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下文的讲述将以五台山为背景,有必要请您了解一下相关信息。五台山位于山西省忻州市五台县境内,与浙江普陀山、安徽九华山、四川峨眉山、共称“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位列四大名山之首。它与尼泊尔蓝毗尼花园、印度鹿野苑、菩提伽耶、拘尸那迦并称为世界五大佛教圣地。最早在五台山弘扬佛法的是光明法师桑王澳登(第三代伏藏法王生根活佛),于公元前710年亲自赴五台山传播佛教。在此科普一下: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耶稣诞辰于公元一年,而光明法师前来五台山传教的时间正是周王朝的后期,春秋战国的前夜。距离孔子的横空出世还早一百多年!光明法师来五台山传教的709年后,耶稣出生。《名山志》记载:“五台山五峰耸立,高出云表,山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五座高峰,山势雄伟,连绵环抱,五峰环抱之中,有一个寺庙云集、经楼梵宇、宛如上界仙境般的去处,这就是山间明珠台怀镇。说是小镇,其实很少居民,这里的主人多为穿黄褐色、烟灰色僧袍的汉传佛教比丘和身披深红色僧袍的臧传佛教喇嘛,两种有共同信仰而修行方式不同的教派能够和谐共处,也是五台山这座灵山的神异之处吧?当然,主要跟远古时期印度僧人不远万里来此弘扬佛法有关吧!
“阿弥陀佛!Y老师及同伴居士好!我已经与普寿寺客堂联系过,为你们留两个床位。你们到达后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及时联系。祝一切吉祥!做个好梦!照空合十。”(照空师父短信)
照空师父是同学的表妹,在五台山已出家多年,一直在台怀镇最大的女众道场普寿寺修行,是一位职级颇高的比丘尼。经同学介绍,联系到正在广东云游的照空师父,由她为我们安排了五台山之旅的膳宿——就在普寿寺“挂单”。(不知道我们俗家人能否使用挂单这个说法?)普寿寺既是一座女众寺院,又是一所女子佛学院,因此,这里看不到香烟缭绕、信众云集的场景,也没有和尚。安静,井然,肃穆,是抵达后这里给我们的第一印象。
佛界第一日
踏上台怀镇的土地,呼吸着五台山的气息,一切都可以用两个字概括:清凉。五台山原本就叫清凉山嘛!放眼望去,大小庙宇星罗棋布,这就进入佛国佛界了呀。景区游览车把我和同伴卸在普寿寺门前,继续朝山顶驶去。从正门进去,在守门师父的指点下直接来到客堂。执事的师父和蔼可亲,说话声音温润动听,在这北方的太行山肚子里,入耳的却仿佛江南的吴侬软语。听着她们说话,如同畅饮清洌的甘泉——这是那一刻真实的感受。登记了身份证,一位比丘尼领我们来到护法院住下,临走告诉我们:下午两点半钟,刚刚从法国弘法归来的梦参长老会接见寺里挂单的居士们,愿意听法师讲法的可以到客堂集合,人到齐后排队前往。我什么也不懂,同伴却是个有皈依证的居士,她催促我快点整理好行李梳洗一下,好去觐见老法师。“要知道,这机会千载难逢,今天一来就碰上了,说明我们很有佛缘啊。”同伴虔诚地碎碎念,行状甚是激动、兴奋。
