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小鱼儿
饭后，念斌坐在电脑前，浏览着公司的月报表，一根烟吸完，他用中指一弹，烟头乖乖地落到了阳台上。
"你看你，又乱扔，烟灰缸不就在你前面吗？"身后，未婚妻悠悠温柔地嗔怪着。
念斌看了下阳台上散落的几根烟头，笑着说：“习惯了嘛，没事，二楼不是还有个平台嘛，兜住了。放心吧。你还别说，我这绝技，公司里很多人要拜师呢。明天回公司，跟小刘比试下。”说完，念斌得意地笑了。
悠悠笑着摇头，用手指点了下念斌的额头：“你啊，都是我把你宠坏了”。念斌顺势把悠悠揽在怀里。
如同每个周末一样，他们是愉悦而放松的。但是，悠悠绝对想不到，念斌随手弹出烟头的习惯，会使他们几近阴阳相隔。
01
念斌，28岁，华晨物流公司的副总，有和年龄不相称的老成。或许，是因为他自小没有父母的缘故。英气的眼神中，总略有些阴郁和不容易觉察的忧伤。这是悠悠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观察得来的结论。
与念斌不同，悠悠自幼在父母的庇护中长大。虽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却给了悠悠稳定的环境和无私的爱。这些爱滋养出了落落大方、自信乐观的悠悠。
经朋友介绍，悠悠认识了念斌，在一群热闹中，念斌显得太过安静。悠悠想走进这个男孩的心里，读懂他内心的无助和落寞。
开始，念斌是躲避的，像悠悠这样的女孩，他是从来不敢奢望的。记得第一次去悠悠家，念斌更懂得了什么是自惭形秽。倒不是她家经济条件有多好，而是那种家庭氛围，让他羡慕，开明和谐，父母相爱。念斌记得家客厅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亮堂堂的，当时他就在想，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肯定光明坦荡。临走时，她妈妈很和善地说下次再来。念斌涨红了脸，结巴着不记得说了什么。
念斌很喜欢她家，也喜欢她妈妈，可是他想他配不上这一切。因为自卑，抬不起头，会羞耻，会无地自容。是啊，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人的自尊心，自卑，拧巴，敏感。
却偏偏，悠悠说喜欢自己，念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喜欢这样的自己。悠悠就如同冬日的阳光一样，让人无法拒绝。慢慢地，他们相知相恋。念斌知道悠悠值得他去珍惜，他不想再失去。
这些年，念斌变化很大，慢慢地变得开朗、自信、有趣。
很多人都说成长残酷，念斌倒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成长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美妙的一件事，永远有希望，永远不怕输。那么多的绚烂风景，只有长大才能摸得到。他也是用了很多年才明白一个道理：最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看可以看到它，但不能搬走它，你唯一能做地，就是自己走过去，去争取自己的爱人。
可喜的是，念斌做到了。工作中，从小跟班干到独当一面，生活中，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从容而淡定。他以为，如果时间再久一点，他还可以做的更好。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02
警察闯进来时，念斌正在看着公司的月报表。“警察，别动”。念斌愣了几秒，看着站在门边惊恐失措的悠悠，闭上眼，舒了一口气，没有挣扎，没有疑惑，说：“和她无关，你们不要吓到她”。念斌默默地举起了双手，手铐扣上的那一瞬间，他躲开悠悠询问的目光，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审讯室里，王警官点了一根烟，递给念斌。
念斌接过去，猛吸了一口，说：“谢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王警官说：“烟头。你楼下，二楼失窃，取证时，从平台那儿带回来几根烟头，比对到了11年前那起命案的DNA。经排查，发现你有弹烟头的习惯。”
念斌听罢，苦笑了一下：“早一点听悠悠的，就不会被抓了。也罢，都是命，注定的。”
“说说吧，11年前，为什么作案？”
烟雾缭绕中，念斌思绪朦胧。
03
他叫王凯。1岁那年，在外打工的父母，因事故而双亡，他由爷爷奶奶抚养。日子拮据，自不必说。自记事起，亲戚的冷漠，邻居的嘲笑，让他们的日子更加艰难。爷爷奶奶很疼他，爷爷捡破烂供他读书，他以优异成绩回报他们。
17岁那年，爷爷病重，医药费是个天文数字，他跟奶奶到姑婆家借钱。姑婆的子女，在当地都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都在城里买了房，姑婆跟着他们生活，也只是偶尔回老家住一阵子。奶奶特意买了一箱牛奶过去，姑婆却说，没钱救他的亲弟弟，还说了好些刻薄的话。他当时就翻了脸，要拿着牛奶走，姑婆撒泼，说他偷东西。他气不过，要去抢，被奶奶拦住了。
