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有记忆时便和母亲住在青丘女儿国,青丘女儿国说起来是一个国家,其实不过是偌大青丘疆域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山谷。谷中有一眼绝情泉,饮上一抔忘情水,便可忘记前尘往事,无情无欲地度过平淡如水的下半生。
说起来惭愧,一万年来,我少说也喝了几千桶的忘情水,却始终不是个心无杂念的纯洁小灵芝。我在梦里总是梦见一个人的背影,他是一位拿着流光神剑的神族银袍将军,在万千魔兵之中手起刀落,所向披靡,所到之处,魔兵尸横遍野,他身上的白袍却纤尘不染。
【一】醉美人
“这副四海八荒图怕是过期了吧!”
我把那块从娘那里偷来的沧桑破烂得就快成渣的虎皮地图小心叠好揣进衣袋,站在漆黑的池水里抹了一把脸,望着眼前的香艳画面一脸懵。
氤氲水汽中,一位肤白貌美的仙君慵懒靠在池边,手持一瓶琼浆玉液仰头饮着,白皙的脸上已经微醺,两颊一片酡红,在这升腾的雾气中愈发显得唇红齿白,妖艳异常。
尽管他看起来弱柳扶风,且脸蛋美得不可方物,但因着他露出水面的修长脖颈上的喉结,我还是可以分辨出他是个正经的男神仙。
他似乎并没察觉到我的到来,把已经喝干了的酒壶随手一扔,溅了我一头的黑药汁。
我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药汁,十分淡定地继续看戏。呵,这点药汁算什么,青丘的绝情泉旁,我不知被狐妖姐姐们诸如金钗、玉佩、笛子等定情信物砸过多少次,早就已经习惯了。
透过氤氲水雾,只见他眼神迷离地望向正前方,伸出纤纤素手在空中描述着一个女子的轮廓。情至深处,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涓涓流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也似被蒸腾的热气灼伤,泛着细密的红血丝。
剑眉微蹙,两靥生愁,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此情此态,简直比青丘最楚楚可怜的狐妖姐姐还要楚楚可怜,是个人看了都会心疼,都要忍不住去帮他拍拍背。
而事实上,作为资深情伤开解员的我也出自本能地这么做了。
“这位仙君,你没事吧?”我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殷切询问。
他却似乎咳得更厉害了,“你,你是谁?”
“我是来天界串门的,初来乍到,还请美人多多指教。”我一边无措躲着他仙法掀起的水花,一边急匆匆解释。
闯进人家的浴池看了这么久的热闹是不太礼貌,但是现在为什么搞得我像个欺负良家妇女被人放狗咬的恶霸!
水花终于消散,我刚刚放下挡在脸前的胳膊,却听得“扑通”一声响。
循声望去,只看到水面上漂浮着的美人的几缕秀发。
嗯……大概美人都是娇弱的!
【二】物种歧视
这厮看起来很柔弱,拖起来却很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水底捞出来,又平放在池边的鹅卵石上。
我抹了一把脸上湿答答的药汁,看他咳出了呛入腹中的黑药汁,该是快要醒了,便打算“做好事不留名”,拍拍他的脸蛋走人。
如果我知道拍拍他的脸蛋,会导致这厮怒目圆睁,脖子一歪,气晕过去,我绝对不会多此一举,无论他的脸蛋是多么地滑嫩白皙有弹性。
一人手欠一人当,我既拍晕他,便要对他负责。
我是一株灵芝,一株心地善良的万年灵芝,时刻准备着为治病救人贡献自己的力量。
我单手一挥,变出一个药罐子,又熟练地生了火。我要把自己好好煮一煮,煮出起死回生的药汁给美人喝。
半碗药汁入喉,他慢慢睁开迷蒙的双眼,眸子里蕴满惊喜凝视着我,脸上笑容温润如千年暖玉。
“这位美人,你不必太感动,治病救人,是我万年灵芝应有的职业操守……”
我话还没说完,美人便将我狠狠推开,继而一股猛烈罡风将我掀落到黑乎乎的药浴池中。
美人心,海底针!这位美人的脾气也忒古怪!
