麒麟难以被认出。在此文中韩愈以麒麟喻己，寄托了自己怀才不遇的一腔怨愤。

（8）“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出自《庄子·至乐》中一具骷髅对庄子说的话。文中最后庄子问骷髅如果他让神来让他复活，骷髅是否愿意。骷髅就回答了这句话。意思是我怎么能抛弃南面称王的快乐而再次经历人世的劳苦呢！

（9）“南华真人”指庄子，唐玄宗在天宝初招封庄子为华南真人。

（10）“大槐安国”出自唐代李宫佐的《南柯太守传》，是蚂蚁们在一棵古槐树下建立的国家，故事反映了人生如梦，是成语“南柯一梦”的源处。

（11）“行不知所为，去不知所往。”：出自唐朝人李肇，他在小说《南柯太守传》末尾写的一段话中的一句。此句在原文中是在形容蚂蚁。

（12）“淹死的腓尼基水手”：出自诗歌现代派领袖T·S·艾略特的《死者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