老和尚98岁高龄了,发音有些不清,他的秘书——一个戴眼镜、模样斯文的年轻和尚,不时地替他翻译,并附在耳边,把众人的提问转达给他。我只顾观察法师的仪容,竟没着意听他讲了什么。身披棕黄色袈裟的梦参长老目光炯炯地端坐着,接受众人的顶礼跪拜,他慈祥地挥舞双臂让大家起身。我没有行礼,并非不敬,事实上,周围肃穆的气氛,令我不由得对这位高僧肃然起敬。但他不是偶像,至少不是我心中的偶像,内心没有顶礼者们的虔诚与崇拜。拜见者中有从广东远道而来的和尚,有来自山东蓬莱的尼姑,有浙江义乌的忠实信徒,有来自北京的一群香客,还有两个“洋女孩”(不会是来中国出家的吧?)。等我的眼睛闲下来,耳中流进长老舒缓却直白明了的言辞:我们出家人是为自己修行的,只为独善其身;你们俗家信徒已经在为家人、为社会尽责了,你们的修行是为大家——所有人都要修行“爱”这门佛法,让温暖普撒在众生的生命之中。老和尚没有狭隘地宣讲佛经或善恶轮回的空洞理论,令人欣赏、钦佩。
下午出寺院,徒步转悠了几个地方,傍晚回到寺里,就有居士来问是否愿意参加晚课。当然,我们很想见识。七点过后,大家排做一队在佛堂门口等候。比丘尼们鱼贯而入,约五六百人的样子,我们随后进去,站在队尾。厅堂很大,每人脚前都摆着一个黄色缎面蒲团,用来行跪拜礼。唱经,行礼;再唱经,再行礼。九点半钟,晚课结束,排队回宿舍。给照空师傅发短信,报平安,表谢意。照空师父回复:
“Y老师,收到你的短信真高兴。我们的梦参长老是你,我,和大家学习的榜样。而我自惭愧,修行差也,但我愿努力,在未来做你心目中的比丘尼,做众生喜欢的人!哈哈,你入宝山,满载而归,我祝贺你!你我有机缘见面的。保重身体,阿弥陀佛!”(照空师父短信)
一天奔波,旅途劳顿,草草睡下,一夜无梦。
佛界第二日
睡意朦胧中,有清脆的声音让我们清醒。有人叫“打板啦!”“打板啦!”“起床上早课啦!”看看手机,才三点半哎,好早!连滚带爬地梳洗一下,迷迷糊糊跟着众人排队进了佛堂。所有程序和晚课差不多,将六点时,早课结束。接着是早斋,整个早餐的过程就像是一幕哑剧,除了餐前餐后的诵经,几百人的餐厅鸦雀无声。比丘尼们个个正襟端坐,目不斜视,无声地咀嚼,我们也依样学样。八宝粥,胡萝卜清炒豆角,花卷馒头,很好吃,我喜欢。
上午爬黛螺顶,游黛螺寺。后前往菩萨顶,参观藏教寺庙。同伴一路烧香拜佛,虔诚有加。我随着香客们或驻足或前行,既无拜佛也不烧香,理由很简单:我不是信徒。对于佛祖、佛经及传说,我知之甚少,可怜皮毛也谈不上;佛教的宗旨倒是略闻一二:关乎生死轮回,关乎修德行善,关于虔诚而后显神迹之类。对此,我应该算是虚无主义者,佛的存在与否在我是无所谓的;是否有轮回我从不去想,此生就已经够我烦累的了,哪有心思去考虑有否来生?有如何?无又如何?呵呵。至于积德行善,我相信老祖宗的话:人之初,性本善。我本善良,无须再去求;心中没有罪孽,何须对着塑像顶礼以求救赎?于是,悠游于香客之间,我很坦然。却有一小插曲:出了黛螺寺山门,脚下是光滑的石板路面,我正好穿一双平底凉鞋,一迈步就重重摔了一跤,膝盖顿时一片青紫。同伴看了,不无严肃地说:瞧,这就是你不敬佛的报应啊!是吗?我哈哈大笑。
下午,正琢磨去哪里游览,执事师父通知:住持院长师父有一会儿空暇,愿意拜见的可以晚课开始前随她去。我们当然不会错过开眼界的机会。
院长(住持)师父53岁,刚刚送走一拨旅居海外的贵宾居士,但神情毫无倦意。寒暄之后,住持一一问大家来自哪里,然后直截了当请大家提问。我想提的问题是:五台山是佛教圣地,寺庙林立,管理譬如贵寺,严格而井然有序,师父们谨尊戒律,堪称楷模,令人肃然起敬。可为什么很多庙宇景点和游览线路的要道上,会有那么多借行长跪礼进行乞讨的出家人呢?他(她)们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寺院潜心修行,却变相乞讨甚至拦住游客强讨钱物呢?正在酝酿着怎么提问,一位自称大同晚报记者的年轻女子抢了先。这是一位倡导国学的激进知识分子,企图说服院长师父利用自己的影响倡议整个社会学习老子的《道德经》,而不是弘扬并非来自本土文化的佛学。我以为住持会大怒或不予理睬,可是没有!她只用了两个工具就转变了那位记者的认知观,博得了所有人的钦佩,那位记者当众伏地,长跪于住持脚前祈求祝福。两个工具是:出类拔萃的口才,触类旁通的博学,而这无疑出自非凡的智慧。听完她的演讲,我脑子里只蹦出两个字:厉害!由于时间关系我最终没有机会发问。会见结束之际,如上次拜见老和尚一样,人们纷纷和院长师父合影,许多人跪下行了顶礼。而我,依然是一个旁观者。