“你到底是谁?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待我探出头时,他已经裹了一件月白锦袍在身上,轻衣缓带,长身玉立,居高临下逼视我。
“我说美人,你别误会……”
“叫我紫阳神君。”美人咬牙切齿,饶是配上这么狰狞的表情也是美的。
“好好好,神君,您可不能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啊,刚才要不是我煮了自己给你喝,您早就……”
“住口,方才要不是你意图非礼,本仙君怎么会气晕过去?”
非礼?拍拍脸蛋也算是非礼!那我要不要告诉他那药汁其实是我用嘴一口一口给他灌进去的。
“我……”
他一伸手便把我从水中捞起,凑近我,眯着眼睛嗅来嗅去。
“你是妖?还是一只万年灵芝?竟然不是狐狸?”
嘿,灵芝怎么了,这不明摆着物种歧视吗!
“我就是一株可怜的迷路的小灵芝,初来天界,误入仙池,扰了仙君沐浴。仙君就当没见过我好了,后会无期!”
我说完扭头就走,这厮不依不饶,我还是赶紧开溜得好。
“慢着。”
他一挥袖在我面前制造出巨大水花屏障,又溅了我一头的黑药汁。
他幽幽开口,“那你可认识什么狐狸?”
我无语望天,这仙君是有多喜欢狐狸!又转念一想,我青丘女儿国有这么多受了情伤的狐狸姐姐,说不定这厮就是惹得她们伤心的一个负心郎,我可千万不能暴露了她们的行踪。
我连连摆手否认,“不认识,不认识,狐狸和灵芝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的好不好,八竿子打不着的。”
“也是,你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灵芝妖罢了。”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可那失望中为何有一丝赤裸裸的嫌弃。
我暗暗翻个白眼,这位仙君到底是有多看不起灵芝!
“是啊是啊,那小妖可以走了吗?”
“嗯……不可以!”
嘿,不带这么耍人的!
“你虽然只是只小灵芝,但还算有点用,本君念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决定收留你在紫阳仙府。”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仙君好意,但小妖还有事在身,不宜久留。”
“本君的病还没好,你就想走?”
“诶?您的病关我什么事?”
“方才若不是你非礼我,咳咳……”
“我……”我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算了,看在你诚心悔过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了,记得每日把自己煮一煮送到我房里来。”
“我……”
我恨!我为什么手欠拍他的脸。
【三】我是小灵芝啊
我此次上天来,其实是为了寻我梦中常常出现的白袍小将。据青丘资深恋爱专家狐妖芊芊的分析,我经常做的这种梦叫做春梦,此梦唯一的解法便是找到梦中人,与他好生谈谈情,说说爱。至于那样飘飘若仙的身姿,想来只应天上有,于是我就偷了母亲大人的四海八荒图上了天,我从未看见过他的正脸,可我知道他是一位凤姓神仙。
根据这些天从天庭打探来的消息,这天界之中,唯有天君一脉姓凤,偏巧如今的天君一脉中只剩下中年大叔天帝和几百岁的小天孙,外加一位生来就是病秧子的太子,个个都是连枪都拿不动的,更不可能是我梦中的白袍小将。
白袍小将的事没有什么眉目,却被我打听到一众关于紫阳仙君的秘辛情史。紫阳的确是一位十分钟情于狐狸的仙君,其原因乃是因为他的初恋是一只九尾狐。
相传,紫阳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二批上神,第一批乃是他的父神凤皇和玄天神女的父神龙渊。紫阳和玄天本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一对仙侣,奈何在一场神魔大战中,紫阳急于求胜,深入敌域,玄天为救紫阳身死魔域,紫阳从此再不拿剑,永不娶妻,于紫阳仙府中养伤。弹指之间,已是几万年。
因着紫阳喜欢狐狸,所以每日里到紫阳仙府的狐仙可谓是数不胜数,狐仙们个个美艳不可方物,且都带着一颗被紫阳宠幸的星星眼迈入紫阳仙府的大门,却每每耷拉着头蔫蔫地回去。
紫阳从未正眼瞧过这些狐仙,例行公事般嗅一嗅她们身上的气味,脸上浮现惯常的失望,便摆摆手将她们遣散了。
紫阳冷淡无情,心如止水,却因着那绝美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每每祸害了狐仙们的少女心,公主梦瑶正是中毒最深的那一位。梦瑶公主是当今的天后的外甥女,她的真身便是一只美丽的九尾白狐。
她三天两头来看望紫阳,可是把紫阳烦得透透的。于是,作为紫阳的药的我就有了另一项伟大的功能—挡枪。
就像此时,我正兢兢业业喂紫阳喝药,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吼,“非礼啊!”
