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医官——小说连载17

靠山吃山

“晚上我已经有安排了,等七哥搬进别墅,到时候你不请,我也要上门去讨一杯喜酒的。”曾毅笑道。

“那不会!曾大夫可是我请不请不到的贵客呢。”老七连连表示不会,“今晚不行,那就明晚吧。”

老七也算是半个地头蛇,发生在这条街的事,他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曾毅具体是做什么的,但能让陈龙上赶着去巴结,能让卫生局的科长顶着烈日在门口站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来头不小啊。

闲聊了两句,老七笑呵呵地告辞了,看得出,他现在是非常地高兴。他的这座门面房虽然老了点,但靠着大街,又位于整个荣城最繁忙的地段,升值潜力巨大。就算没有拆迁,单就这套门面,老七也能很轻松就卖个一百多万的。

现在各个城市都在大搞建设、棚户区改造,一些原先拥有住房和门面的人,都跟着大大发了一笔财。俗话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拆迁了,那就吃拆迁。

这些事情有些人觉得不公平,其实却最公平不过了,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靠卖石油,各个大发横财,你能因为自己家门口没有油田,就不让别人卖石油发财吗。如果换了是你自家门口有油田,你会是什么想法?这些原先住户们的房子,也不是偷来抢来的,很多也是辛苦攒了一辈子的钱买来的,像老七这样的人,一家人就全靠收房租的这点钱过日子,如果没了门面房,那一家人的经济来源就断了。他们的要求也不高,要么将来回迁,要么补偿损失,真正漫天要价的钉子户,其实是非常少的。

曾毅对于老七的喜悦能够理解,如果能让这一片的所有居民都享受到城市发展所带来的红利,总比只富了一两个官商勾结的硕鼠强吧。

棚户区改造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改善这些原住民的居住环境,可这个政策在有的地方推行的时候,就变成了单纯的卖地政策,嘴上高喊着为了民生,暗底下却官商勾结,强行征地,很多人一夜之间被流离失所,甚至有的人因为抗拒拆迁被抓进了劳教所、精神病院。

城市发展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要让生活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位居民,都享受到城市发展、经济繁荣所带来的红利。而在很多地方,城市的规划者只是单纯地为了发展而发展,城市的规模一天天在扩大,城市的人口在一天天增加,而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非但享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觉得不堪重负,甚至生活水准还大大不如以前了呢。

送走老七,曾毅开始发愁自己的事,这些定做的药柜、药材,一天没用就成了摆设,现在又遇到这事,难道都搬走吗。

傍晚的时候,陈龙跑了过来,进门就笑道:“曾毅,是不是在发愁你的这些药柜和药材啊?”

曾毅点了头,“是啊,怪可惜的,我当时可是准备要好好做这个诊所的,这些物件,全都用了最好的材料,药材也是我亲自去挑的。”

“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陈龙往那里一坐,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完,道:“前面那条街要开一家新的大药房,我已经跟他们的老板说好了,你的这些药柜、药材,等那边装修好,就全部搬过去。”

曾毅大笑,“陈大哥,你可是解决了一个让我很头疼的问题啊!”

陈龙摆了摆手,心道曾毅真要是处理这些物件,把抢着帮忙的人一定多了去,自己这是沾了近水楼台的光啊,“举手之劳,我这也是为民解忧嘛。他们要开店,药材总是要定的,药柜也要去做,这有现成的直接搬过去,还省了他们定做的时间呢。对于商人来讲,时间就是金钱,他们能提前开业,就能提前赚钱嘛。”

“就陈大哥的这份境界,我看那个局长的位子早就该你坐了。”曾毅笑着开玩笑。

陈龙嘿嘿笑了两声,道:“快了,就这两天的事了。”

“那得请客啊!这回非得让你大出血不可。”

“出,多大的血都出!”陈龙一脸春风得意,池建刚的案子马上就要了结,局里就要任命新的副局长了,自己升迁的事基本是铁板钉钉的事,经过曾毅的几次牵线,尤其是上次曾毅主任科员的喜宴后,自己算是彻底成为了杜若的人,被提拔那是迟早的事。

曾毅又聊到了这一片拆迁的事,道:“这件事怎么会如此突然呢。”

“其实也不突然,规划前几年就做好了,当时也搞得差不多了,结果那位区长因为经济问题被抓了起来,后来被查出与这个项目有牵扯,所以这事就没有人再提了。”陈龙低声解释了几句,又道:“现在区里找来了新的开发商,你知道是谁吗?”

曾毅摇头笑着,“这我哪能知道。”

“飞龙建设!”

“袁文杰?”曾毅大感意外。

陈龙点了点头,“这事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听说这个项目之所以能够重启,还是袁公平在中间使了力呢。”

曾毅心道这个袁公平还真是一点都不避嫌啊,自己建立项目,然后由自己儿子来执行,这真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爷俩啊,他的名字叫公平,可一点也看不出哪里公平。

不过想想也是,像这种半路搁置的项目,如果没有很强力的官员来推动,是很难再重启的。以前的那位区长就是因为这个项目落的马,官场上尤其忌讳这些东西,前任栽在了这个项目上,那么后来的官员必定是避而远之的。

“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如果全盖成商业广场,得卖多少钱啊!”陈龙叹了口气,“等这个项目做完,袁文杰就彻底发了。”

“以飞龙建设的规模和资金,想做这么大的项目,怕是有些困难吧。”

曾毅的眉心不禁有些皱了起来,飞龙建设那个草台班子,到底有多大的胃口啊,这个项目他要搞,保健基地的项目他也要搞,就不怕资金出现问题,到时候把两边的项目都搞黄了吗?