他和奶奶回家路上，奶奶边走边抹眼泪，念叨着：凯子，咋办呢？奶奶的驼背，被落下的夕阳，拉的很长，很长。他始终走在奶奶的影子里，只有十几分钟的路，他们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过了几天，他听说姑婆走了，便半夜潜进姑婆家里，想拿点东西去卖。进门后在角落里，他发现了那箱牛奶，他想拿回家。他尝了一盒，还没坏，并顺手把盒子弹出了窗外。砰的一声响，盒子碰到玻璃。忽听得有人喊了一声：谁啊？他吓了一跳。拔腿就跑，却看到姑婆已站在门口，打开了灯，应该是看到了他：就说你是个贼娃子，白天偷不成，晚上还来……不容多想，他顺手拿起一个锄头，砸了过去。姑婆闷声倒下去了，他撒腿就跑。
当天夜里，爷爷去世了。第二天，听闻姑婆也死了，家人还报了警。他安葬了爷爷，带着奶奶外出打工，开始流浪，他们辗转了几个城市，日子倒也越来越好。没几年，奶奶也去世了。他改名为吴念斌，带着对爷爷奶奶的愧疚，伴着姑婆常飘然入梦的惊恐的眼神，继续生活。
直到遇到了悠悠，他的生活才有了色彩。
04
审讯室里，一片寂然，只有点点的烟火，在闪动。
王警官说：“就是那盒牛奶，吸管上提取到了你的DNA。”
王凯闭眼，低头，苦笑：“咳，命该如此吧。你知道嘛，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喝过牛奶。”
王警官问：“当时为什么要用锄头砸她呢？”
王凯猛吸一口烟：“怎么说呢，那么多年心底的愤怒、屈辱，一下子迸发了，她不借钱，还骂我们。嗯，也有恐惧吧，毕竟被她发现了，半夜在她家里，我也说不清了。”
“后悔吗？”
“也说不好，有时半夜惊醒，感觉就像做了一个梦，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慢慢地，慢慢地，麻醉了，以为真的只是个梦”。
王凯继续喃喃道，“嗯，就是觉得对不起悠悠。她是个好姑娘。”提到悠悠，王凯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哽咽在悸动，眼光里，有点点泪光在闪动：“以为会没事，才答应和她在一起的。说好要照顾她，给她幸福的，却不能了。”
王凯拿着烟的手，明显地抖动，落入王警官的眼中，王警官也不免有些动容。静默，空气中只有叹息在流转。
“我们还查到，你每年都有一笔钱捐给敬老院，是赎罪还是怎么？”
“说不好，常想起爷爷奶奶，想着如果当初，有人肯帮我一把，他们就不会遭那么多罪。也算是赎罪吧，内心好受一点。”王凯看向窗外，“你知道，我为啥改名为吴念斌吗？”
王警官摇摇头。
“勿念，我爷爷叫王志斌。我想时刻提醒自己，忘记过去，重新生活。”王凯苦笑着摇头，“却不料，法网恢恢，却疏而不漏。”
“别灰心，你这种情况，不会判的很重。小李，给他做笔录。”
05
悠悠依偎在念斌的肩头，念斌用下巴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他用右手揽住悠悠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肩膀向她全身传递着，温暖而踏实。
看着电视里的婚礼场景，悠悠迷离的眼神有了灵动的色彩，她的指尖在念斌的左手上无意识地滑动着。不经意地，悠悠深吸一口气，故作随意地问：“唉，你说，我穿婚纱的样子，有没有电视里的新娘子好看？”
明显地，悠悠感到放在肩头的手，抖了一下。那掌心的温度，慢慢褪去。顿了几秒，念斌说：“哎哟，胳膊麻了，你是不是又重了。”趁势，念斌抽出了手臂，并随手点了一根烟。
伴着电视画面的一明一暗，烟头忽明忽暗，如同悠悠此刻的心情。悠悠僵直的坐在那里，脸色越来越阴沉。见状，念斌笑着揽过悠悠，说着一些房子还不够大，公司业务还在扩充之类无谓的话。
在悠悠的记忆里，这样的场景出现过很多次。开始，悠悠以为，念斌不够爱她。却发现并不是，也许是他害怕结婚吧。
害怕什么呢？悠悠百思不得其解。王警官讲述了念斌，哦，不，王凯的过去种种，悠悠终于懂了他的顾忌和犹豫。
她懊恼他的不诚实，更心疼他的过往。
尽管短时间内，她还不能将那个喜欢做善事、勤奋刻苦的青年，她喜欢了多年的爱人，和一个人杀人逃犯，关联起来。但是她确实看到了，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和改变。
她的犹豫、纠结、不解......王警官看在眼里，“不要着急，给自己一点时间。这一次，我相信无论如何，王凯不会再走错。”
06
法官宣布：带被告人王凯入庭。
旁听席上的悠悠，面色憔悴，双眼红肿，双手任由母亲紧握着放在微隆起的小腹处。焦虑的盯着入口处。王凯走了进来，他瘦了很多，深凹的眼窝，噙满了泪水。羞愧、自责、不舍……太多，瞬间都齐刷刷地凝望着悠悠。悠悠挤出笑容，点头说着，我都懂。
庭审很顺利，因王凯作案时系未成年，且姑婆的死亡除了王凯的打击，还有自身原因。多种因素综合，王凯被判入狱七年。
被法警带走的瞬间，悠悠站起来，对王凯说：我和孩子等你，你好好表现。
王凯对着悠悠的父母，深深鞠躬。
走出法庭，阳光正好。王凯抬头，紧闭双眼，任阳光洒在脸上上。仿佛回到了悠悠家大大的落地窗前，而悠悠自信乐观的笑脸，近在眼前。
他的泪滑落下来，阳光却钻进心里，把笑意从心底挤到了嘴角。
无戒365挑战营 第2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