非礼?谁非礼谁?我欲回过头去看,却被紫阳一把揽住,他一脸严肃把手指抵在我的唇边,“嘘!”
我乖乖噤声,头顶感受到来自上方的温热气息,才发现此时我的身子完全压在他的身上,姿势极为暧昧,外人看了倒像是我在投怀送抱。
“你是哪里来的狐狸精,竟敢对本公主的紫阳上神动手动脚!”
金冠玉带,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对着我怒目圆睁,冷言相向,那表情就像我偷了她家一筐大白菜似的。
“紫阳,你何时成了别人的?”我忍不住调侃紫阳。
紫阳对着我勾唇一笑,顺手对我使了一个定身诀,揽着我半靠在榻上,挑拨我一缕秀发在指尖把玩,“公主怎得如此没有规矩,本君的人怎么会是狐狸精呢?”
紫阳对着梦瑶随意一瞥,霸气侧漏,威压十足。
梦瑶果然立刻慌了,用要杀人的眼神瞪着我,嘴上却委委屈屈道,“仙君,梦瑶错了,梦瑶是听闻仙君身体不适,特来探望的。”
紫阳却对如此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爱搭不理,专心把玩着我的头发,“好了,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仙君,你!”
美人气得小脸通红,泪光盈盈,紫阳却视而不见,手指轻摆,落下帐子。“本君还有事要忙,公主请回吧。”
“仙君,你,你!小狐狸,你给我等着!”
“我不是小狐狸,我是小灵芝啊!”
我对着公主殿下怒气冲冲的身影叹一口气,然后一把拎过紫阳的衣领,“你妹的紫阳,你给我拉仇恨啊!”
【四】原是情痴
自从被公主记恨过后,我在这天庭的日子越发地不好过了,连出个门都有可能被天马撞,被金牛撞,被狮子撞,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车祸现场。
天庭的交通管理着实太差,再待下去我的小命堪忧。
所以,趁着今夜花好月圆,紫阳睡得正香,我决定踏着月光及时逃走。
我行至药浴池,一捏鼻子,就要跳下去,却听得假山后传来萧萧剑鸣。
原来是紫阳在舞剑,落叶缤纷中,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袍,手持一把紫光神剑,一招一式,剑式凌厉,劈风斩叶,似在发泄胸中一腔愁闷。
一套剑招舞毕,他拄剑立在风中,身姿倔强而忧伤,目光凝着在不远处石桌上的一把古琴上,久久不肯挪开视线。
这厮大概是又沉浸在失恋的痛苦回忆中了吧。
这样的紫阳,当真是令人心疼。
我像是中了魔似的,不知不觉走到琴边,指尖拂过琴弦,古琴发出悠悠咽鸣。我心中一动,这感觉,竟像是久别重逢,指尖留恋于弦间,竟不忍离去。
“紫阳,我为你抚琴一曲可好?”我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对着紫阳嫣然一笑,把自己都吓到了,这么深情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我。
紫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可见的惊喜,继而盈满疑惑,却没说什么,伴着我的琴声,身形随剑舞。
他一旋一落的动作都跟我的琴音如此契合,每个回眸的瞬间我都可以看到他含笑的眸子,四目相对,让我不由得生出一生一世的错觉。