“老袁只要打个招呼,袁文杰还怕贷不到款吗?”陈龙恨恨说着,“不过,听说袁文杰还拉来了一个合作伙伴,是全国排名前三的开发商,实力不俗啊。”

曾毅这就有点明白了,袁文杰到底还是改不了只赚快钱的毛病,飞龙建设根本没有操作商业广场的经验,也没有那么大的实力,这个广场项目的真正执行者,怕是袁文杰找来那个的合作对象吧,袁文杰只要负责帮对方拿到项目和地皮,就可以很轻松地赚上一笔快钱,甚至一毛钱的投入都没有。

不过,这倒是把飞龙建设挡在保健基地项目之外的一个很好借口,曾毅这么想着。

晚上和陈龙一起吃饭,那个大药房的经理也过来了,席间他和曾毅敲定了购买药柜和药材的事,并且付了一笔定金,因为药房的装修大概半个月左右,双方约定好半个月后付剩下的钱,然后拉货。

曾毅想着拆迁的事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搞定的,半个月的时间应该非常宽裕,就和对方定了下来。

之后的几天,曾毅开始寻思买房子的事,每天下班,就出去看看房子,结果一连看了好几套房子,也没找到自己中意的房子。

从卫生厅走出来,曾毅正准备再去看房子,就接到了陈龙的电话,“搬家的车和人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你赶紧回来吧。”

曾毅纳闷,“搬什么家?房子我都还没找好呢。”

陈龙在电话里不好明说,就道:“你先回来吧,回来再说。”

曾毅心里觉得奇怪,打电话推了今晚要看的那套房子,就赶回诊所。

陈龙现在已经是天府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了,肩膀的警衔也换了,此刻他正站在诊所门口,脸色严峻地抽着烟,他的背后就是搬家公司的车,还有几位工人。看到曾毅,陈龙一脚踩灭了烟头,上前几步,道:“放东西的地方我已经帮你找好了,现在就搬吧。”

曾毅看陈龙语气怪怪的,就道:“这么着急搬,出了什么事了?”

陈龙把曾毅往边上拽了几步,低声道:“这一片怕是要强拆了!因为拆迁协议无法达成,今天下午,这一片的居民扯着横幅把解放大道给堵了,搞得省长们都出不了门。现在老七几个带头闹事的,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我看这形势有些不对呐。”

格局高低

“这么严重?”曾毅抬了抬眉角。

“就这一片的房子,别看有些破旧,价格每平米至少都八九千块了,如果是门面房的话,价格更贵,可协议补偿价是一刀切,每平米才给补一千一百块。”陈龙提起这个,也是有些愤愤然,“房子就算再破,好歹一家人还有个住的地方吧,真要是被拆了,就靠那点补偿款,连个小居室的首付都不够,你让这一家人都住哪里去?这事不管换了谁,都不能答应啊。”。

曾毅对于政策,多少也了解一点,道:“我记得按照荣城的拆迁管理规定,拆迁是要按照市价来进行补偿的啊。”

“那得看对谁了,如果是袁文杰当开发商,那规定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陈龙跺了跺脚,“不说了,赶紧搬吧,今天那些人把解放大道一堵,老袁肯定是盛怒至极,我看强拆是肯定的了,到时候一片混乱,你的这些家当怕是不保啊。”

曾毅心里一股怒火升起,这袁文杰真是混蛋到了极点,这一片至少住着有几百户人家呢,如果按照这个价格强拆的话,那几乎就是一夜之间,这几百户人家,都要面临着流离失所、家破人散的局面了,甚至还可能是家破人亡。

古人讲,破家知县,灭门令尹。可到了今天,袁文杰一个无官无权的商人,竟然可以让几百户人家顷刻间家破人散,其行径之恶劣,破坏力之巨,比古时候的贪官恶吏还要令人发指。

“老七现在怎么样了?”曾毅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陈龙摇了摇头,道:“别问了,还是抓紧时间搬吧。”

“不搬了!”曾毅一甩胳膊,负手站在了那里,“我倒要看看,这个袁文杰究竟能无法无天到何种地步。”

陈龙急得脸上都掉汗珠子了,何必呢,小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那袁文杰之所以敢如此嚣张霸道,还不是靠着他那个老子嘛。别看袁公平只是个常务副省长,在省常委里也只排倒数第三的位子,可那毕竟是省委常委,堂堂的中管干部,就算是方南国亲自出手,也无法彻底斗倒袁公平的。

只要袁公平一天不倒,袁文杰就可以继续逍遥下去。听说袁公平很快还要升任省长,到时候就是堂堂的二号人物,可以直接跟方南国叫板了,更是谁也奈何不了他了。

陈龙看曾毅那样子,就知道劝是没有用的,算了,自己就好事做到底,等曾毅上班之后,自己直接撬门搬家就是了。

唉,也只好如此了!陈龙心里郁闷地想着,好在强拆也拆不到曾毅的头上,就算要强拆,自己事先也会得到消息的,到时候想法把曾毅诓走就是了。

作为专政机关的一份子,陈龙再清楚不过强拆是个什么场面了,他也不怀疑曾毅有一腔的热血,可抗拒强拆,那就是在抗拒政府的决定,下场怎么可能会好,不知道有多少硬出头的好汉,现在都被送去劳教了,或者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在强大的政府机器面前,任何人,包括个体官员在内,都是非常渺小的。

远的不说,就说老七,平时在这条街上也是吆五喝六,算是个人物,可今天往解放大道上那么一站,转眼就被收拾了,这会工夫还指不定关在哪,受到什么待遇呢。

看曾毅转身进了诊所,陈龙只得跺了跺脚,招呼搬家公司的人先回去,明天再来。

清江大饭店的顶楼,还是在锦绣厅,只不过吃饭的主角换了,袁文杰正在这里宴请自己的合作伙伴,久泰集团的老总董力阳。

“董总,我敬您一杯!”袁文杰提起酒杯,“预祝咱们合作成功!”

