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毛没想到音乐老师小熊就这么走了,心里不干不净，不得劲。不得劲一是因为小熊是个漂亮又有个性的小姑娘，招人喜欢，又会唱歌，学校大事小情让小熊出个面，多熊的事都能搞定。二是因为自己没有想到这个倔强任性软硬不吃的小熊竟然是大老板老熊的侄女，自己竟然没有掌握这个绝密信息，活该自己倒霉。三是自己还是见识少疏忽了，小熊软硬不吃的时候就该想到不是小姑娘不懂事这么简单，软硬不吃肯定有软硬不吃的实力。四，也最要紧，老熊是大老板，还是县里老大薛渊民薛书记的老乡，薛书记还暗示过老毛有机会要进步到局里。五，最想不通的事，这个小熊是前一段老田负责招聘过来的，老田老张是比老熊低两届的校友，不像自己跟老熊隔太远，老田老张肯定知道小熊的情况，知道不说，这里头就有事。心里不干不净的老毛坐在办公桌前，把手里的签字笔转来转去，头发也揪掉了一大把，连笑嘻嘻的小柳过来泡茶都懒得搭腔。
平心而论，老毛也喜欢看喜欢听还珠格格，走江湖的时候晚上躺小旅馆床上没事，就靠旅馆里小电视的还珠格格解闷了，演格格的大眼姑娘也好看。
这个事还没有过去,老毛心里还没有干净,又有一个老毛没有想到的腌臜事来了。
万年校长老毛是保安出身，学校经营中有勇有谋智勇双全，治校有方。熊孩子们看到老毛在院子里晃，就想到老毛戴大檐帽拎警棍时威风凛凛的样子，不敢捣蛋，只能缩着脖子好好读书。近几年学校乘着高校教育改革扩招春风，升学率不断飙升，成了方圆百里的名校，很多外地孩子都钻窟窿打洞想来这里读书。僧多粥少，加上学校还在发展经费紧张，每年老毛只安排少量计划生源指标，大部分都是交高价学费的赞助生，学校收入增加了，办事容易了，也大大增加了老师们收入，臭酸的老九们现在也动不动聚到一起喝个小酒夸夸老毛。
入学赞助费依据学生中考分数不等，由此每年学校中考结束录取季，万年校长都玩突然关机失踪突然开机出现的把戏，把高中入学难的噱头做足，气氛营造得比当年地下党接头都紧张刺激。县里头面人物以能给万年传口信、发短信、打电话、写纸条、登堂入室、门口守候、家里骚扰、大门围堵等等分列不同层次。
这天有个瘦刮骨脸佝偻腰满脸堆笑的货经大门围堵后跟踪万年到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向万年做完自我介绍，万年就对他提出的减少学生赞助费的要求不耐烦地予以拒绝。刮骨脸穿一件质地很好但被烟头烧出个小洞的汗衫，笑着给老毛一根根递烟。学生成绩差，又不想多掏钱，老毛懒得接他一直递过来的软中华，并屡屡端茶想礼貌撵人。来人有涵养有气度，不恼不燥，好话说尽软中华一根根递都没有效果后，微微一笑走了。
第二天，刮骨脸带两仨年青人搬两箱康师傅来了，来了也没有声张，直接到后勤把财务封了，说县财政接到举报，说学校财务管理混乱，要查账。查账老毛不怕，依旧踏踏实实玩关机开机的游戏。结果几天后副校长老田急了，说没球法弄，再弄球非弄出大窟窿，赶紧找万年汇报。说学校每天一开门就要运转就要各种开支，至少每天几个食堂要管好几千学生的饭，财务一停好几天可不行，还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万年一听也来不及摆弄手机赶紧一溜小跑到后勤。
可是来人不抽老毛递出的软中华不吃老毛在学校门口安排的酒席，二郎腿敲着，边吸着红旗渠边吸溜康师傅。这下老毛根据多年经验，知道遇到硬茬了。等又过两天，在财务室老毛被训得脑门淌出的冷汗能把操场拖一边，才后悔当时不该用犬科动物的眼光看人，划不来。
不管用什么标准，万年校长都是个合格的校长。学校升学率高，学生也争气，年年有考上清华北大的，效益好老师们满意，再加上老田鼎力相助，老毛的日子不赖。更实惠是语文小柳美术小白偶尔再给老毛撒个娇卖个萌，老毛滋润得光想哼小曲。但是滋润归滋润，哼小曲归哼小曲，遇到刮骨脸查账这种事，老毛也一样气馁，感觉好像多高的心气都能被人开闸放气。查账的事老毛求爷爷告奶奶只差给刮骨脸跪下来，刮骨脸才答应给老毛面子送来三个免费生。
回到办公室刚仰在椅子上，小柳蹑手蹑脚端着茶杯进来了，笑着把杯子推到万年面前。万年抬眼看看小柳，苦笑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感觉和以往喝的不太一样，好喝，回味悠长，层次感丰富，入口的苦涩和喉部的甘爽既清晰又柔和。老毛不由得端着杯子看看茶汤晃晃，浓郁的茶汤如琥珀般在玻璃杯里荡起，满屋茶香。
万年歪头瞅瞅站在桌子前浅浅笑着的小柳，说咋回事？今天的茶怎么这么好喝？在哪弄的好茶？小柳笑笑说，我一个小女子上哪弄好茶？茶就是天天喝的茶，水也是一样的水，不过这几天刚好晚上有时间参加了个茶艺班，学了学才知道泡茶的学问也大得很。信阳毛尖，喝起来要有洗杯、烫杯、评茶、投茶、洗茶、注水、赏茶、品茶、后品等程序，对水温、茶量都有要求，咱们以前就是瞎泡瞎喝，味道当然就差远了。老毛来了兴趣，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对小柳说，快来一遍来一遍，喝个球茶也这么复杂。
小柳转身去隔壁办公室拿来茶叶放到茶几上，说没去茶艺班不知道，现在学茶艺的人真多，好多都认识，好几个都是各单位办公室的秘书啥的，还不是都想给自己老板泡壶好茶？抽刀断水水更流喝酒浇愁愁更愁，喝酒不好，喝茶不一样，茶为草中英一壶解千愁。边说边抬眼笑着看看老毛，说你不郁闷了？何必呢，学校不就是这些破事，有钱有权的都想把学生塞进来，上面多少单位能管咱们，人家放个屁咱这里就得刮沙尘暴，不用生气，看开些。老毛本来一肚子委屈，听小柳形象地说人家有权的放个屁学校就得刮沙尘暴，太形象了，忍不住笑了出声，笑笑说，你这个小柳到底是搞语文的，沙尘暴说得太绝了！小柳走过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说本来就是这回事，说其实他们这些爷哪个怕多掏仨瓜俩枣的学费，他们不还是在乎个面子？说着倒退着走到门口把门碰上，说不急，好茶不怕慢，温水煎慢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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