脑海中仿佛有一个画面与此情此景重合,漫天花雨中,静坐抚琴的娴静女子对着意气风发的舞剑少年笑眼弯弯,许下美好的心愿,“紫阳,咱们俩就这样一生一世该多好。”
美好温暖的旋律却陡然变得焦躁、忧伤,蜂拥而上的凶残魔兵,带血拼杀的银袍将军,撕心裂肺的死别瞬间,一切都真实得令人心痛。
这琴当是玄天神女的琴,所以才会把这种悲伤的情绪传递给我。
琴声至悲处,落叶纷舞,发丝飘飞,我的眼泪竟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紫阳狂舞的身影。彻骨的悲伤萦绕心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全部投注于琴弦。
“锵”的一声,弦断。
我已泪流满面。
“你是玄天?”紫阳把我困在假山与他胸膛之间的方寸之地,眸子猩红,声音颤抖,苍白的脸上尽是疯狂与忐忑。
他水光潋滟的眸子令我恍了神,我颤抖着嘴唇,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玄天还是灵枳。
“我不是,我不是玄天,我是灵枳。”
我呓语般坚持着自己的最后一丝清醒意识,抬头看见紫阳如受伤小鹿般的眼神。
他垂下眼睫,紧紧拥我入怀,像个撒娇的小孩一样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你嫌我整日里打打杀杀不理你,我便再也不碰刀剑;你说大理石地面雪天会滑倒,我便把地面全换了西海的鹅卵石;你说你喜欢枫叶,我便在这紫阳宫种满了枫树。如今,枫叶都已落了,天儿,你怎么还不回来?”
声声呜咽从头顶传入我的耳朵,触动我的心房,抱着我的人也像这风中落叶瑟瑟发抖,我伸出双手,缓缓环住他的腰。
没想到,这紫阳倒是个痴情的。
“仙君,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您节哀啊!”
我好心拍他的背安抚他,他却一把将我推了个踉跄。
“天儿,天儿,我来救你了……”他满目猩红,状似癫狂,提剑嘶喊着就往府外飞去。
我的嘴惊得足以塞得下仨鸡蛋。
这还是刚才那个哭唧唧的紫阳吗?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发酒疯?
【五】大闹魔域
眼看着紫阳就要飞下天界,我赶紧变成一只小灵芝,跳上云彩,趁机随他下界。本想一走了之回青丘,到了地方才发现,我们已经进入了魔族的地盘。
紫阳的眸子依旧猩红,一路魔挡杀魔,魔退还杀魔,很快就杀到了魔君的寝殿。这大晚上的,魔君好像刚醒来,连外衣的扣子都系错了两颗,打着哈哈,强撑着惺忪的睡眼道:“仙君,这大半夜的,您怎么又来了?”
又?又!听这话是常客啊!
紫阳却满面冷冽,大有不打一架不罢休的气势,剑尖对着魔君一指,“别废话,快把天儿交出来!”
这紫阳果然在发酒疯,玄天神女明明在几万万年前就魂飞魄散了,就连当年杀害玄天的魔君都被他杀得灰飞烟灭。如今,他硬逼着现任魔君交出玄天,不是难为人家吗?
“神女就在里面,请您进门右拐。”魔君却十分狗腿地恭恭敬敬把紫阳往里请。
难不成这魔君是想趁着紫阳醉酒,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紫阳竟然还就大摇大摆地进门了,一进去就是“噼里啪啦”,大门倒塌,桌椅粉碎的声音,搞得我还以为是遭了暗算。
直到紧追其后传来魔君魔性的哭声,“真是不让魔活啦,我上个月刚修好的宫殿啊!”