董力阳是个五十岁出头的中年大汉,从面相看,一脸憨厚,仅凭第一印象,很难把他和一家市值八百多亿的大型集团公司联系到一块。在国内,久泰集团绝对是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他开发的楼盘,一定会大卖特卖,成为当地楼价的指标;而久泰百货也是开遍了大江南北,甚至很多人把一个城市有没有久泰百货,当作衡量这个城市是否繁华的标准。

“袁总客气了!”董力阳举起酒杯,轻轻和袁文杰碰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呵呵的表情。

袁文杰表现得相当豪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袁总难得来一趟荣城,作为东道主,我肯定要招待好,今晚咱们不醉不休。”

董力阳摆了摆手,笑着斜靠在椅背里,道:“老了,不能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比,现在是一喝酒,就要难受好几天。非常感谢袁总的盛情招待,我心领了,至于这酒,我看就适可而止,尽兴就好。”

“那就主随客便,咱们喝尽兴就行!”袁文杰也不强求,事实上他也无法强求,董力阳这个商人可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憨厚,这个人非常有手段,能量也不小,跟各路的神仙的关系都处得相当好,这也是久泰集团能够越做越大的一个重要原因。

董力阳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他这次之所以下重注在荣城投资,一是看好南江省的经济发展,二是袁文杰手里的这块地皮实在是价值很大,很符合董力阳向来“大投资、大收益、大效益”的投资风格。他相信,只要久泰商业广场在荣城建起来,必定会成为荣城新的地标建筑,那时候自己只要等着数钱就行了。

董力阳看起来胃口不是很好,只是浅尝辄止,就放下了筷子,他道:“袁总,听说那块地的拆迁工作不是很顺利,下午还有居民到政府抗议!”

袁文杰一摆手,满不在乎地道:“董总放心,不出几天,我就能让那块地盘上的人统统滚蛋。”

董力阳微微颔首,他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块地属于商业开发,拆迁补偿款肯定是要由开发商来承担的。久泰集团已经按照和袁文杰事先约定好的合作条款,往两家联合的开发公司注入了一笔巨资,这笔资金主要就是用来支付征地补偿款,以及项目前期筹备所要需要的资金。

久泰集团是个很大的上市公司,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和口碑,董力阳支付的这笔资金的规模,完全可以满足这些原地居民的拆迁要求,但现在仍然出现了抗议拆迁的事,董力阳就觉得自己这一次,很有可能是挑错了合作伙伴。

这也是他亲临荣城,向袁文杰施加压力的一大原因,那笔资金被袁文杰以各种借口划入拆迁办的账户后,就失去了下落,其中的猫腻,可想可知。

这种事情董力阳见得多了,他并不关心这笔钱到底是被袁文杰黑了,还是当地的政府截留了,他只求能顺利开工,顺利完成这个项目的开发,而不要因为某些事让久泰集团的声誉和效益受到损失,甚至他宁可多花钱,也不愿意让这些让节外生枝的小事,耽搁了工程的进度。

通过今天这件事,董力阳在心里有些看不起袁文杰,这是个鼠目寸光、拎不清轻重缓急的笨蛋啊,格局太低了,现在房地产行业如此景气,只要能够顺利完成项目的开发,有的是钱等着你去捡,何必在乎眼下的这点小投入呢。

“有袁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董力阳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项目的进度很紧呐,现在资金、人力、物力,已经基本到位,没有到位的,也正在积极往荣城这边调配,我不希望因为某些不必要的小事,影响到了项目的进度!”

话点到这个份上,袁文杰岂能不明白董力阳的意思,不过他也确实没有董力阳的那份气魄,他只知道自己吃进肚里的东西,就绝对不能再吐出去。

“董总放心!我心里有数,绝对耽搁不了董总的工期。”

董力阳也只能相信袁文杰的这句话了,毕竟袁文杰是南江省有名的衙内,能量不可小觑,他笑道:“只要我们齐心合作,顺利完成这次的项目,我可以保证袁总能赚这个数。”董力阳伸出一只手掌,将五根手指都伸直了。

袁文杰顿时心花怒放,自己这次相当于是一分钱都没出,就白赚了五个亿,这笔生意,做得实在是漂亮啊。不过转眼间,袁文杰又在想,如果加上这次黑掉的补偿款,自己就是赚了七个亿啊,这董力阳的钱,还真是好赚。

“董总,我再敬你一杯!”袁文杰喜不自禁,再次举起杯子。

“客气了,客气了,我敬袁总。”

锦绣厅内一团和气,两人都是笑容满脸,可心里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就在董力阳认为袁文杰是个鼠目寸光的白痴同时,袁文杰也用自己的生意经标准,将董力阳划到了傻子之列。

