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二胡声

那个夏季，无雨燥热，空气中仿佛都有一股焦糊味儿。

当时，我正被一些琐事搅得心力尽损，失意的绝望一天天撕裂着我、与如火的空气一同煎熬着我。“干脆投降吧！”我对自己说，于是，我逃离了战场，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村。

01    随月光飘来的二胡声

小村的夜还是有些许凉意的，虽然，那风轻得不易察觉。晚饭后，我与老母亲坐在院子里，一边回忆着从前、唠叨着从前，一边看一轮圆月慢慢爬上树梢，然后，一点点儿变小、变亮，一点点儿移向高空，最终，那如水的月光就将小院笼盖。忽然，不远处传来悠扬的二胡声，很愉悦的在月光中飘荡，仔细听来，还是流行的曲子。

“那是谁呀？”我很是好奇。

“瞎狗子，经常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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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当年的瞎狗子

　　“瞎狗子？”我发动记忆，很快就将他网罗到。“瞎狗子”，一个先天的瞎子，算是我的同龄人，比我还大上几岁。瞎狗子，那时，村里人不论大小，都这样叫他，至于他的大名，或许只有他的父母记得了。一个瞎子，干不得什么活计，每天只是为家里的猪羊割些青草，而割草，也去不得田间，只好在路边弄些杂草，还经常被蒺藜把手扎得血淋淋的。

无草的冬天，他就穿一身破旧的棉衣土头土脸地蹲在墙根下，和老头老婆晒晒太阳，每当听到孩子们放学路过，他就喊道：“考了个鸡蛋还是鸭蛋？”孩子们就纷纷拾坷垃扔过去，还一起喊着“瞎狗子、瞎狗子”，他也不恼，只是抱着头嘻嘻地傻笑。瞎子在农村自然进不得学堂，但人们都惊奇他的记忆力，那时，村里常来说书的，他竟能记住大部分唱词和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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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瞎心灵呢！”大人们如是说。

03    又见瞎狗子

“他现在怎样？”

　　“唉！父母都没了，靠姐姐们接济着，这不，前几年还给他要了一个小闺女，说是要为他养老，可怜啊！”

　　“哦，这样，我去看看。”

　　二胡还在响着，还是流行的曲子。寻着声音，我来到一座老宅，一座农村行将绝迹的土屋前，推开柴扉，一股浓重的羊臊味儿扑鼻而来，几只山羊卧在东墙根下，“瞎狗子”坐在院子中间的一张草苫子上，歪着头，翻着白色的眼睛，一幅很投入的样子。身边，坐着一八、九岁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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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有人来了。”小姑娘用手捅了捅他。

“谁呀？”他放下二胡。

“我，还能听出来吗？”

　　“你？”他沉思片刻。“对了，你是二叔家的老三吧！稀客呀，妮儿，快去给你叔拿个板凳来”。

我坐在他的对面，眼前的狗子显然已经有些老了，但脸上的表情依然如记忆中的儿时。

“狗子哥，现在好么？”

　　“好着哩！天天能吃上白面卷子！可是比咱们小时候强多了！”狗子一脸的满足甚至还有一点儿自豪。

我闻言无语。他或许不知道什么知足者常乐等等的劝世格言，但他心中却并没有什么对老天所给予自己不幸的怨言，单单吃上了儿时梦寐以求的白面馒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似乎明白了一点儿二胡声为什么充满了欢快！

04    飘荡在月华里的二胡声

“爹，你快拉呀！”小姑娘催促道。

“这妮子。”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脸上的笑既带着对我的歉意，更饱含了对那小人儿的慈爱。

“拉吧，我就是来听你的二胡的。”

　　他闻言一怔：“你愿意听我的二胡？”

　　“是啊！”

　　“行！难得你这出外的还愿意听我这穷解闷儿的玩意儿。”他拿起二胡，那曲儿立刻淌满小院，还是流行的、欢快的曲调，渐渐的，我觉得自己要融化了，就融化在二胡声中，就融化在洁净的月光里。那一夜，狗子的二胡一直拉到明月西斜，夜露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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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感动自己就够了

“瞎狗子”是不幸的，永远不知道光明的含义，他也是穷困的，而且很可能将一直生活艰辛，但他的指尖却流动着快乐的音符。

那一晚，我终于明白，心轻万事如鸿毛，真的没必要抱怨“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很多时候，不管做什么，让自己一个人陶醉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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