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人

鱼与人


鱼未瞑目    鱼未死去

鱼虽然失去了生命

但鱼并未死去

鱼睁着眼睛

瞪着世界    看着

人们把她们活活撕吃

剩一副骨架

眼睛仍睁着

鱼被吃了    但未消失

她们把自己留在纸上

留在石上    留在木上

栩栩如生    瞪着那双

永不瞑目的眼睛

望着六月的天空

望着干涸的大地

望着人们不断地

把她们的子女撕吃


杀鱼


其实杀鱼没有过程

过秤(铁钩从下巴穿进嘴里穿出)

刮鳞  剖腹  掏出五脏

挖腮  装袋  付钱

分分钟的事情  鱼始终

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无声惨叫

一直嚎出菜市场嚎进厨房

经过大厨的精心烹饪  鱼

睁着童眸张着笑口摇着尾巴出来

任筷子们剔光一身美肉

每次经过菜市场看到杀鱼

我就想起《契卡》里的屠杀

一条光溜溜的美人鱼进来

枪响  拖出  吊走  冲地

又一条或两条光溜溜进来

枪响  拖出  吊走  冲地

整个时间比杀鱼还短还干净

九十分钟从头杀到尾

我来不及数杀了多少条美人鱼

那些无名的母亲女儿女友妻子

她们死得没有过程


一条小命


一条小命是只蝌蚪

他从卵子中逃离

有人在外面等着

要把它消灭

但是他不知该逃向那里

一条小命是条小鱼

他从羊水中逃离

但是他不知该逃向哪里

一帮凶手把鱼钩

伸进母亲的腹里

一条鱼被钓出

有着小手小脚的娃娃鱼

但是他不是娃娃鱼

一条娃娃鱼被法律保护

一条小命被法律杀戮

一条小命不是命

一条小命只是一个数字

像一分不值钱的硬币

只能作为小鬼的藏品


鱼证


1

一条跳出鱼缸的小鱼

证明  自由即死亡

2

一条跳出鱼缸的小鱼

还证明  自由是因为恐惧

3

哗哗不歇的风雨中

人是一条条乱窜的鱼


一条自主坠亡的小鱼


一条小鱼自主坠落

从一米高的鱼缸里

从她身体三十多倍的高处

落在坚硬的地板砖上

黑暗中什么梦魇

使她惊恐跳出

还是囚困的孤独

她患了忧郁症

清晨我把她捡回鱼缸

她慢慢恢复了生命

现在她欢快地游着

死过一回 不会再自杀

每当我走近鱼缸 她就

直直浮起张口等待投食

我多想把那些自主性坠落的

孩子 一条一条捡回鱼缸里


自杀的小鱼


她从梦里跳出来  我把她

捡回鱼缸  她又活过来

她又从梦里跳出来  我把她

捡回鱼缸  她又活过来

她又从梦里跳出来  我把她

捡回鱼缸  她又活过来

她又从梦里跳出来  我把她

捡回鱼缸  等她活过来

像那些父母等着

自主坠亡的孩子活过来

但他们的小命

比一条小鱼还脆弱

没有一条能捡回

没有一条又活过来

她还会从梦中跳出来

像个孩子又从高楼跳下来

还不知生为何物的梦魇

也不知死为何意的黑夜

她一次一次跳出来

他们一个一个跳下来

鱼的命能捡回

人的命捡不回


失梦


这条第四次深夜跳楼的小鱼

半腌的身子喘了两天又活过来

而另一个孩子又跳了下来

像一条从碎梦中跳出的小鱼

无论高处的高楼或低处的水岸

无论街道河道都是死路一条

没有一双手能把他们捡回去

像捡起这条不知生死的小鱼

小小的鱼缸还装着鱼儿的梦

茫茫天地孩子的梦在哪里

一个一个比天还大的梦

一条一条比鱼还小的命


灾乐

那些湿淋淋的尸体

是风浪抛到岸上的鱼

但近百条命是人不是鱼

龙卷风的喇叭

把他们吹成一个个音符

漫天的冰雹

把他们当成一面面皮鼓

大自然的狂欢和愤怒

其实是一回事

正如人类的战争

正邪都是杀戮

人民都是鱼

国家才是水

正如众生都是鱼

天地才是刀俎

战争的双方

常常这样悬殊

无论人类还是自然的

战鼓和号角总使我恐惧

每次都有一条条命抛在地上

湿淋淋的是祸水和血水

绝对的强势

就是种屠戮

正如这场铺天盖地风雹

人只是一条条小小的鱼

鱼与人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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