董力阳信奉的是“大投入,大产出”,而袁文杰追求的是“不投入,大产出”。

对峙

第二天陈龙带着搬家车又去曾毅的诊所,结果半道就回来了。他接到电话,那一片的居民再次发生聚集事件,前方的路已经被封了,上级要求他立刻带人过去处理这件事。

陈龙暗道头疼,自己刚上任,屁股还没坐热,怎么就碰上这倒霉的事呢。他只得再次让搬家公司的人回去,然后自己开车前往事发地点。

二三百号的居民,此刻正聚在一栋老式小楼前,高唱国歌、大声喊着口号,并且扯出横幅声讨黑心开发商。

昨天挑头闹事的老七等人刚被控制,转眼这些居民又聚在了一起,这说明什么?说明袁文杰这次实在是把人欺压得太狠了,这些老百姓的要求也并不高,有一个居住的地方,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袁文杰这种恶劣行径,等于是要逼得这些人家破人散啊。

陈龙到了现场,就始终皱着眉头,他心里很清楚,除非是袁文杰善心大发,提高补偿标准,否则这事很难解决,聚集事件很可能会一而再,再而三爆发。

现场已经有了几名警察在维持秩序了,但明显势单力孤,只是远远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到陈龙出现,跑过来一位民警,满头冒汗地道:“陈局,这事不好处理啊!”

陈龙脸色阴沉,“你是怎么干吃的,为什么这些人会再次聚集?”

那位民警很委屈,道:“陈局,这事不能怪我啊!居民们听说拆迁办要下达强拆通知书,群情激愤,这才聚集到了一起,我们也是做了很大的工作,才让他们没有上街去堵路,让事情处于一个可以控制的局面。”

陈龙一听就怒了,“造谣的人控制起来没有?”

民警脸色有些尴尬,“这个……没有。”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对于这种造谣生事、挑唆煽动的坏分子,坚决不能手软,一经发现,就要立刻处理!”

民警朝居民聚集的地方使了使眼色,小声说道:“这个消息,是飞龙建设的人说的……”

陈龙立刻明白了,敢情这不是造谣,飞龙建设的人既然敢这么说,强拆的事多半是真的了,他的眉头再次深深锁起,这事不好处理了。如果袁文杰不肯退让的话,今天就算能劝散群众,也必将是后患无穷,等事情真的闹大了,警方就很被动了,相当于是被袁文杰给绑架了,到时候不想采取强硬手段,也必须上手段了,否则这事一直闹下去,警方最后要背一个“处置不力”的黑锅。

老式小楼前,居民们正在和飞龙建设的人对峙着。

“就你们那些破破烂烂的楼,连狗都不睡,能给你们补偿就很不错了,还想卖上高价,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识相的,赶紧拿钱滚蛋,别等过几天房子自己老塌掉了,可就连这点钱都不值了!”

“我呸!”人群中有人骂了起来,“没人求着你买我们的房子,你们现在就滚吧,我们的房子就是塌了,也不会卖给你们的!”

“对,我们不卖!”人群大喊。

“你们脑子没进水的话,就好好拎拎清楚,这一片肯定是要拆的,今天不拆,明天也要拆。今天你们要是乖乖搬走的话,我们还可以考虑出人出车,免费帮你们搬,要是拖着不搬,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话的,正是前几天被曾毅收拾了的疤脸和黑瘦矮个子,这两人带了一大群壮汉,正虎视眈眈站在居民的对面,一个个手持钢管,目露凶光,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货,都是平时打架斗殴的街头流氓,有的甚至还几进宫,要说打架伤人,这些人可都不会手软。

“早点搬家,早点受益,赶紧滚他娘的蛋,才会有出路!”

“不管搬不搬,这里也要拆,搬得晚了一分钟,就别怪咱们手里的棍子不长眼,到时候打死打残,那都是你们活该!”

“想清楚啊,强拆那可不是闹着玩滴!等强拆通知书下来,你们再聚众闹事,抗拒执法,那就是跟政府的英明决策作对抗,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被抓去劳教,或者关进精神病院,那时候后悔可就晚了啊……”

“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可不要分不清啊,更不要受了某些人的挑唆,中了坏人的奸计,到时候人财两空,你哭都来不及。”

这帮流氓恶霸,也并非全然四肢发达,他们中的人,有的唱黑脸,有的唱红脸,对居民连哄带吓,上演着一出丑陋的双簧戏码。

不过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人群中有人喊道:“我们手续齐全合法,凭什么强拆我们,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我们要去告你们。”

疤脸“呸”地吐掉烟头,伸手凶神恶煞地指着那人,道:“王法?昨天闹事的那几个人,现在是什么下场,难道你们不清楚?告诉你们,对抗王法,就是这个下场,你们要是再执迷不悟,就跟他们一个下场!”

“别天真了,小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有钱拿,总好过花钱付医疗费吧!”

“你们睁眼看看,连警察都站远了不敢过来,识相的,赶紧滚蛋吧!”

一群流氓说话的同时,把钢管敲得当当直响,声势骇人。

远处的陈龙可被气坏了,妈的,太嚣张了,要不是上级给老子的命令只是维持秩序,老子早把你们几个小流氓给收拾了。

群众们被流氓的阵势一吓,气势顿时有些不足,有人喊道:“有本事,你们把这栋小楼也拆了。”

“呦喝,叫板是吗?”疤脸看着被居民围住的那栋老式小楼,道:“实话告诉你们,这栋楼,那也是要拆的,强拆通知书一会就送过来了!”

