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境界 ——一滴水的过程

《一》

她总是隐在他身后,恰到好处地隐在灯红酒绿的暗处,她嘴角上扬,一抹清浅的微笑,仿佛一粒尘,与周围的喧闹繁华泾渭分明又浑然天成。

偶尔只她和他时,她也会象只叽叽喳喳的鹊鸟儿,眼神亮的惊人,仿若第一次登台的青衣,云袖还微微颤抖。其余时间,她总是云履轻盈,不紧不慢地把生活翻炒,然后,煲成一锅浓淡适宜清香的汤汁,等他细品。她喜欢看书,旁门杂类,她都随手翻动,偶尔也会被某本书中的一个情节触动,黯然许久。不过,她更喜欢伺弄一些乱七八糟的花草,搬上,搬下,施肥,换土,面对他黑脸的责怪,她的拿手好戏便是俯首帖耳,一边唯命是从的答应着,一边继续我行我素。

他总是匆忙,早晨临出门前,她每每都会细心帮他整整衣领,待他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肯收回恋恋的目光。黄昏进得家门,暮光里她总是端坐在窗前,这时,晚光包裹着她,仿佛刚出生的圣子,瞬间温暖了他的视线,他的心仿佛柔的能拧出水来。夜晚,无论他埋头忙着手头的事,还是惬意地打着游戏,右手边总有一杯温度适宜的清茶,茶烟袅袅,若一个心思纤巧的女子在默默作陪。

他享受着作为一个大男人的优越,如一棵大树对依附他的藤萝弱草表现出居高临下的悲悯。


《二》

时间久了,这样的生活就若一池静水,那一丝微微波澜也被时间吞噬的一干二净,渐渐地令人失去了耐心。他开始游走在灯火阑珊处,周旋在各色红男绿女喧闹的人群中。有一天,一束火光样耀眼绚烂的女子突降在他的生活里,他压抑的激情瞬间被点燃,他听到烽火燎原的剧烈声响,带着地动山摇摧枯拉朽的巨大能量,他分明听到心底里野兽在大声嘶吼,他被滚烫的烈焰琼浆烧的通红,他赤着双目口干舌燥地想,燃烧吧,毁灭吧,哪怕付出沉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而每每面对她,他总是忍不住想逃。于是,夜夜纸醉金迷,白日他总是借口很忙,忙得团团转,忙得筋疲力竭。她的电话越来越少,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她从来不问,只是多了一项运动,拼命地擦地,打扫,把柜子里所有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搓洗。

夕阳西下,他已很久没看过她坐在窗前的背影了,有时深夜归来,她瘦小的身子陷在宽大的沙发里,眼睛死死盯着电视,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却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步履踉跄的他早已忘记她一直都是一个怕黑的女子。

起草的协议他装在大衣口袋很久了,张了几回口,最终都是失魂落魄地逃也似的离开了家。终于在一次醉酒后,他成功地把协议摆在她面前,象一个等待终极审判的犯人,而她威严的像个随时举起上帝之鞭的牧神,没有哭,只是轻声逐条读完,抖着手划下最后几笔,那签名少了往日的灵秀,仿佛一个藏着心思的醉酒人,歪歪斜斜,又忍不住烈火灼心的疼痛。

她走了,象一片无声无息的云,彻底离开了他的世界,风一过,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三》

他与火样的女子在时间的灰里畅意行走,渐渐激情燃尽,然后,生活又恢复了周而复始的单调。可是,火终究是为大众注目而存在的,她怎肯屈尊被世俗琐碎而埋没?被他冠以家庭的名义而终生囚禁?于是,两个人的生活犹如一匹被虫蛀破的上好缎锦,他看到了四处奔逃的虱群,她看到腐烂肮脏的菜汁。嫌隙日日在扩大,若不加以精心织补就如同一头脱缰的野马,固执的再不肯给人以回头的机会。于是某日起,他侧身过着他的窄桥,她徒步行在她的阳关大道,即使隔着三尺麦垄田头,也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般。直至有一天,他(她)的背影逝在流年深处,红樱桃绿芭蕉,想留也留不住。

无数个夜里,他平躺在生活的皱褶里,一根接一根地喷云吐雾,直到肺部开始萎缩抗议,他才肯罢手。烟雾迷阵里,他迷茫的像个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孩子。而她象一滴闪着金芒的水露,总是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梦里,照耀着,反复提示着什么,一会儿温柔清亮的望着他,一如当初嘴角微抿,不言不语,一会儿又化为一滴即将蒸发的水波纹,袅袅而去,如同一缕茶烟湮息在空气里,不见了。

