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边缘(三)——《死屋手记》读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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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枭雄》剧照

  在读书的过程中,我曾经遇到过一些书,这些书是需要我们耐心地、反复地读的,需要我们慢慢品味。这些书读得太快是不行的,太快了我们会消化不了。相比着我们读古诗词需要一咏三叹,有些书需要我们“一读三停”,认真咀嚼里面的养分。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就是这样一本书。

  (一)

  1849年4月陀思妥耶夫斯基因牵涉反对沙皇的革命活动而被捕,并于11月执行死刑。在行刑之前的一刻改判成了流放西伯利亚。由此,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始了它的服刑生涯。

  在监狱里面,常常有人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争吵,这样的争吵在大家看来是那样的平凡。刚入狱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并不理解为什么两个人不为任何事情就能吵起来,甚至可以欺骗自己,让自己假装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后来他明白了,因为在监狱那样枯燥乏味而又单调的地方,假装生气与别人吵架也是一种很常见的消遣。

  假装与别人吵架,不仅可以消遣对方的情绪,还可以让其他人消遣自己的情绪。大家通过这种相互消遣,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参与者实现了表现自己个性的愿望,旁观者也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角色里表演恰当、到位。所以有时候贡献一些情绪出来博大家一乐,也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这样的两个人都很知道自己的界限,他们只是假装争吵一番,并不会真正打起来,因为他们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闹到一定程度,它们就会各自散开了。我突然想到鲁迅先生说过的一句话:许多疯子岂不是见了人以后才疯的。疯子们在人面前才会疯,也是他们想要表现自己的一种手段,跟监狱里的那些无聊的囚犯一样,有着类似的心里诉求。

  在相互谩骂、攻讦的争吵中,每个人都试图将对方的伤疤揭开给人看,同时也想让别人揭开自己的伤口,让别人,尤其是自己去欣赏。人有时在绝望的时候,就会一次次撕开自己的伤口,欣赏自己的痛苦,因为在那绝望的境地,没有人能听你的倾诉,没有地方可以让你释放自己的压力,当所有的苦闷都郁积在心中,酵成一坛苦酒之后,自己却还要别无选择地一饮而尽。那个时候,只有将伤口撕裂,用那伤痛和绝望下酒,才会让人略微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二)

  作者通过观察发现囚犯们对于金钱的贪婪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在他看来,之所以会存在这种情况是因为在囚徒们看来自由对于他们是最珍贵的东西,当他们的自由被限制以后,一些人就妄图通过对金钱的支配来行使自己小范围内的自由。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发泄压力的办法跟他们差不多,当一个人身上有太多压力的时候,就需要通过某种途径去发泄,否者将会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这种途径,对于一些人来说或许是逛街购物、胡吃海塞,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或许会通过笔下的文字或者画笔转化成艺术作品;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是在荒野里奔跑,通过身体的运动来释放内心的压力,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可能就是安静地躲在一隅,一个人看着手中的烟头忽明忽灭。随着我们的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方法,并且在悲伤、压力来临的时候,自己给自己一次放纵的解脱。

  作者在刚入狱的时候曾经给自己定了一个准则:我决心待人接物要尽可能地朴实一些,并保持自己的独立性,绝不过分要求和他们接近。刚入狱的时候,作者的格格不入让他有了这样的念头,尤其是看到监狱里面的一些黑暗的东西之后,作者就决定要洁身自好,不巴结人、不过分亲近人,以保持自己高贵的人格,免得被他们瞧不起。可是在第一次出工时,作者的无所适从和不知所措让他找不到自己的适合位置,以至于同犯们都以为他是在干活时刻意去巴结他们。被不在同一个精神层次的人误解时,我们的心中充满了苦恼,作者当时的心里也是异常郁闷。

  人是群居性动物,也是社会性的,每个人必须在群居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在社会中实现自己的价值,才能真正活下去。当一个人被剥夺自由,失去社会性的时候,他就必须在群居生活中找到自己的坐标,否则便不可能很好地生存下去。对,是生存,不是生活。因为生活是在生存的基础上人自我价值的实现,在监狱里的人,最起码在心理上是出于最边缘的状态,他们必须生存下去,才能在接下来的刑期中谈生活。作者也是因为别人对他的司空见惯而显得十分高兴,因为这种司空见惯意味着被接受。

  (三)

  作者刚进监狱的那段时间,内心显得尤为矛盾,一方面是因为他并不想屈服于那样的一个环境,不想巴结生存在那个环境里的其他囚徒们,但另一方面又由于人的社会性,他的内心又十分渴望融入他们,渴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温暖。但是事与愿违,作者在监狱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竟然是沙里克——监狱里的一条狗。

  人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才会离群索居,远离人群而接近禽兽。金庸在《倚天屠龙记》里面写道,金毛狮王谢逊在被他师傅混元霹雳手成昆灭门之后,曾经断指立誓,绝不在相信任何人,他说:今年我四十一岁,十三年来,我只和禽兽为伍,我相信禽兽,不相信人,十三年来我少杀禽兽多杀人。看到这里让人心中不觉一凉。

  《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阿飞,初入江湖时也是这样,他觉得与禽兽要比与人打交道简单得多:

  少年(阿飞)沉默了很久,喃喃道:“有时人心的确比虎狼还恶毒得多,虎狼要吃你的时候,最少先让你知道。”

  他喝下一碗酒后,忽又接道:“但我只听到过人说虎狼恶毒,却从未听过虎狼说人恶毒,其实虎狼只为了生存才杀人,人却可以不为什么就杀人,而且据我所知,人杀死的人,要比虎狼杀死的人多得多了。”

  李寻欢凝注着他,缓缓道:“所以你就宁可和虎狼交朋友?”

  ——古龙《多情剑客无情》第二章

  (四)

  作者还在文中写道:当阳光照射在一望无际的白皑皑的雪地上时,往往会更加世人感到心情沉重。我觉得,这是因为当大地失去了它的丰富,以最单调的面貌展现出来时,又给了生活单调的囚犯们的内心中增加了一层寂寥,才使得他们的内心越发的空洞、无趣、绝望,甚至是无尽的恐惧。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可以给自己一点希望的,每一个濒临绝望的人都依赖于这一点希望活着,若是没有这点希望,很多人会直接发疯、发狂、不能自已。与在监狱里正常服刑的那些人相比,更惨的是那些被用铁链钉在墙上的囚犯,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尽快服完自己带铁链的刑期,以便能够离开那个“低矮的拱形屋顶的、潮湿而闷人的砖房,到院子里走走”,跟他们相比,作者有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蛮幸运的。

  在监狱里,作者还遇到了另外一个比较奇怪的人:彼得罗夫。这个人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但似乎又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我觉得他是在利用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通过与人交谈来观察、揣摩一个人的习性,因为他到处跟人攀谈,但是谈话的内容却千奇百怪。生活中也不乏这样善于交际,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热情的人,因为无差别的热情所以也显示出来了他们无差别的冷漠。而不管是热情还是冷漠,他们都怀揣着不可告人的企图,试图从你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监狱里面就是一个小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里浓缩着社会上的各种不同的人性,也有着各种不同的人生。读懂了它,就读懂了这个社会。

  ——2016年7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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