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

高三的国庆，我见了爷爷最后一面。我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

 电话里父亲说爷爷奶奶从海南回来，很久没见我，很想见我，所以回来吧。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爷爷躺在床上时不时说几句话，以往精干硬朗的样子早已不见，曾经记忆中挥着皮带要打我的模样也与现在大大不相符，爸爸说爷爷只是腿上长了一个瘤，有点痛，做完手术就好了，至于什么时候做手术，医生说还未到时候。我不知道瘤意味着什么，他们不往深处说，我也从不往深处想，看着爷爷难受，也只能一个劲安慰他做完手术就好了，想为他做更多，却是无从下手。

 仅仅在家里呆了两天，就到了要走的时候。走的那天爷爷仍然很难受，无法下床。坚信着做完手术一切都会好的我在走的时候却是莫名地大哭，抱着爷爷不松手，眼泪一个劲地流。我从来没想过这是最后一面，舅娘试探我的时候我仍然是坚定地告诉她说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很痛而已。

 回学校之后给奶奶打了电话说一切安康，后来学习又开始紧张起来便没有再打电话。

 开期中家长会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起来了学校，家长会结束一起散步的时候父亲说你要坚强，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也要坚强，说没有人能陪你走一辈子。当时已有不好的预感可是再三讯问父亲仍然说只是想讲这些，与现实发生的事情并无关系。想着他并不会骗我，便也不再怀疑。

 又过了一段时间打电话的时候，父亲说爷爷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和奶奶一起去海南修养了。一点考虑都没有便接受了这个不能和爷爷通电话的理由，转身又和同学打闹去了。

 寒假回家的时候想给奶奶打电话报平安，以往会一直催着我打电话的父亲一反常态地以各种理由阻止我打电话。回来的第二天下午父亲没有去打牌，说想带我去走一走。一脸正色的样子让我有点惊慌。他说爷爷已经走了，埋在了公墓上，说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怕影响我学习，说走之前叮嘱奶奶拿了两千块钱给父亲让父亲给我买手表，说下午带我去看爷爷。

 爷爷的墓碑上有他的照片，垂着眼，抿着嘴，脸上是老年人松弛的皮肤，是记忆中最熟悉的样子，平静地眼神望着我，好像随时都会像以前一样说你回来啦，要吃什么。墓碑上刻了我的名字，就好像我也在病床旁陪伴他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也为他送了最后一程，也在灵堂为他守过一夜一样。看着他墓碑上的日期，我甚至都想不起那一天我在干什么，是不是有很认真地学习，想着他走之前肯定会去见一见他最心疼的孙女，那我有没有让他失望，有没有让他感到骄傲。

 父亲说最后那几天大姑二姑都回家了，哥哥姐姐也来看了爷爷，可是爷爷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一句说让我回来，一句都没有。那是要多克制才能在被病痛折磨的时候仍然忍住说想见我，那是有多想念我才会故意不提起我。很久之前曾经打过电话给母亲说想买一块手表，刚好打电话的时候爷爷在旁边，我们都要忘记的事情，爷爷在临走前仍然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奶奶说给我买一块好的表，省吃俭用一辈子连两百块的衣服都舍不得买的老人仍然想给他的孙女买一块表，可是他说别让她回来，也不是很想见她，那是有多想念。

 如果说最大的遗憾，那便是不能见爷爷最后一面了吧。父亲说你别怪我，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可是想说如何不能怪你，高考固然重要，可是还有重来的机会，人生却只有一辈子，不见便再也无法相见，可是又知总是不能怪的，毕竟他是为了我好。所以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回忆国庆的时候有没有很孝顺，有没有很优秀，有没有让爷爷感觉到我很爱他，有没有让他在走之前想起来感觉到欣慰。

 昨天去看爷爷的时候父亲说希望爷爷能保佑大家新年都能过得好，我希望爷爷在天堂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