远处陈龙暗道袁文杰真是嚣张,这小楼是原八路军驻荣城办事处的旧址,是文物单位。按照规划,正在筹建的商业广场用地,是不包括这栋小楼的,没想到袁文杰胆大包天,竟然连文物单位也敢拆。

居民们不信,道:“有种你们就拆了这栋楼,这可是文物,是八路军办事处!”

“文物个屁,在老子眼里,那里就是一栋危房,不拆也会自己塌的!”疤脸恶狠狠说到,这些人真是幼稚,以为聚在这个地方,就可以躲过强拆吗,八路军,那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

疤脸很清楚,这栋楼肯定是要拆的,因为这栋楼正好位于这一片的中心,如果不拆,不管商业广场怎么做规划,都是不伦不类的,袁文杰早已做通了文物局的关系,这栋楼非拆不可。

等拆了,就说是房子年久失修,周围施工时突然垮塌,反正这栋楼平时也没几个人来参观,非但不能为市里创造效益,每年还要贴钱进去维修,塌也就塌了,谁会来管这种小事呢。

疤脸的话惹怒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那人上前几步,高声喝道:“无法无天!我看你们谁敢强拆这里!”

这人是这栋小楼管理处的负责人,叫做孟群生,他本以为怎么强拆,也不会拆到自己的头上,但最近两天上级领导频频暗示,让他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刚才疤脸那么一说,孟群生就忍不住站出来呵斥,太胆大妄为了,连革命旧址也敢强拆,眼里还有没有党啊!孟群生每天在这里为前来参观的人讲解革命历史,讲得多了,这栋老楼在他眼里,也就是圣地了。

人群看有人出头,而且还是个国家干部,顿时就有了主心骨,齐齐喊道:“不能拆!不能拆!”,然后就有人开始高唱国歌,声音威武雄壮,一时间群情激愤。

疤脸恼羞成怒,他有些压不住阵脚了。本来按照计划,是要先拆居民楼,再拆办事处的,现在看情况,只能先拆了这栋小楼了。这里一拆,对于这群屁民的抵抗士气绝对是个很大的打击,有人心中幻想破灭,就肯定会搬走的,只要有人肯搬,那就好办了,剩下的全他娘是钉子户,对付起来就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孟群生,你娘的不想干了是吧!”疤脸跳脚骂着孟群生,这个顽固不化的王八蛋,竟然连上级的招呼都不听。

孟群生单手叉腰,指着疤脸,“我干不干,那得由组织上说了算,你一个无官无权的流氓,有什么权力对我指手画脚!告诉你,只要我还在这里当一天的负责人,你们就别想强拆这里!”

孟群生好歹是个国家干部,训斥几个流氓,自然是气势十足,有恃无恐。

人群顿时士气大振,纷纷喊道:“谁要是敢拆一块砖,老子就跟他拼了!”

“对,拼了!”

远处的陈龙暗道不妙,这个孟群生也是个傻货,你这不是火上浇油,激化矛盾吗?陈龙朝背后的几位民警使了使眼色,只要情况不对,他就准备出手干预,不能把事情弄大。

疤脸彻底怒了,他今天带这些流氓恶霸过来,就是要给居民们一个下马威,把那些胆小怕事的人,先吓走一部分,眼看有效果了,却被孟群生这么一弄,前功尽弃。疤脸一咬牙,把手里的钢管抓紧几分,看来今天不让这些人见点血,他们就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

“兄弟们,抄家伙!”

疤脸的眼睛瞅准了人群里闹得最欢的那几个,准备动手了。

陈龙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手开始朝枪套摸了过去,必须出手了,再不出手,事态就要失控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陈龙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都给我住手!”

回马枪

陈龙回头去看,正好看见曾毅,他心道坏了,曾毅还真的跟袁文杰耗上了。他伸手想拦住曾毅,却被曾毅一瞪眼,给吓住了,愣是没敢拦。

曾毅一脸铁青地走到那群恶棍跟前,道:“你们这两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上次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

疤脸和黑瘦顿时头疼无比,他们俩在曾毅手里栽过跟头,曾毅这一露面,他们就知道今天怕是什么事也办不成了,“曾大夫,我们这次可是受了拆迁办的指派,前来做强拆的工作,我们是在执行政府的英明决定,请你不要干扰!”

曾毅眼皮子夹都没夹对方一眼,道:“是吗?强拆通知书呢,拿出来我看看!”

疤脸顿时气馁,强拆通知书还没下达呢,是袁文杰让自己这群人先过来,给这些居民一个下马威,“曾大夫,这……”

“拿不出来就给我滚!”曾毅喝到。

疤脸背后的一群恶棍顿时怒了,拿出钢管指着曾毅,“小子,找死是不是,信不信你大爷现在就灭了你!”

黑瘦矮个子伸手挡在这群恶棍的前面,对曾毅道:“曾大夫,这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我认得你,但我的这群兄弟可不认识你,一会要是真伤到了你,可就不好看了!”

曾毅冷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讲话!”

黑瘦矮个被曾毅无视,那张脸顿时一阵红一阵黑,看得出他是极度愤怒,上次他被曾毅打了一顿,是技不如人,可今天自己有这么多的人,怕个屁,你小子再能打,难道还能放倒我这几十号的人吗?

“曾大夫,你可要想清楚,如果没有上面的同意,我们怎么敢如此强拆,真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黑瘦矮个恨恨地看着曾毅,目露威胁之意。

“你是在教训我吗?”曾毅眉角一抬,双眼阴测测地盯着黑瘦矮个。

黑瘦矮个被曾毅眼中突然冒出的杀气给吓到了,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才站住脚跟,嘴上兀自强硬道:“我是在提醒你!”

