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的天,请你吃个烤红薯好吗?

前段时间在看汪曾祺的《人间草木》,大半夜的多次笑出声,语言灵动诙谐还透着接地气,看的很开心。

不过这几天看到《故乡的食物》才知道他老先生写吃的才是最令人发指的,絮絮叨叨的仿佛笑眯眯得都把吃的送到你眼前了,可你就是吃不着,干看着。

在他笔下名菜有味,家常饭也让人吃不够,就像戏文里说的“论吃还是家常饭,论穿还是粗布衣。家常饭,粗布衣,知冷知热结发妻”,这些都是让人内心安定的东西。

现在这时节里,在寒风中,能叫你冰冷飘摇的心一下子尘埃落地、温暖非常的食物,必是搓着手、烫嘴也要哈着气吃的——烤红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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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早上去上学,天都没亮我爷爷就骑着大杠的自行车带我去学校,离得远所以我就去得早,早到学校都没开门(现在想想其实也没多远,小时候的距离感和长大后的感觉真是差太多)。

蹦下自行车,扭扭捏捏的伸出手跟我爷爷说,

“给我点钱吧”

他就会一边掏钱一边似笑非笑地说,

“你非要我送你上学就是管我要钱的吧。”

等爷爷走了,我就拿撒娇要来的钱在门口买一块烤红薯吃,烫得一边吃一边换手,像耍把式。

这是小时候,大了以后还是晚上吃的比较多,放学或者下班的路上,老远就闻到味道,抽着鼻子就开始到处找,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香了。

一般顺着味道走两步就能看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爷站在烤炉旁边,还自带一个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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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两步过去,挑一个细长的,烤得透,挑好了大爷会拿挑的高高的称跟你说个价钱,再抹个零头

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撕开皮,露出红黄色的瓤,第一口要小口吃,好好感受一下甜而不腻的口感。

你心满意足得转身离去,而他们仍站在原地,就那么站到深夜,若是街上已没有多少人,远远的看着会平白多出些伤感。

我们老家土话管它叫“红芋”,yu要读轻声,名字叫起来就觉得糯糯的,论起名字来,有一种中药也叫“红芋”,不过这两个没什么相关。

红薯的话有些地方的方言叫“红苕”,大概是川渝一带,茅盾的《过年》里就有写:“离他们十多家门面,就有个卖烤红苕的。”

不过管它叫番薯的比较常见,因为它是国外引进的植物,并且是冒着生命危险引进的。

那是明朝的万历年间,在吕宋(菲律宾)做生意的福建人陈振龙同其子陈经纶在当地看到一种叫“甘薯”的块根作物,产量高又好吃,想到自己的家乡土地贫瘠,粮食不足,就想把这种植物引进中国。

但是当时的菲律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将红薯视为稀罕的好东西,不准出境。

这爷俩就想办法,把红薯藤缠在汲水绳中,再在绳上涂上污泥,才混过检查,成功的带回中国,并且他们的后人还将这种植物成功的在全国推广开来。

郭沫若还写过一首《满江红》来纪念红薯传入中国三百七十周年,词写得不这么样,但是最后有一句:此功勋当得比神农。

我觉得不夸张,在国外生活仍念及家乡之人,这片赤子之心已然同那根红薯藤一样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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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据说最初引进红薯的福建台湾老一辈人觉得番薯长得很憨厚,于是给它取名叫懵番薯,现在年轻人改叫萌番薯,番薯萌不萌我没感觉到,那些老一辈的人倒是挺萌的。

红薯的花是淡紫色和白色的,看着有点像牵牛花,我一直觉得牵牛花像个带着红色发卡的小女孩,总是站在角落里明媚又有点害羞得冲你笑。

红薯的叶子大大的,像桃心,也给了花一些清新气,这个小女孩可能穿的比牵牛花利落点,想来若是拿红薯藤做景观植物来用,呼啦啦的一大片也应该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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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越是接地气的东西越是一身是宝,红薯叶子也能吃,就跟空心菜似的,拍点蒜加点盐和蚝油,用大火一炒就是一道小清新的菜了,能提高免疫力防治便秘。

据说还被亚洲蔬菜研究中心封为“蔬菜皇后”,这就有点过分了,洋葱表示不服。

什么时候吃红薯呢?这是一句废话。

不过现在这时代,食物的时令性有时候不是那么明显,天气温暖的时候我也见过有卖的,但是还得是秋冬时节吃起来有意思,而且越冷才越显出它的好来。

烤着吃的话其实我最喜欢吃烤的红薯皮,不是烤成壳的那种,那都黑成炭没法吃了。

我说的是比较文雅的烤法,皮烤得软软的还流出有点发黑的糖水,我朋友都说我变态,搞得我只能偷偷的吃。

我知道不干净,但是那种甜丝丝又很有嚼劲的口感实在使我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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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平常的吃法,是做红薯稀饭。

小时候家里人管我叫“稀饭篓子”,一吃起来可以呼呼喝好几碗,特别是加了红薯的稀饭。

放学回到家在台灯底下写作业,听着我妈"咔咔"的切红薯的声音,听着我都能想象出动作:先一刀切上去,然后刀一歪用力气直接把它崴掉,“扑通”就掉锅里了,在锅子里溅起一个水花。

用火煮一会就开了,我妈就会叫我洗手吃饭,我也能趁着吃饭的机会捧着碗看会电视。

长大后自己在外面,有时候买来红薯,照着记忆中我妈的样子切红薯,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家,不觉清苦,反而每一点幸福都格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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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上大学了才吃过红薯干和红薯片,红薯干我不喜欢,粘牙的很,每次吃完都要扣半天牙缝。

还是红薯片好,十块钱买一大包,坐在宿舍的床上就着电影吃,我室友以前说我看电视都面无表情的跟写作业一样,加点红薯片可能脸上会有好颜色。

汪曾祺写给黄裳的信中说,“我对于土里生长而类似果品的东西,若萝卜,若地瓜,若山芋都极有爱好,爱好有过桃李柿杏诸果,此非矫作,实是真情。”

萝卜,地瓜,红薯这一类的东西,它们不是名花,无人题诗,无人做传;也不是珍馐,无人愿意花上大价钱来一尝风味,于人们而言,它们是日常生活,太阳东升西落,大家吃饱睡觉。

我在外地会上网买一些家乡的吃食,在家的朋友不能理解,我笑称这是“乡愁”,唯游子能懂。

汪老爷子说的这种爱好大抵就是因为这一类的东西总能唤起人心里的乡情,不管是它们身上带着泥土还是盛在碗里冒着热气,这些印象都带着儿时的记忆,总归不只是欣赏,亦有深情。情的动人,有时候人自己都莫能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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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风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生活的抒情诗。”

红薯一类的食物,于我而言,便是幼时在家乡吟诵的一首生活赞歌,不在家乡,那尽管找些家乡的吃食来,不见亲人,尽管做些与亲人相关的事情来,仅当做梦,即使是做梦,我投入的却是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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