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小说创作连载)
【引子】
月光惨白,怜悯般地洒落在城墙上。城墙上痕迹斑斑,信手摸去,似乎还能听见金戈铁马,刀剑互击之声。那些痕迹仿佛深可见骨,沉默的城墙之骨,牺牲的兵将之骨,无形,无影,也许只留下了那些缥缈无依的魂魄。
守夜人身着齐全,手持长矛在城墙上安静地行走巡视,夜晚静谧,浅淡月辉拉长他坚毅的背影,因为夜色暗,盔甲又裹得严实,几乎看不见他的面容。
他只是一步,又一步,安静地走着,背影的坚毅之感,让人仿佛觉得这是一座危机四伏,即将大敌来犯的城池。
可是,怎么可能呢。
这分明是一座空城啊。
昼夜更迭,四季轮回,他已经在这里五个年头了。
刚入城时候的热闹繁华,他都还记得。只是一个人待着的日子长了,说话变得很少,偶尔抬起头,看到无云的天空中鸿雁绕着这座城孤单地盘旋的时候,会对它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都快淡忘了。
可是,其实他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年而已,如果不是那场变故,他本不应该这样的。
这座城也是。
它也有自己的名字——虞历城。
【一】小童
虞历城原本是一座没有名字的城,只是在中土和外域相接之道上的必经之路。周围黄沙满天,并不是个适合生活的好环境,可是奉朝廷之命迁居至此的虞氏一族不断摸索,竟然找到了几片规模可观的绿洲,并在绿洲周围以圈状拓展,不断扩大,终于将城池附近漫天无拘的黄沙治理的服服帖帖。
而城池,则被一条护城河环绕,城中居民已经将储水当成不可或缺的习惯,每季定期的几次大雨,大家都会自发地收集并存储起来。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跋涉到绿洲里收集水源。
之后,虞历城才渐渐地变成了一座重要城池,两方友邦相交,边疆互助,物资交换的时刻每每都选了这里。
之后的虞历城内,来往客商络绎不绝,虞家的宗主虞准为人和蔼无欺,持秉“日常不赏不罚,大事赏罚分明”的原则,城内民众都自发地敬爱这位白须过胸的虞家宗主。时间一长,过路的客商们有的也愿意在城内留下生活,城内人口愈发多起来。
正和四十七年七月。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弹指间虞氏一族已经在这里守了几十年。
盛夏,烈日灼灼。崭新加砌的城墙砖被烤得滚烫,简直有炙手之效。
虞历城里的孩子们过了几个夏天,都知道了避暑的诀窍。他们穿着前些日子父母才在市集上买好的麻质衣裳,跑到大敞的城门洞前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气势汹汹的过堂风。
因着边域互市的缘故,城门有几日总是不关的。不同肤色种族的孩子们也都会在这一日相聚嬉闹,开始的时候还是语言混杂,可是你说两句我比划一下,居然也开始慢慢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孩子们更是乐此不疲。
“虞长曜,你在干嘛?”一阵伶俐的笑声之后,扎着团子发髻的少女挽着手里刚和外域小童换来的一篮葡萄,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
被唤作长曜的这名少年闻言连头都没转,只是空出了右手,拿着一只做工精致的铃铛在少女面前晃了晃,“这个啊,风一吹就会动。风大的时候,就会特别响。”
一阵从门洞扑面而来的风,叮铃铃地带动了他刚刚挂上的铃铛,清脆悦耳。
“就是这样。”长曜眨眨眼睛,狡黠地笑笑,下巴一抬,指了指少女手里的葡萄:“南华,葡萄好吃么?”
“还不错呀,这是今年的第一拨葡萄呢。”南华调皮地吐吐舌头,“长曜你猜是谁送的?”
长曜不以为意,学着大人在厅堂议事的样子把两手背在身后,“这个呀”,踱了几步,回头看看南华还在等他的回答,又踱了几步,确定自己已经离南华足够远了,于是将双手围拢成喇叭状,朝南华喊:“怎么可能会有人送你葡萄嘛,哈哈哈哈,一定是你自己换的。”刚一喊完长曜就麻利地向城池深处的府宅跑去。
南华气的险些把手里的葡萄摔到地上,连名带姓地跺脚喊道:“果然就不应该对你好声好气,虞长曜你给我等着!”语罢,南华抱着一篮子饱满美味的葡萄转身回了家。
屋檐上的风铃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和清风打着招呼。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虞氏一族因在城中已经驻守多年,府宅也几历变化,从刚入城时现成的残破房屋,积累成现如今的完整宅邸。虽然府内精致程度并不能与京都大户相媲美,但是屋内的儒雅气息,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传续多年的书香世家。
虞长曜还没跑到府宅门口,就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袍发带,对着府外前些天下雨还没干的一汪水洼照了照,“嗯,还行,应该看不出来。”这才缓步进了府。
可是虞长曜刚走进府内就被弟弟虞长昭拉住了,个头远不及他的弟弟着急的把哥哥向自己的方向拽了几下,附耳说道:“爹爹和娘亲都回来了!哥哥你小心一点。”
长曜闻言冷汗潸潸而下,但他强装镇定,握了握弟弟的手,慢慢地向大厅走去。
原本这个时候虞老太爷应该在内室合眼休憩,长曜的父母也前些天就出城去处理事务,先生因为家中有事暂且告假几日,其他长辈都在忙着市集互贸的事情,本不会有人来查他的功课,他这才放心大胆地出去玩的,真是没想到这次回来得如此之快。
一进大厅,看见黑压压地一片人围着祖父、父亲和母亲,虞长曜傻眼了,愣神半晌对弟弟做口型无声地说:“昭昭,你没说有这么多人啊!”
