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 2

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乡下人吃饭早，睡得也早，当然第二天起的也早。小周已经把卖票的木头箱子立到了道口，小周媳妇站在那看着，怕是一个不注意被人扛回家做了柴火，虽然这几年柴火的老灶拆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人家还留着这些烧火的大家伙，老周自己屋里头也还有大灶，原先小周媳妇说是要拆了的，老周没同意，老周说大灶多好，过年炖个鱼炖个肉你那烧煤气的小锅怎么对付的过来。

这卖票的木头箱子也有些年头了，早年间老周还跟着老爷子的时候，那时候刚缝了帐篷，总算有了个顶，老爷子特地拖人到镇子上的齿轮厂找了些方正的木条，自己乒乒乓乓折腾了一宿，钉了这么个箱子。最外头一层还用砂纸打磨了，刷上了清漆，本来老爷子说想刷个红色的，没找到漆，想想也算了。

三三两两的大人们围着木头箱子跟小周媳妇扯着，都在打听着有没什么没看过的节目，有没大狮子大老虎，小周媳妇不耐烦的挥挥手，想看狮子老虎市里面动物园去看去，我们这没有。老周远远的看着，山羊还在钢盔里扒拉着草料，手里的老猫有气无力的飘着青烟，总的来说，老周对这个媳妇还是满意的，力气大，能干活，唯一有点不太满意的就是到今天肚子里还没什么动静，不过这也不怪他，这几年小周两口子跟着自己一直在外头，也没什么机会。

等到忙完今年这一阵，农闲一结束，估摸着到明年夏天，这段时间小周跟小周媳妇就在家呆着，老周自己一个人出来转悠，能捞到多少是多少，总得先解决了传宗接代的事情。要不说不准哪一天老周腿一蹬，到了底下见了老爷子也不好交代。老周也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就当是个小号的动物园这么折腾，能混个草料钱就行了。村上的王二找了他几次，说要一起搞，老周问他有啥，王二说他能弄花瓶姑娘，一听这，老周就知道是骗人的玩意，找几片玻璃一块黑布弄个架子，再弄个塑料花瓶锯个口，后头站上个丫头片子就能演了。

老周一直觉得王二不是什么正经人，早两年靠着去那边打工攒下的钱买了摩托，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手法，敲敲打打搞了一堆的破烂，周边的集镇都跑遍了，说辞也变了好几套，连跟着他的丫头片子都换了好几个，跟这样的人一道搭伙做生意，老周觉得掉价不说，这一路上还得多几个心眼，万一生意没做成东西被顺走了都不一定。

小周正拎着个铁皮铅桶喂畜生，桶里面装了大半切了块的地瓜。地瓜好，什么畜生都吃，人饿了人也能吃，小周小的时候没少吃地瓜，生的熟的都吃的不少，换句话说，地瓜是他的救命恩人，可能也是很多人的救命恩人，可现在人都变了，地瓜都拿去喂猪了，还好猪不是人，不会嫌弃吃的差。

这年头养猪的也少了，好多小孩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猪长的什么样子，也没见过羊长的什么样子，这附近养的猪都是白皮猪，老爷子在的时候，老周也见过有人家养黑皮的猪，老爷子说黑皮的猪好吃，比白皮猪肉好，老周反正也分不清楚，一年顶多也就过年吃上一次，平常能有个油渣白菜那就叫顶天了。

羊跟猪不一样，比猪聪明，但脾气也大，本地养的是绵羊，出肉出毛，发起火来也会撞人，埋在钢盔里吃料的这头是山羊，弄回来驯了六七年了，现在算是年轻小伙，头上带的角有一尺来长，谁要是被顶上一下，估计半条老命也算是交代了。以前老周还养过狗，可养着养着就被这羊给欺负，索性老周就把这羊当狗养，也给他起了个狗名叫来旺，不过起了名也没啥用，叫他他也不会理，只有一拿钢盔，或者手里有盐块，他才屁颠颠的跑过来。

老周揉了揉自己的腿，要不是自己的腿不争气，其实也不需要弄这只羊，老爷子在的时候跟吴家合作了多年，走钢丝一直是吴家的拿手活，那个时候大张小张还有几个老爷子收的徒弟也都还在，每次出去得闹哄哄的一车人。吴家在这七村八店是老字辈的杂耍班子，老爷子也让老周打小就拜了吴爷为师，吴爷说这杂耍是穷苦功夫，实在是心疼老周，也下不去手打骂，只能让他跟着自己的闺女秀芳一起练这走钢丝。走钢丝练起来也是一步步练的，开始的时候放得低，万一没踩稳跳下来还能站到地上，后面熟了慢慢加高，地下铺上海绵的垫子，掉下来就摔海绵上，再往后那就连海绵都撤了，表演的时候钢丝下面站两人，万一跌下来得接住了，接不住，那就摔地下，生死那就看造化了。

老周就是这么掉下来的，下头的人接是接住了，可腿不知道怎么扭了一下，当时觉着没事，还能跑能跳，晚上回到房里却肿的跟个水牛一般，几个人七手八脚拉到县里头医生一看，医生当时就说要开刀，不开刀那腿就废了，搞不好得截肢，老爷子跟吴家都急坏了，凑了些钱干净先把手术动了，还算万幸，保住了腿，后来也恢复的不错，正常走道都可以，就是看着稍微有点瘸，钢丝铁定是走不成了。

吴老爷子因为这件事，心里头也过意不去，就主动提亲，说是把秀芳嫁过来，以后也好有个照应，都是实在人，老爷子其实一早也觉得吴家不错，只不过还没开口，于是没多久秀芳就嫁了过来，两家做了亲家。捡了一条腿的老周又捡了一个老婆，那个时候老周心里其实也蛮乐呵，再说秀芳长的也好看，要不是因为自己这条腿，说不定还轮不到自己。

想到秀芳，老周看了看手里的烟，都已经烧到烟嘴了，该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