回到护法院的住处,给照空师父发短信,讲述一天的见闻,并向她提了那个没机会问院长住持的问题,照空回复如下:
“普寿寺就是佛教界好的代表,寺院外面情况复杂,什么不好的现象都有,切勿让不合理的现象抹杀了你佛缘的种子。你佛缘很殊胜,住在普寿寺,它的面貌就让你看到了,它是佛教寺院和团队及出家人形象的代表。所以应看到好的一面。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寺院外的一些情况不代表整个佛教界,望慎思之,慎查之。五台山文殊菩萨是代表智慧的,愿你用智慧之眼,判别邪正!”(照空师父短信)
五台山的夜很静,特别适合失眠者,一夜无话。
佛界第三日
雨从前一天傍晚下起,一直没有停的意思。和同伴决定这一天用来“卧读”——既恢复一下奔波数日疲惫不堪的身体,也补充一下因早课缺失的睡眠,同时还有一种浪漫的想法:雨中读书,并且是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寺院里,这境界,多么可遇而不可求啊,仿佛穿越时空,自己成了进京赶考被困寺庙的秀才书生。惭愧不是男性,不然是夜或许能被狐仙姐姐眷爱也未可知呢!
躺着看书,耳边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是浙江香客轻悄的交谈声:这里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哎,我儿子今年高考,我特意跑来这里为儿子祈福的呢!另一个声音道:嗯嗯,文殊菩萨专司文曲高照了,很灵验的哦!......我莞尔一笑,合上手里那本辛格的《童爱》,侧脸望向窗外绿色的山峰。
暮色降临,清凉的山风夹着细雨,虽正值中伏,却给人清秋的感觉。正在此时,照空的短信到了:
“你很有佛缘和善根,来到五台山文殊菩萨的怀抱,又能住在寺院,随时有接触佛法的胜缘,在心灵上有所收获,我很高兴。刚刚接触佛法,人的勇猛,励力,欢喜的心容易发起,但贵在有坚持、耐力久哦!”(照空师父短信)
佛界第四日
来五台山已是第四日,计划返程。早斋依旧是八宝粥,黏稠而有滋有味,我爱这粥。菜仍然是清炒豆角胡萝卜,花卷馒头换成了刚出炉的烤面包,简单却不单调。给照空师傅发了短信,告诉她要返回了,很想见她一面,不知她是否回普寿寺。照空回复:
“我还会回到普寿寺的,只是近日这边有一个放生节,仍须盘亘数日,你们有佛缘,咱们一定会相见的。祝福你们一路吉祥,平安到达!阿弥陀佛!照空合十!”(照空师父短信)
于是,我们再次来到客堂,向执事师父递上“善缘”——我心下私自称之为膳宿费。之后,乘上旅行大巴,伸出手臂到车窗外扬起,对五台山说一声“撒扬娜拉”,挥一挥手,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一定要说点感受嘛,不能说没有,可那是什么?似乎很多,似乎一时又不能靠语言捉摸。想到佛家有一条戒律:不可妄语。所以,还是暂且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