弟弟睁着一双清澄的大眼睛,认真地做口型回答:“因为我不认识他们啊。反正他们又不会查哥哥的功课。”
可是看到这口型的可不止虞长曜一个人,还有自他走进大厅便微笑着的端庄淑雅的母亲顾念,以及向来对长曜课业十分上心的父亲虞道秦。
看见这两个小家伙的举动,顾念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拨开茶汤上漂浮的几片翠绿茶叶,传音入密道:“看来我又赢了,秦哥哥说话还算话么?”
虞道秦猝不及防听到夫人的密语,含在嘴中的一口茶汤险些喷出来,稳稳心神掩饰了一下对顾念传回:“自然算话,夫君一言驷马难追!”
顾念的眼睛里面都是打赌成功的笑意,向儿子招手,唤道:“长曜,过来。”
虞长曜从刚才开始就定了心神,把之前默默记诵下来的那些文章课业在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遍,就怕父亲和母亲当着大家的面抽查那么几句,还没记完呢,母亲就招手要自己过去了,还不知为何笑的那么~~~~
诡异。虞长曜脑袋里蹦地冒出了这个词,就是,平日鬼灵精怪的母亲现在坐得如此端庄,还笑的古怪,就是诡异。
摇摇脑袋,虞长曜牵着肉呼呼的弟弟走向父亲和母亲,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长曜给父亲问安,给母亲问安。”
身边的虞长昭也像模像样地学着哥哥的语调说:“长昭给爹爹问安,给娘亲问安。”
顾念把肉呼呼的虞长昭抱到膝上,趁机用手称了称重量,惊讶地问:“昭昭怎么又重了?”然后与一旁站着的长曜的身高比划了一下,“可是你没长高啊,说,是不是又偷吃零食了?”
小团子虞长昭挣扎着从顾念的膝上爬下来,问虞道秦,“爹爹我才没有偷吃东西,你说昭昭胖没胖?”
小家伙的腮气的一鼓一鼓,虞道秦看得乐不可支,附身揉揉他的脸,笑说:“昭昭没胖,你娘亲逗你呢。”
“就是,我才没有胖呢。娘亲不查哥哥的课业,反倒来逗我,这是什么道理。”虞长昭蹦了几下,顺手拿起桌上的板栗糕咬了一口,香喷喷地吃起来。
站在一旁的虞长曜避之又避的话题一不小心被弟弟提起来,就像被踩了痛脚一般,生怕父亲和母亲接着问下去。
一个苍老而儒雅的声音此时传来:“对,昭昭才没有偷吃东西,昭昭都是明目张胆正大光明地吃东西。”
说话的人正是虞准,带领众多族人来此生活的虞家老宗主。此时的他比起初来之时愈发显示出苍老之态,但眼神却依旧清晰,还蕴含着岁月风霜、世事人情打磨出的犀利。虞准老太爷一身白衣,长袍宽袖,绣青松纹束腰带,上系一枚龙纹玉佩,以轻松自然之态坐在大厅主位。
“父亲大人,您与……故人议事结束了?”虞道秦闻言正容问父亲。
“结束了。”虞老太爷的脸上不见了方才逗虞长昭的那种调侃之色,字句斟酌。“之后几日要做些安排,晚些与你细讲。”
虞长曜一直把紧张的神经放在或许要考察课业的父亲与母亲身上,这时才真正环顾大厅内的人群。
祖父虞老太爷坐在上座,身边的两个侧座坐着两名男子,一名为客商装扮,一名为书生装扮,身后站立或围坐的均为男子,衣着简单,身量颀长,看起来倒是如同护院家丁一般。上座左手边的座位上坐着一名婆婆,表情并不自然,看起来倒是忧心忡忡,年龄稍长,穿着打扮和逝去的祖母倒有几分相似。身边端茶伺候的婢女妆容精致,装束极其简单却隐隐显出贵族之气,发鬓侧边别着一支步摇。
青荷纹饰的步摇么?
这支步摇似乎曾经见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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