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
称号
”,大概和名字、代号、称呼、称谓、艺名、法号这一类概括和归类性的名词相似,意义相当。所以我今天要讨论的东西,也不过是则其一隅牛刀小试侃侃而谈浅尝辄止罢。
《武林外传》里吕秀才和姬无命有一段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的很绕很有趣的对白。
“你是谁?姬无命吗?不,这只是个名字,一个代号。你可以叫姬无命,我也可以叫姬无命,他们都可以。把代号拿掉之后呢,你又是谁? ”
小时候看这段觉得很好笑,因为口齿伶俐的秀才用“宇宙起源,本我和物我”的哲学原理绕了一圈后最终使要杀他的姬无命得出结论了,“他杀了他自己”,不明白其申奥含义,还是觉得好笑。
名字确实只是个代号而已,世间用来区分和辨别一个人的方法和依据太多了,直接判断法是根据相貌、气味、特点、风格等,间接判断是根据人际关系、评价、束缚等来断定和取舍,而称谓不过是最简明却也最容易混淆的一种判断方式了,比如小时候我们班上有两个刘丽,初中班上有两个张杰,大学班上有两个李玉,他们明明性别、外貌、性格迥然不同,倘若称谓并未能对他们起到区分外物、识别自身的作用,那么这个称谓是不是就可有可无了呢?大概是名字随了自己许多年,成了习惯,又上了户口,所以懒得改了,自己好像没有非得独特的理由呐。后来他们有没有成名,有没有改名字,我就不知道了。而在网络时代,假时真来真亦假,安能辨我是雌雄,一个ID或者网络名称就代表了一个人的全部面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倘若你改了网络名,也许能重新来过,也许你失去了别人能够辨认你的证据,从此你将杳无音讯。谁能说得清楚呢。
名字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多么重要,我倒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称谓很重要。不管你信不信,称谓是带着记忆、情感、气息的。
一个女孩子初中时大大咧咧,和男孩子打打闹闹,被人称为“假小子”;高中她留了长头发,梳两个整齐的麻花辫,戴着眼睛认真学习,人家称她为“眼睛妹”和“书呆子”;大学时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长发披肩,肤白貌美,她被人称作“女神”;工作后她雷厉风行,精明干练,被人称作“白骨精”。这并不是一部励志史,而是关于“称呼”的记忆演变轨道,在这个女孩儿在纸醉金迷繁华奢侈的大都市呼风唤雨,以女魔头的形象叱咤商场时,她未必不会怀念初中时坐他后面总爱拿口香糖沾自己头发、下课追赶打闹、大声喊自己“假小子”的那个男生和那段无忧无虑纯真美好的时光呢。
称呼是有记忆的,它代表着你某段年岁最亮眼的光芒和最特别的标签;它也是有情感的,同一个称呼,也许有人不怀好意地叫你,也许有人寓意深远地呼唤你,这都是有温度的,而不是冷冰冰的一个代号而已。
初中时因为十五从军征里“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一个意为“野鸡”的“雉”字从此得名,因为在当地方言里我名字里的“雅”和“野”是同名的,就被大家叫作“野鸡”打趣了。那个年纪我是真的不知道“鸡”和“野鸡”是寓意多么污秽的词句,反倒觉得听着顺耳也就习惯了,殊不知当时有许多未见其人,先问其名的对我名字耿耿于怀和好奇不已的人,从未有过交集,我却没少活在他们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的调侃里。
后来大家升学分开了,叫我“野鸡”的朋友们很多都不在身边了,我开始明白“野鸡”有着肮脏的含义时,却又一边怀念那些叫我“野鸡”时可爱又亲切的面容。
