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书场听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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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塘河上不行船已有好多年了，每天唤醒这条老街的再不是担夫。导游们摇着小旗，外地来的游客们张大两眼，看着熙熙攘攘人流，花花绿绿店铺，心里头大约不免生疑：这就是江南？

七宝古镇整条街上，有半条街是在卖小吃，什么汤团，油糕，臭豆腐，油炸蟹，烤鱿鱼，卤味扎肉、白切羊肉、一品方糕，一字排开，冒着热气，香味浓郁。江南古镇的油腻，弥温在空气里，甚至于连水面都似乎飘着油花。

蒲汇桥下的七宝茶馆门脸平淡，屋子陈旧昏暗，被日光掀开一角。茶客方桌围坐，面前一把黝黒的紫砂壶，一只白色的小瓷水杯，阔绰些的还摆着两碟瓜子，低头倾谈，一望而知他们都是七宝本地人，大概没有低于六十岁以下的。满屋子嗡嗡的聊天声，听不清，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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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位中年妇女在侍候着。屋里角有一个硕大到顶的老虎灶，作作样子，实际上还是用电水炉在烧水。室内昏暗。老人们都衣着黑灰两色。负责烧水的妇人蓝色圆点的围裙倒是显眼。近里屋门口有一个L型的服务台，由另一妇人守着，见我走近，她似乎有些吃惊。我问，这儿是有评弹吗，她回答，是的，听书在里面，20元一张票。又补一句，含茶水。不好用微信付款，她领我去找对面店家换钱。回到屋里，她递过一张票，嘴一努，示意我取放在矮桌上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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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间迎面是一个亮堂堂的天井，摆两三张桌椅。两面墙墙腰糊着毛边纸抄的诗词和七宝赞语，已是糊了几层，看起来经常有更新。字写得不错，笔实气贯，竟隐隐透露出一些章草和徐生翁的意思。民间写手，或许在技巧章法上尚有缺漏，但一股质朴可爱气也正是专业书家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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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已开讲，一女说书艺人台上自顾说，台下听众稀稀拉拉，也一概是老年人，我隔座的老人似是常客，座位上挂着塑料马夹袋，嗑着瓜子，又伸手去拿桌子剥开的桔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又有一位老人踱着步进来，扶着桌，抖抖嗦嗦坐下。环顾四周，也不知老人们在不在听，一副昏然欲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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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说书艺人，一会儿头朝左，似在对谁语，一会头转过来，似在代谁答。桌上放着一把扇子，一把琵琶。我离开前一样也没见她用上。听了一会儿，我只能听懂少量词，问一旁的老人，她说的什么故事呀，老人笑答，薛平贵，王宝钏，唐朝的。

书场立柱上悬挂一联曰：妙舞翩跹风情无价，艳歌婉转弦索齐鸣。老人，老屋，老故事，照此下去，我看，此联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