我在紫阳的袖子里惬意地翻个身,朝着魔君翻个白眼以示鄙视。啧啧啧,堂堂一个魔君窝囊到他这份儿上,也真是没谁了!
紫阳进门之后,一边搞破坏,一边潇洒右行,很快就到达了一个类似冰窟的密室中,密室正中俨然躺着一块厚重的冰棺。
紫阳一步一顿朝着冰棺缓缓走去,冰棺中的人像越来越清晰,看那模样,是个极美的女子。
“天儿。”他跪在冰棺旁,手指隔着厚重的寒冰抚上女子的眉眼,满目凄怆,声音悲切。
原来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玄天神女!
“仙君,您看,您每次都来这里看神女,多不方便,不如您将神女的躯体带回去慢慢看……”魔君小心翼翼地与紫阳打着商量。
紫阳一个眼神飘过去就令魔君浑身打了个寒颤。
“若不是因为你这魔域的上古冰窟,本君怎会让天儿的神体在此屈居几万年,在天儿的元神归来之前,你最好保护好这片冰窟,否则,本君叫你们魔域断子绝孙!”
那魔君的身体又是一颤,脸部肌肉也明显地抽搐了几下,小声嗫喏着,“您这样三天两头大闹一次魔域,我们已经快断子绝孙了……”
【六】降落狐狸洞
出了魔域,紫阳便摇摇晃晃上了云头,才上云头,便吐出一口鲜血。
我从他的袖子里清楚地看到云彩上刺目的血迹,登时惊得滚落云头,变回了人形,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联想初见时他的孱弱,再看看眼前他苍白的脸蛋,我的脑中顿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紫阳,你方才这么拉风莫非是在强撑?”
不问还好,这一问他完全脱力,像个断线的一百三十斤的大风筝挂在我的肩头,直接晕了过去。
“紫阳,紫阳,你醒醒!”我拼命地呼喊他的名字,“我不会驾云啊!”
我和紫阳从一万八千里的云端掉了下来,掉进了一个狐狸窝。
此时,紫阳正被一大群浓妆艳抹的母狐狸团团围住,其中一只母狐狸色心大发,伸出黏糊糊的舌头舔了一下他的俊脸,其他的狐狸也纷纷效仿,推搡着一拥而上。
眼看就要晚节不保,紫阳气得脸色发青,用尽全力,使用仙术扫开了围观他的一众狐狸,又颤抖着指尖替我拂开捆着我的绳子,便全身虚脱,瘫倒在美人榻上。
“还不快来救我!”
见他苍白着小脸倒在榻上,一众狐狸来了兴致,再次蜂拥而上,对着紫阳动手动脚,眼看就要扒了他的衣裳。
“放开我家仙君,要吃就吃我!”我一声大吼,义气冲天。
狐狸们肯定是被我的大义凛然给震撼到了,纷纷转头注目我。
“你一个干巴巴的小破灵芝有什么好吃的。”
“就是,人家才不要吃你,人家要跟美人郎君生一窝小狐狸,哦不,是两窝。”
“我也是,我也是……”
好吧,仙君,都怪你长得太美,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仙君,要不您就牺牲一下色相?”我隔着层层狐狸头,无奈地用口型与紫阳打着商量,然后看见他两眼一翻,吐出一口老血。
紫阳的外衣已经被撕破,露出白皙的胸膛,他愤怒地挡着源源不断伸过来的狐狸爪子,一脸的生无可恋。我卯足了劲往狐狸群中钻,却每每被她们丰满的身体给挤出来。
眼看狐狸们就要得逞,一股强力袭来,狐狸们稀里哗啦打翻了一地,紫阳终于解脱,捂着胸口瘫在榻上。
我一回头,便看见一个高贵妖娆,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妖艳女子扭着细腰款款而来,一个浅笑,便有颠倒众生的魅力。
看这身段,这气势,应当是这里的狐王。
“你们这帮没大没小的,没看见这是仙君驾到吗?也敢如此放肆!要是惊着了仙君,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她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着,语气轻飘飘若春日柳絮,却无端生出几分凌人气势。
狐狸们闻言都乖乖低下头,夹着尾巴退出山洞,空旷的山洞顿时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显然还是一个透明人一样的存在,狐王大人径直越过我,朝着紫阳款款而去。
她甜笑着坐在紫阳身边,伸出纤纤玉手替他拨开脸上汗湿的头发,手指缓缓向下游移,“仙君,都说了来我这里要低调一点,我这里这帮狐狸们可不是每一个都像我这么矜持的。”
她说着,手指已经游离到紫阳的领口。
哼,还以为紫阳是个痴情的人,没想到竟和这美艳的狐狸有一腿。
我默默朝着紫阳做个鬼脸表示鄙视,却不想紫阳正好看过来,他用“要你何用”的嫌弃眼神瞟了我一眼,扭过头去,一下拍掉狐狸精不老实的手。
“可有玄天的消息?”
