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46年天津,二战结束的第一年。
战争过后,百废俱兴,人们都准备好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建立自己的新的生活。
天柱被母亲抱到医馆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印象,后来听母亲提起,只说他当时生了一场很大的病,母亲花了许多金条才从阎王手里把他救回来。
而那时候,母亲几乎就以为他活不下来了。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烧得滚烫,抱在手里和一块烧红的铁烙一样。只知道在襁褓里咿咿呀呀,一整天没有什么意识。
关于那么久远的记忆,天柱是没有印象的。
每次母亲提起,天柱只能摸摸屁股——那场差点夺走他生命的大病,只给他留下了两个很长的疤痕,一个差不多有4公分,一个地方差不多有5公分。
那是他和死神战斗过的痕迹。
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要养活一个孩子已经相当不容易。
何况天柱的母亲要养活4个。天柱是最小的男孩子,在他上面还有1个哥哥,1个姐姐,1个妹妹。还要加上她的母亲,一共6个人。
2岁之前,天柱和一家人一直住在上海。他们住在一个法界区一个很漂亮花园小洋房里,漂亮的院子外面就是上海的弄堂。
后来天柱才听说,那个庭院据说宋庆龄也住过。
年纪太小记忆不是很清晰,回忆起来,大概会对上海人温柔的口音会感到比较熟悉。
到了2岁,母亲就把全家人带到香港去住。从大陆到香港是坐船去的,天柱记得那天风浪很大。
以前的船舱有专门的卧铺,但不像现在那么高级。都是硬木板搭起来的隔间,他躺在床上,听到船舱外面呜呜的海风,穿过甲板。颠簸中,仿佛听到谁在哭泣。
就在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隔着帘子,忽然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
借着昏暗的光线,天柱看不太清那人的脸,依稀只看得到那人一身是血,脑袋还开了个血窟窿。
天柱并不是特别害怕,本能地觉得对方并不是什么坏人。
那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给人感觉非常温和。天柱也就躺在床上,和他对视。
对视了一段时间,伴着船里颠簸的起伏,天柱悠悠地睡了过去。
过了两三个月,天柱的母亲终于收到来自前线的电报——父亲去世了。而父亲死亡的那天晚上,大约推算起来,就是天柱看到那血人那天。
父亲去世了。
但在那个年代,战争不断,死亡是最常见的。少一个父亲,对中国千千万万的孩子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
很多年后天柱想起那场似梦非梦的经历,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会不会是父亲特地来看他了呢?
2.
父亲去世后,家里的日子变得更加难过。
本来家里就只靠着母亲一个人撑,还要带那么孩子。好在父亲去世之前,给母亲留下不少金条,倒也可以勉强过日子。
在日本开了裁缝店。专门给当地美军基地里的军官,裁制衣裳。
从天津转移到香港后,天柱和一家人这块小岛上过了一段日子。
这样算起来,天柱还是在香港住过一段时间的。
关于一九四几年的香港,天柱印象最深刻的,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高楼短巷,楼下美味的肉松饼和鸡松饼。
每次下楼他和妹妹都会缠着带他们的大人,给他们买一块来尝尝。
即使有父亲留下的一笔钱,家里在香港的日子还是很难过。母亲一个弱女子带着那么多孩子,受尽了他人的欺负。
为了不坐吃山空,母亲决定经商。印象里,家里总是会有人进进出出,劝说母亲拿钱去做投资。
可是这种投资,通常就是有去无回,如同石子一样打水漂。
他们利用母亲的善良,骗走了她许多的钱。
人心也是恶毒的,有的人骗钱不得,就想着害人。
那天晚上,一个坏人追到了家里,拿着一瓶硫磺水,舅舅一开门,就泼到了他脸上。
也因为这件事,舅舅很年轻的时候就自杀了。
这件事情吓坏了母亲,为了躲避那些坏人,母亲从九龙搬到了钻石山。那个地方很偏僻,交通不方便,人烟也很少。
母亲也是个决断力很强的人,她看香港这样混乱,几番思索后,决定举家迁徙日本。
离开香港那时候,母亲手里只剩下首饰钻石,还有4部美国产的汽车。
到了日本日子更是难过,母亲不得不靠卖掉汽车过日子。一年卖掉一部,拿到钱后,母亲开始做生意。
小小年纪的天柱,就成了出国党,跟着妈妈从香港跑到了日本。
他住在日本浑滨的三下町,那是中国的唐人街。郊外还有大片的草地,开着鲜艳的小野花。草丛里总是飞着蜻蜓和蝴蝶,他下课后,经常和朋友们去那边抓捕小动物,那时候天空特别地蓝。
乡下的街道规划得很好,到处都是方方块块的,道路两旁还有溪流和草地。
于是就这样,天柱离开中国,小小年纪就过上了异国他乡的日子。
从小天柱就很聪明,小时候和妹妹吵架,他骂累了,就录了个录音机,把骂人的话录进去,放在妹妹房间门口播放给她听,省事又省力。
或者和小伙伴到竹林,做出剑的样子到处打闹,偷邻居的西瓜。他总是做决策带头捣乱的那个,手底下一堆日本小鬼子手下。
12岁开始,天柱就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商业天赋。
3.