直到此刻,他才沉痛地发现,她早已是他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失去她,犹如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生命。而他现在就是一条离岸很久的鱼,靠着残存的回忆在苟且偷生。

他与火女是在心平气和下和平分手的,他平静地看着她坐进一个老年男人的车里疾驰而去,心底却无一丝波澜。他猛然悟通:每个人生命里都有一道绚丽的火,它点亮前程的同时,也会带来一场海市蜃楼的虚梦。与火共舞的结果无怪乎两种,要不被火吞噬,要不你吞噬烈火,两种结果都是以命来博。

他决心重新寻回那个如水的女子。可是,生活不是你想回头,按了删除键就可重新来过。何况也没有人会在原地踱步等着春秋四季,等着一个背弃的誓言。即便她肯,她愿意,时间也不会随便给出这样的机会。


《四》

他见到她时,她正在花棚里忙碌,她看见了他却没有说话,只是漠然地选盆,拔草,换土,修剪,上盆,浇水,小心翼翼伺弄着她手边的花木。额顶密密的汗水,一绺长发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她顾不上拭擦,只是拿袖子轻轻一抹,泥灰挂在腮颊,仿佛带着印迹落入人间的精灵。他默默盯着她没说话,卷起衣袖在旁边帮着递着花盆,剪刀,铲子……这些他以前从未动用过的物什。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棚的间隙洒了下来,闪烁着点点金芒,安宁,平祥,他歪着头想了一下,好似很久都没如此充实愉悦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她依旧不同他讲话,漠视着他的存在,冷得一块天然在南极生长的冰。他信,春风化雨的能力,大不了揣进怀里慢慢融化,何况这罪责因他而起,他如今可是清醒透彻着呢。

她总是与花棚里的人格格不入,她不会和她们一起搓麻将聊闲话,而是细心给所有的花草拭擦完叶子后,放一段轻柔的音乐,然后轻声读一段轻松的文字。好似施过什么魔法一样,她的花草总是带着一股天地灵气。所以,喜欢她花草的人总是很多,这其中就不乏几名男子以买花的名义围着她转,那爱慕的眼神不言而喻,其中一位就是他隔壁单位的领导秋枫。

他几次听见秋枫在电话里邀请她一起吃个饭什么的,而她总是婉转地拒绝了,他暗地里窃喜。可是没过多久他听以前的邻居说她被一个男孩缠上了,男方比她小很多,却对她一见钟情,日日痴缠着她,从家里追到花棚,从花棚追到家里。这下他如临大敌,那男孩他是见过的,一看就是动了真情。最可怕的是,他看见她笑了,那小小的酒窝里漾着熏人的醇酒。

他失魂落魄,仿佛丢失了祖传几世的一块绝世美玉,捶胸顿足也无济于事。


《五》

几场冷雨后,无边落木萧萧下,冬天提早来了。他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在花棚里,利落地做着她平日所做的一切,如今,他已算是花中的半个行家里手了。她遇见他也只是礼节性的点点头,只有在看见那个男孩时,才浅笑嫣然。他强忍着酸醋,假装看不见。

若叫他此刻罢手,他怎肯甘心退后?

恰巧此时男孩的父母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消息,几次三番找到她,声泪俱下哀求她放过他们的孩子。面对如此凌厉的正面进攻,以她淡泊的性子难堪之后就是象只鸵鸟一般把头埋进沙砾里躲避着。

第一场雪没有任何预兆一夜之间到来了,整整一个星期无休无止。花棚钢架因年久老化终于在天空放晴那日承受不住垮塌了下来。花户们损失惨重,她跌坐在一堆残垣断壁里,无声地流着泪,等他赶到时,薄薄的夕阳打在她的背部,却是那般凄清无助。他轻轻拥她入怀,她温顺的象一只猫咪,没有反抗。

“她只是一滴水,恰巧是我救命的药引。”他把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微笑着继续说道:“若是从此覆水难收,想想都后怕。”

生活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岔路,诱惑,和风雨,谁也不知道何时出现,年少时总难免轻狂,陷自己于不覆的境地,不过,庆幸的是他及时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每一场失而复得都贯穿着“懂得”与“慈悲”。所以,我们都需要有一颗寂静的心灵,来应对俗世的莫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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