眼看气氛不对,疤脸跑出来打着哈哈,道:“曾大夫,这是何必呢,你想怎么样么?”

疤脸很清楚,自己这个级别的人,犯不着去得罪曾毅,听说市局大局长杜若,跟曾毅都是称兄道弟,今天真要是闹僵动了手,把火烧到杜大局长那里,自己这几十号人,还真是不够看的。上次在派出所蹲局子的滋味,疤脸是尝够了,简直是不堪回首。

“我刚才没有说清楚吗?”曾毅看着疤脸,“拿不出强拆通知书,就给我滚!”

疤脸脸上的肉突突跳了两下,他心里也是非常生气,不过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忍了。既然你姓曾的跳出来,愿意当这个路见不平的好汉,那我们就给足你面子,让你出这个风头,但要是我们下次再来拆的时候,你还是这样闹,那就是你姓曾的不厚道在先了。

我还就不信,你姓曾的能整天没事干,二十四小时守在这里吗。

疤脸想到这里,一挥手,道:“兄弟们,今天就给曾大夫个面子,咱们撤!”

黑瘦矮个也知道今天是搞不成了,除了曾毅,上次把自己抓起来的那个警察,也在远处虎视眈眈呢,警察能到现场,就说明现在上面的意见不统一,估计还是希望事情能妥善解决,否则这种场面,警察早都躲着不露面了。

不过,黑瘦矮个还是不甘心,他用钢管指着那些居民,道:“别以为躲得过初一,就能躲得过十五,这里是非拆不可。今天老子先给你们做做思想工作,等强拆通知书下来,我们再来做工作,可就不是说说这么简单了!”

众恶棍虽然不忿,但看领头的发了话,也只好拖着钢管,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现场。

背后的居民,顿时像打了一场胜仗,齐声欢呼,再次高唱起了国歌。

陈龙此时赶紧上前,拖着曾毅离开了现场,一边道:“你怎么这么冲动呢,这样意气用事,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曾毅怒道:“碰上了怎能不管,难道就看着那些人用钢管把老百姓砸个血肉横飞?”

陈龙知道曾毅的脾气,也不辩驳,道:“最好还是能想个办法,让上面施加压力,除非袁文杰肯退上一步,否则这事无法妥善解决的。”

曾毅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己能拦住一次、拦住两次,但绝不可能永远拦着,只要拆迁办下达强拆通知书,那不合法的东西,也会按照合法的程序走,到时候自己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拦得住。陈龙说得对,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让袁文杰退步,让他按照市里的规定进行补偿,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曾毅有些郁闷,方南国这次走的可真不是时候啊,要是他在南江,自己还能为这些居民说几句话,可现在他人不在南江,自己在省里的其他几位重要领导那里,又没有什么影响力,这事很难办啊。

“我会想办法的!”曾毅黑着脸道。

陈龙叹了口气,他心里也非常同情这些居民,可跟曾毅一样,他也是有心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去帮,作为专政机构的一份子,他再清楚不过,如果居民聚集的事件再闹下去,就算没有强拆,上面出于维稳的需要,也会采取必要的专政手段。

陈龙道:“现在上面对于是否强拆,还有点犹豫,这事可能会拖个几天吧。”

曾毅点着头,看来自己必须尽快想个办法了。此时他再次感受到一种人微言轻的痛苦,如果没有权力,你就是想做点正确的事,也是这么地难啊。

陈龙又劝曾毅赶紧搬家,不过曾毅是铁了心,不看到这里的事妥善解决,他绝对不搬。

陈龙无奈,看到曾毅离开,他再次返回居民聚集的地方,进行劝散工作,连哄带骗,好容易才把那些聚在一块的居民打发回家。

曾毅想着暂时不会有事了,就去了卫生厅上班,等下班回到诊所门口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色稍微有点暗。

正要推门进去,前面传来大喊呼喊:“救命啊!”

曾毅就看到有一个人远远跑了过来,浑身都是血,身后跟着几位手持钢管的壮汉。

那人跑了几步,突然摔倒在地,身后的壮汉追上来,举起钢管就砸,一边大喝:“叫你狗日的多管闲事!老子倒要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打死活该!”

劈头盖脸的棍子砸下来,那人发出痛苦哀嚎,但很快声音就弱了下去。

“住手!”

曾毅大喝一声,跑了过去,直接一脚,就把其中一个壮汉踹出去好几米远。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些手持钢管的家伙,就是中午疤脸带着的那些恶棍。

这回曾毅是真愤怒了,手下毫不留情,他把一个恶棍的胳膊一拽卸掉,然后使劲一个反转,再抖了两下,就算是彻底把这家伙胳膊上的骨头给抖散了,就算是有神仙出手,也不可能再把这家伙的胳膊给拼回去了。

有个恶棍举着钢管要砸过来,曾毅斜身一个横扫,就听“咔嚓”一声,对方仰面飞出去几米,然后倒在地上开始吐血,不用想,都知道肋骨肯定是断了几根。

其他的恶棍一看,知道曾毅厉害,当即架起自己的同伴,“呼拉”一下全散了。

曾毅也不去追赶,他急忙蹲下身子,去看地上那人的伤势,在脸上摸了一把血,他才认出这人是谁,就是中午居民聚集的那栋老楼的负责人孟群生。

翻开眼皮,孟群生已经有些神光涣散了,曾毅赶紧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找出一个瓷瓶,倒出几颗红色的药丸,然后掰开孟群生的嘴塞了下去。