狐妖莞尔一笑,娓娓道来,“距离神女殒身的日子早已过去了几万年,神女早该苏醒了。仙君却一直找不到神女,说不定是神女不愿见仙君了呢。”
紫阳似梦呓般,语气凄然,“不愿见我吗?”
“仙君和神女一早便定下了娃娃亲,仙君却痴迷于战斗,一心征战魔域,忽视了神女的一腔痴情,神女甚至为您牺牲了性命。若是我,我也不愿再见这种负心人了呢。”
紫阳嘶哑着嗓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是我伤了她的心……”
那狐王却目光流转,嫣然一笑,“所以,仙君可以去青丘女儿国找找。”
“青丘女儿国?”
“对,青丘女儿国,据说那里面都是被伤了心的狐妖女子呢。”
【七】是婚书啊
紫阳终究是找到了青丘女儿国,这里是被母亲大人设了结界的,雄性生物无法打破,我索性帮助紫阳幻化成女人,方才混了进去。
狐妖姐姐们大都住在绝情泉旁边的绝情谷里,我便寻思着带他偷偷绕过母亲居住的光华洞,直接去往绝情谷。
“你怎么会对这里如此熟悉?”他拉住我的衣袖,居高临下审视着我。
“我……”
“灵枳,你还敢回来!”
我还没想好措辞,便被一声怒吼惊得一个哆嗦,听这声音的力度和腔调,是亲娘……
母亲是这青丘女儿国的国王,她明令禁止子民出谷,而我明知故犯,此番不但偷偷上天,还带回了一个男人。
我一溜烟躲到紫阳身后,“您是神仙,您上……”
紫阳:“……”
“神女!”
“是你!”
我闪开的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场面出奇地诡异。
“难不成,你找的是我母亲?那我,我……我不就是你的女儿?可我是一只灵芝,母亲是只九尾狐,我的父亲至少该是一只灵芝才对,可是你明明是只凤凰,难道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面对我的一连串疑问,紫阳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最后眸子里升起野兽瞧着猎物般激动的光,一把将我拥入怀中,“你,你就是天儿,怪不得,怪不得你的身上有她的气息。”
我一脸惊恐地推开紫阳,小跑着奔向母亲,“你,你在说什么?玄天她明明是只狐狸,而我只是只小灵芝啊。”
这剧情反转太突然,以至于我突然对我的物种归属问题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光华洞中,我和狐妖芊芊在角落里一边嗑瓜子一边探讨着我的物种归属问题。厅堂正中的饭桌上,母亲大人和紫阳相对而坐,放在紫阳面前的是生了虫子的米饭,隔着老远我都能看到那碗里蠕动的恶心的大肉虫,也不知道紫阳哪里来的定力竟然坐了那么久。
“神女,小仙有一事不明,天儿如今的肉身为何是只灵芝呢?”紫阳战战兢兢当先开口。
我只知道母亲是一只年龄大到记不清的九尾赤狐,却不知,她竟德高望重到足以让紫阳上神自称小仙!