放学之后,天柱经常和小伙伴去小树林里玩耍。就是在这个寻常的小树林里,天柱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商机。
树枝和树枝间经常扑腾着许多的小鸟。这些欢快的鸟儿地从这根树枝跳到另外一根树枝,叽叽喳喳的。
天柱灵光一闪:为什么不抓点小鸟去卖呢?
说做就做,天柱找来砖头和网罩,设置了一个机关,弄了七八个捕鸟器。
只要丢点米粒在捕鸟器里,一有小鸟儿贪吃,就会立刻被捕鸟器抓住。
就这样,天柱抓了很多小鸟。把这些小鸟绑起来,天柱卖给那些七八岁的小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看到天柱手里扑楞着翅膀的小鸟儿,立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多久,天柱就把小鸟儿都卖了出去,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拿着钱,在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眼神下,天柱蹦蹦跳跳地去买了糖果。这种有钱的感觉非常好,别的小朋友都要扣扣索索地过日子,买个糖果都要看大人的颜色,天柱已经学会了“经济独立”,可以靠着自己的本事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小孩子没有那么多的地域歧视,天柱又是个聪明的孩子,时不时冒出好玩的点子,很多小朋友都愿意跟他玩儿。
日本最好的一点,就是他们的环境保护做得特别好。而且家长和老师,都很建议孩子亲近自然。
天柱还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带着妹妹和小伙伴去草地里玩。那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开着颜色鲜艳的小花朵。
偶尔还会看到飞着的蜻蜓和蝴蝶,伴着蓝天白云,像一幅漂亮的油画一样。
童年的日子总是无忧无虑的,追追蝴蝶,抓抓虫子,就欢快地度过了。
到了15岁那年,天柱又做了一件大家都不太能理解的事情。
暑假的时候,天柱给日本政府打工,高铁开需要测试流车量。就让天柱站在路边,看着开过去的汽车,手里拿着个秒表,到了就摁下,记录数字。
这只是简单的活,这样做下来,一天可以拿到1千日元。就这样做了两个星期,天柱却渐渐地感到无聊起来。
无聊中,他就开始琢磨起来,要去哪里赚更多的钱呢?如果能找到更轻松的赚钱的方式就更好了。
但是他一个未成年人,要去哪里赚钱呢?
这天,他听朋友说,有个公司让小孩子发通讯录,通过这种方法,可以赚到比记录秒表更多的钱。
既然发通讯录能赚钱,为什么他不包揽下这个生意呢?
观察了一阵,天柱发现周围没人想到这个点子,他就立刻一拍大腿,找了个中午开始行动了。
那天,天柱花了4个小时,骑着单车,从三下町一路找了过去。
太阳很大,又渴,还不认识路。兜兜转转道路好像看不到尽头,中间好几次,天柱就想打道回府,干脆放弃算了。
但既然已经开到了一半,无论说什么现在放弃,都太可惜了。如果现在回头,之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这样想着,天柱又咬咬牙,干脆又踩下了脚踏车,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骑。终于,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那公司的招牌——日通公司。
但是就算找到了,又要怎么劝说他们,把生意给一个小孩子做呢?
天柱有了个绝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