过了一小会,就听见孟群生的鼻孔里出了一声气,然后开始急促呼吸,曾毅就知道孟群生的命算是保住了,他又为孟群生匆匆检查了外伤,做了止血处理,然后拨通120,让医院的救护车赶紧过来。

一个小时后,省人民医院的急救室外,外科大夫向邵海波做着汇报:“病人身上多处骨折,四肢的骨头都被打断了,其中右手的伤最为严重,小臂三处骨折,上臂五处骨折,骨头粉碎得厉害,我看很难恢复了。不过曾专家正在里面尝试手法复位,效果目前还不知道。”

邵海波沉着脸,他也知道这是因为强拆而发生的一起流血事件了,因为隔壁急救室,也送来一位伤势差不多的伤者。

那位大夫接着汇报,“好在生命没有危险,插入内脏的几块骨屑,已经被取出来了。”

过了十几分钟,曾毅从手术上走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目光中依旧充满了愤怒。

“师弟,怎么样了?”邵海波急忙上前。

“骨头已经被我归到原位,情况不怎么乐观,估计能恢复个七八成吧!”曾毅怎能不愤怒,今天要不是碰上自己,孟群生这条命肯定就交待了。

“真是无法无天,很难想象,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呢!”邵海波也是大为震惊,相关的细节他已经知道了,就是从送隔壁那位伤者来医院的群众嘴里知道的。

曾毅上午把那伙强拆的流氓赶走之后,周围的居民就慢慢散开回家了,大家正吃晚饭的时间,黑瘦矮个又领着强拆队来了,还带了一台铲车,准备强行拆除那栋老楼,当时孟群生和另外一位工作人员在场。

周围的居民得知消息赶过来帮忙,那伙流氓就扔下铲车跑了,现场只有倒在血泊里的那位工作人员,大家就赶紧把他送进了医院,孟群生则是被曾毅送过来的。

告状

陈龙匆匆赶到医院,看到曾毅,就急忙问道:“曾毅,你有没有事,我听说你跟那伙恶棍动了手。”

曾毅此时正在气头上,听到陈龙这话,就质问道:“两个国家干部,就差点被打死在街头,你们警察就是这样保一方平安的!”

陈龙也是一肚子的火,谁能想到袁文杰的人会如此狡诈,曾毅出面阻拦,他们就很识相地撤退了,等曾毅不在,他们又一个回马枪杀了回来。陈龙接到群众报案赶到现场时,什么都晚了,警察也不是神仙,能提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动手。

“人抓到了没有?”曾毅又高声问到。

陈龙听声调,就知道曾毅这回是真生气了,他道:“我们赶到现场时,所有人都跑光了,就剩一台铲车。”

曾毅瞪着眼质问:“跑了就没法抓了吗!跑得了和尚,他还跑得了庙吗!”

陈龙知道曾毅在气头上,也不争辩,站在一旁不吭声,心里却很是叫屈,就算我明知这件事是袁文杰指使的,但没有上面的命令,我哪敢到飞龙建设去抓人,别说是我,就是杜大局长,也不敢这么做啊!

“行了!”邵海波出来打圆场,“警察办案那都是有流程的,陈局也有自己的苦衷不是。”

曾毅一拳砸在墙上,不再说话,他也知道这么说陈龙,有些委屈对方,但胸中就是一口气咽下去吐不出来,憋得他难受。

陈龙的心里也不好受,他刚当警察的时候,也是怀着除恶扬善的理想,这么多年过来,虽说他也见多了这种肮脏事,已经有些麻木,但像袁文杰这样嚣张霸道的,也是头一回遇到,先是逼着这一片的居民贱卖房子,再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拆规划之外的文物单位,两位工作人员还差点被打出人命,如此劣行,简直令人发指。

看曾毅没事,陈龙待了一会就走了,他还得回现场布置警力,出了这档子事,居民的情绪有些激动,再次围在了那栋老楼前,现在天也黑了,如果处置不当的话,很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群发事件。

“小毅,晚饭还没吃吧?”邵海波过来拍了拍曾毅的肩膀,“伤者现在已无大碍,你也不要在这里站了,跟我回去吃饭吧。”

曾毅胸中有气憋着,怎么可能吃得下,他摆了摆手,道:“师哥你先去吃吧,我不饿,再坐一会。”

邵海波叹了口气,今天这事让他最寒心的地方,是伤者单位的领导,竟然到现在也没一个人出来露面,伤者是为了保护文物单位受的伤,而上级领导却因为害怕袁文杰的权势,选择了避而远之,这种领导、这种表现,实在太让人齿冷了。

曾毅坐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他今天下午也尝试去解决这件事了,但情况很不乐观。南江省的老省长马上要到点退休,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件事了,再说了,这件事跟袁公平有关,老省长这时候去插手这件事,无异于是挡着别人进步,会被别人所忌讳的。

老省长只想站好最后这班岗,而袁公平则是野心勃勃,最近他接任省长的呼声很高,在省政府那边,几乎已经是他说了算。而在省委这边,因为方南国不在家,大家都有些魂不守舍,谁也不想过多插手这样棘手的事。

半个小时后,楼道里传来嘈杂的声音,然后有苍老的声音在喊:“群生!群生你在哪?”