高中不知怎么,又莫名其妙被大家叫作“鸡哥”和“鸡姐”了,大概残留在这个圈子的顽固势力到底还是把我的名声传播到底了,可惜中途出现了偏差,最后只流传下了一个“鸡”字,加之我大大咧咧、性格狂野、喜欢爆粗口、霸气有余,便被男的叫作“姐”,女的叫作“哥”了。套用这个时代的潮流来说,我当时可是又能撩妹又能撩汉的,我的艺名呢则成了我的圈粉辅助。
到了大学,大家都相互叫名字,省去姓氏以示美好,值得一提的就是我发现,直接叫名字的有些人未必有那么亲近,很有可能是叫久了习惯了就忘了对方姓什么了,哈哈,这事儿我真遇到过,一回生二回熟。
偶尔和老友打电话,每每听到“鸡哥”、“鸡姐”这声熟悉的称呼一出来,我就有掉眼泪的冲动,于是年少时信誓旦旦、患难与共、懵懂无知的纯净岁月就那样无可掩盖地被搁置在眼前,风起云涌酣畅淋漓,那个老称呼连带着记忆抽丝剥茧扯动经脉令人唏嘘。
在大学里室友和同学都是叫我“雅雯”,还算温馨。几个好朋友都是叫我“雅,大概想不出更适合更亲密的称呼,简单些好,哈哈,毕竟我连笔名都换了无数个,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自称了。有一个好朋友叫我“胡小姐”,唔,这个称呼和当初的“野鸡”乍听之下有异曲同工之妙,其实不然,这是很文艺的,为什么就准“董小姐”红遍大江南北,其形象温婉善良,而“胡小姐”就带着风尘气息呢,不公平我抗议。也有几个朋友叫我“雯雯”,这种称呼要不就是在打趣的情况下叫,要么就是有求于我的时候,对此本宝宝无感。有人叫我“伦伦”和“表贝”的,这些小众艺名我就不解释了,还有几个人喜欢连名带姓地叫我,这也让我觉得豪爽痛快,有时亲切至极,颇有种行走江湖的侠女风范。
在外工作时,以前的实习老师是个重口味的段子手,不知为何成天“胡老丝”“胡老丝”地叫我,那口标准的塑料普通话总是能轻易把sh和s的平翘舌巧妙搞错,我很纳闷它干嘛不直接叫我“葫芦丝”不是更顺口吗。听久了倒也习惯了啊。现在工作的地方,几个同事管我叫“小胡同学”,嗯,听起来学院气息浓厚,很符合我等儒雅谦虚的后辈形象,承蒙前辈们照应了,我啊除了年轻貌美一无所有,真是惭愧啊,哈哈。
家人对我的称呼也不一,我爸妈管我叫“妹子”,呃,其实不是乍听之下顾名思义的那种北方满大街都喊的“大妹子”、“老妹”那种啦,在我们当地方言就是“女儿”的意思,大概跟闽南话里的“囡囡”差不多;我爷爷奶奶管我叫“雅雅”,嗯,家里其实一大部分人管我叫雅雅,用方言听惯了我觉得还好啊,可是唤作普通话称呼的话为什么就又觉得风尘仆仆还轻佻了呢,好生奇怪;家里人也有叫我“雅妹子”的,我弟常常调侃我叫“野妹子”,说我肯定是捡的,小家伙果然长大了,连老姐都敢调戏了;偶尔家人也连名带姓地叫我,不过那大多数是在意味深长一本正经地要和我讲大道理或者灌鸡汤的时候,还是不听得好。
最好的放在最后。而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称呼是爱人老九给的,“雯儿”,我喜欢极了,除了它着实亲密温暖适合于任何地方任何场合之外,也满足了我儿时古装少女们的幻想,杨过叫姑姑“龙儿”,郭靖叫黄蓉“蓉儿”,张无忌叫殷离“蛛儿”,这都是铁血柔情的浪漫,终有一日我也被我的盖世英雄托于手掌心合上自己,唤我一声“雯儿”,许下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诺言,感动又感激。
称呼有时也会随着两个人的关系而改变,它毕竟是一个灵活的可调节的动态性的东西。譬如两个很好的朋友闹矛盾了,于是称呼也就相应跟着情绪变了,连名带姓地叫出来以示气愤;又如有朝一日男女朋友的称呼因一纸文书变成老公老婆,再后来又因为岁月漫长无边变成老头子老太婆,想来必是一片温暖吧。
夜已深了,愿你在睡梦里能回到被唤作最喜欢的称呼的最美好的时候。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