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压低

印象中应该是97年的时候,外公去世时,我在姑丈家住过一两晚,当时人们在讨论北京申奥的事情。我问姑丈为什么北京要申奥,他说了因为可以举办国际性体育比赛非常光荣,也因为举办奥运可以刺激当地经济的发展。但是我始终无法表达自己的问题,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人类可以计划十几年后才发生的事?这对一个小孩来说确实有点震撼,那时我才刚上小学,而08年时我已经快要上大学。

我发现人类很轻易地接受了时间的脆弱性并且漠视了它。在08年以前,我会常常被这样的问题困扰,所有的快乐都会消逝:所有的假期都会结束。所有假期都会进展到它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小时。时间飞逝,使得一切存在的东西都变得似乎不真实。但人们仍然在计划,当我看见家里买了可以用一年的洗衣粉,我会想人们把洗衣服做成这么大的分量,就像一年后真的会到来。而且事实也往往证实了它会到来。在这些时候,08年就成了某种标志性的一年:虽然时间会飞逝,也不见得它可以任意快,这不,08年还没到嘛。

但08年真的来了,而那时我已经读过一些哲学史,心灵哲学,生理心理学的书。到08年时这个问题被我抛下了,因为我相信根本我是无始无终的,死亡只不过是一种表象。我觉得我某种程度上解决了我的问题,而之后十年也不再有类似的困惑。

但是18年后回家,同样的问题又奇怪地重现。任何未来最终都有某一刻会到来,任何快乐最终有某一刻都会消逝,我要如何接受这样的处境。这种愁思多半和天气原因有关,我认为是气压低造成的。气压低导致呼吸困难,呼吸困难导致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于是自己想出来一些必须以某种方式解决的哲学问题。奇怪的在于,和很多有同样困扰的朋友不同,我很少觉得我是没有原因的难过,也很少关注意义的问题,对我来说,时间终将流逝始终是最核心的问题。

人类看来习惯于保存事物,设想原始社会的时候,人们发明某种储藏方法储藏食物,所以在他们看来,快乐就以某种固定的方式藏了起来,人们不必再惧怕一段时间之后食物会朽坏。储藏食物的发明就像是某种对抗时间流逝所引起变化的法宝。而下一个法宝就是钱,钱的发明使得人们可以把价值存起来以对抗时间的流逝。

直到我们的时代,年轻人喜欢在steam商城逛并且买喜欢的游戏,某种意义上买回来的游戏就是存起来的快乐,可能未来的某天会拿出来使用。但是这些对抗时间流逝的方法都是或然的。当碰到快乐时,我们尽情享受之,但当它离开时,没有一种方法能够确定它是留得住的。我们有可能在steam上珍藏不少游戏,可能还有不少值得一看的电影、电视剧,但当生活要我们面对苦闷时,它就直接发生了。

但我还必须想,时间的流逝究竟在何种意义上使我不安。十几年后当然是最终会到来的,这个世界在度过时间上富有经验,毕竟之前已经有超过一百亿年的时间流逝了。歌剧作家罗西尼在四十岁时给自己退了休,直到七十一岁去世,中间衣食无忧地活了三十一年。但享乐也有个尽头,最后他也离开了。

当然来世是存在的,但它并不具体,我认为来世是某种抽象的存在,毕竟人类是受限的,无法想象自己以外的感受,鱼的左眼和右眼的视野完全不同,但人类左眼和右眼的视野却基本重合。蝙蝠可以用超声波辩位,大部分动物有着比人类还要敏感的嗅觉。这还只算了生物。但来世的世界肯定比我们所见的动物还要有不同的可能性。

那我们应该如何看待生命的终点,为什么在人类的文化里,死亡是不好的事?看起来,death is a kind of renovation是一个更好的观点,毕竟就像是我们厌弃了某个游戏,那就换另一个。厌弃是一件好事,因为它可以阻止单调。它引起创造,而存在的丰富多彩正是因为它本质是充满创造的。

一年过去,我们又活多了一年。这应该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我们又履行了职责一年。不,做人没那么容易,我们需要履行日常的职责,起床,穿衣,洗漱,三餐,工作。工作首先就占了我们生活的很大一部分。最后剩给我们可以发呆或懒惰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是在履行身为人类的职责。这并不轻松。所以时间度过了,应该感到高兴。时间流逝应该是一件好事。

就像每个月发工资那天,我们都会开心地想,又熬到发工资那天了。这是一种可敬的态度。而不是在畏惧,又一个月消逝了。履行职责的一个月,就应该大方地放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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