曾毅看过去,发现楼梯口走出几个人,扶着一位白发苍苍、脸上长满了老人斑的老人,老人非常焦急,肩头一高一低地往前急走,一边在高声呼喊。曾毅这才发现,老人的半截右腿没了。

“你们找孟群生?”曾毅起身问到。

老人便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曾毅的手,“群生在哪,有没有事!”

“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目前正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曾毅指着旁边的重症监护室,简单讲了两句,问道:“您是他的家人吧?”

老人就冲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使劲去推门,曾毅急忙拦住,道:“老人家,请不要这样,里面全是设备,外人是不能进的。”

老人一瞪眼,道:“我是病人的老子,我看自己的儿子,难道也不能进?”

曾毅没有生气,他理解老人此刻的心情,解释道:“这是为了病人好,病人的骨头多处骨折,现在刚刚接好,你进去一晃动,或者引起病人激动,就会导致骨头二次错位,那样对病人的恢复不好,很可能会留下终生遗憾。”

老人推病房的手,力气就小了几分,他的右腿没了,对于残疾带来的各种人情冷暖,他最有体会,他绝对不想自己的儿子也跟自己一样留下遗憾。

曾毅又道:“而且病人现在正在昏迷,你进去也说不上话,不如就隔着窗户看一眼吧。你放心,他的生命没有危险。”

医生们听到楼道里的喧哗,也走了出来,听到曾毅的话,就道:“老人家,今天要不是曾专家,你儿子肯定是难逃此劫了。是曾专家打跑流氓,把你儿子从乱棍之下救出来的,也是曾专家把你儿子及时送进医院,要是晚来几分钟,就很难抢救过来了。”

旁边另外一位医生接口道:“伤者的骨头碎得很厉害,要想复位,就要动大手术的,可病人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身体状况根本不能支撑大手术,要不是曾专家用手法复位,你儿子的命就算抢救过来,也会留下重大残疾。”

这位医生可就没有曾毅那么委婉了,直接就说残疾,曾毅只说留下遗憾,是因为他看到孟群生的父亲也身有残疾,所以不忍心再刺痛他,让老人痛上加痛。

送老人来的那几位,都是老楼附近的居民,他们此时也认出了曾毅,道:“孟大叔,上午那些恶棍来的时候,就是这位曾大夫吓跑了他们,算起来,他救了群生两回呢。”

老人一听,有些惭愧,他就朝曾毅鞠了一躬,感激道:“曾大夫,谢谢你了,你是大好人啊,我们群生这次大难不死,全亏你了,刚才我……”

曾毅上前扶住老人,心里很不是滋味,道:“老人家的心情,我能理解。”

老人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结果只看到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的孟群生,这哪里还是早上出门上班时的那个孟群生啊。

“这帮畜生!”

老人一看之下,目眦欲裂,举着拐杖道:“我要去告他们,不把这帮畜生绳之于法,我死不闭眼!”

周围的人立刻劝道:“孟大叔,消消气,现在好在群生的命保住了。告状是没有用的,昨天我们也上省政府告状了,可……”

老人把拐杖在地上狠狠一跺,“省里没人管,我就去京城,我不信,这天下就没有一个敢于主持正义的青天了!”

周围的人都是叹气,上访告状的人是个什么下场,他们也都听说过,官官相护,你到什么地方,怕是都告不赢啊,根本就没人敢管这件事。

老人脸色通红,非常激动,“堂堂的八路军办事处,他们也敢拆,这还是不是我党的天下。豁出去我这条老命,我也要为群生讨回一个公道!”说完,他猛烈咳嗽了两声,“电话,给我电话,我现在就要去告他们!”

周围的人有电话,也谁也没给,怕老人再乱打电话遭来横祸,那老孟家就算是完了。

老人看没人动,就冲到曾毅面前,“曾大夫,把你的电话,借给我用一下!”

曾毅憋一口气,都觉得难受,何况是病人家属,他怕老人再气出个好歹,就拿出自己的电话,递给了老人。

老人气得浑身哆嗦,按了半天,终于按出一个完整的电话号码,然后打了过去。

秦一舟吃过晚饭,正坐在家里的客厅看着电视,电话响了起来,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他不想接,但稳妥起见,还是拿起来,问了一句,“找谁?”

“小秦!”

秦一舟的身子立刻就站直了,对方开口就叫小秦,显然没有打错电话,敢这么称呼自己的人,能有几个啊,“我是秦一舟,请问您是……”

电话里传来激动的声音,“我是老孟,我要见老首长,我要告状!”

秦一舟一听老孟,就知道是谁了,赶紧道:“孟叔,你别激动,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讲!有天大的委屈,也有我和老首长为你做主。”

秦一舟跟了乔文德二十年,老孟在乔老心里是个什么分量,他最清楚不过了,那可是乔老当兵时的警卫员,老部下了,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当年为了救乔老,老孟被炸断了一条腿,这才不得不退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老孟现在肯定也是一方诸侯啊。

老孟这些年的日子过得非常清苦,但他从来没有因为救命之恩,向乔老提过一个要求,伸过一次手,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乔老觉得心里亏欠。

秦一舟心里很明白,乔老对老孟的感情很深,心里一直都记着自己的这个老部下和救命恩人,不知有多少次,他嘱咐秦一舟,有机会就去帮自己看看老孟,帮着解决一下生活困难。

而今天,这个几十年都不向老领导提要求的硬汉,竟然主动打电话过来,而且是要告状,可见,这位硬气了一生的老人,眼下肯定是遭遇到了很不公正的遭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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