“当年神魔大战,天儿魂飞魄散,神识太弱,无法寄居活体,我便将她养于万年灵芝之中,万年之前她才得以化成人形。”母亲对他爱答不理,一番话说得极不情愿,甚是傲慢。
紫阳却不但不恼,还激动到声音颤抖,“神女,这几万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天儿的元神,如今天儿回来了,待我去魔域取回天儿的躯体,天儿元神归位,便可真正醒来了。”
母亲却无动于衷,仍是一脸冰冷,“不必了,我们娘俩如今在这谷中过得甚好,再也不想回到那劳什子天庭做神仙了,你也麻溜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紫阳闻言皱着眉头望了望我,猝不及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女,当年我年少轻狂,辜负了天儿,是我不对,我如今悔悟了,想要用我的余生去爱护天儿,求神女成全!”
紫阳上神竟然对母亲如此卑躬屈膝,母亲大人却丝毫不领情,愈加傲娇,“哼,我的女儿才不会嫁给一个嗜战好勇的匹夫!”
紫阳信誓旦旦,“这几万年来,我已不碰刀剑。”
我差点被瓜子皮噎到,方才是谁提着剑把人家魔域闹了个天翻地覆来着!
“而且这些年我苦练琴棋书画,勤学诗词歌赋,早已不是当年的匹夫了。”
说着,他还在空中用仙术描绘出玄天的轮廓,别说,和冰棺中的那个还真挺像。
“行了,起来吧。”母亲大人终于松了口,瞧着他面前的那碗米饭道,“先吃饭吧。”
紫阳看着那碗动态的荤米饭,嘴角抽了几抽,还真就拿起筷子,挑了一口夹杂着大肉虫的米饭面不改色地往嘴里递,母亲大人还在对面恶趣味地看热闹。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冲过去一把抢过紫阳的筷子,一脸谄媚地打着哈哈,“母亲大人,紫阳他有伤在身,不宜吃这些油腻的。”
母亲双手叉腰,咬牙切齿,“你这个不争气的,就知道护着他!”
紫阳却看着我笑意盎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拿过筷子,转而对着母亲一脸真诚,“只要神女肯将天儿许配给我,我便是天天吃这种米饭也是乐意的。”
“算了算了,我青丘可没有这么多粮食给你糟蹋。”母亲头痛地摸了摸太阳穴,袖子一挥,紫阳面前的米饭便不见了,原来不过是用来试探他的障眼法罢了。
不可见的广袖中,紫阳悄悄拉住我的手,我转头,便看到他嘴角那一抹极力掩饰的笑意。
这家伙,怕是一早就知道那是障眼法了吧!真是戏精本人了,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母亲几万年的心头积怨。
思及此,我用指甲狠狠抠了一下紫阳的手心,许是下手太狠了,他吃痛,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忍不住氤氲了一层泪光。
这泪光,看在母亲大人眼里,却成了虔诚的忏悔和真挚的爱意。
母亲轻抚着那颗已经感动得不要儿不要儿的狐狸心,悠悠一叹,轻轻伸手,四海八荒图便从我的怀中翩翩飞出,在空中铺展开来,那原是一纸婚书。
“也罢,今日便践行了当日的婚约吧,也算是圆了你们父君的心愿。”
“凤皇之子凤离与龙渊之女莲姝将于飞升上仙后结为连理,执子子手,与子偕老,天作之合,日月共鉴。”
原来那个看不清的名字是凤离,我排除了凤姓的所有男子,却忘记了紫阳也是凤氏的后裔。紫阳和玄天都不过是封号,我们真正的名字是凤离和莲姝,而凤离昔日好战,总觉得莲姝谐音“连输”,叫着不吉利,故而喜欢以封号称我为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