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几本书,有了一些思考。让我们以古观今,股神都是历史学家。
先从14~17世纪说起。当时的中国是明朝时期,在我们印象中中华民族的没落从此时开始,最终它覆灭于李自成和清军手下。可真实的情况真的如此吗?其实不然。
当时的中国乃至全亚洲才是世界的中心,和我们今天普遍认同的欧美中心论的观点完全不一样。通过这么多本书的横向比对,以及查资料的结果,这已经是当今史学界的共识。之所以我们会觉得当时的世界中心在欧美,他们有大航海,有工业革命,有理性精神,最重要的是有“资本主义”,那是因为“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这都是西方近四五百年强大之后,从历史中刻意提取归纳现象加以美化,强行解释的结果。其实所谓“资本主义”等说法,都是一些后来发明归纳出来的概念,并不是历史本身客观存在的能明确定义的东西。
为什么说当时的中国和全亚洲是世界中心呢?这就要说到当时世界上通用的货币是白银,就类似于我们今天的美元。而当时全世界的白银是疯狂涌入亚洲的。这是因为亚洲生产的商品在当时世界上及具有竞争力,有着巨大的需求。而亚洲流通的白银最终又是大多数流向了中国,因为中国不但能生产大量的丝绸到瓷器到茶叶等我们大家熟知的“奢侈品”,还能生产水银、镍能当时铸币必须的金属。
总之就是好东西特别多,外国人非常需要我的商品,我们不太需要他们的商品。就像乾隆说的“我大天朝什么都有,要你们干嘛?”,这在当时明朝绝不是一句体现闭关锁国封闭思想的自大话语,而是确实如此。多说一句,当时的明朝其实并非我们想的那样闭关锁国,民间繁盛的走私贸易以及强大的朝贡体系就是明朝贸易繁荣的体现。
当时中国繁荣到何种程度呢?按史学家的估计,仅中国一国的白银就占世界白银总产量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二。这都还没算当时包括印度在内的其他西亚,东亚,南亚和东南亚国家。印度的泰姬陵就是那个时代建成的,而所谓的大航海不也是商人们想到亚洲来淘金么?哥伦布不就是为了来印度淘金才阴差阳错发现了新大陆么?
当时是全世界人民到亚洲打工,全世界商人都想和亚洲人尤其是中国人做生意。白银、商品和人口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中国。当时有西非航线,有西非穿越地中海到中国的陆上商线,也有横跨太平洋,乘坐马尼拉帆船穿过马六甲海峡来到中国和印度(传统的丝绸之路没有在其中是因为当时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处于极盛时期,横在西亚和中国之间,商人们过不来)。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入钞国一定是强国么?如今美国对中国就是巨大的逆差,而我们的汉唐宋也都是出钞国,当时国力强盛,到处到各地买舶来品,这不应该是有钱任性的表现么?这就要看到另外一个方面,也就是生产力。按理说这么多白银流入中国,中国国内早就通货膨胀了吧?可是没有,更是因为大量的白银被投入再生产,生产力的提高,导致物价平稳甚至在最初有所下降。这是不是有点像我们今天说的“资本主义”?钱投入生产就叫“资本”,这不是资本主义是什么呢?
当时中国的GDP据估算也是占了全世界的几分之一的。今天中国哪怕是贸易顺差,也不敢说自己GDP世界第一吧?人均GDP就更是不用说。而丝绸瓷器也都是高附加值的商品,这就像今日美国的iphone啊,和今天中国靠低端廉价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参与全球分工的态势完全不同。基于这点说中国是当时的世界老大是完全没问题的。说到这里你就要问为什么中国后来就衰落了呢?别急,我们慢慢说。
白银的不断流入最终会产生什么后果呢?起初白银不断投入生产,生产力不断提高,物价平稳,甚至可能因为生产力提高过快,导致物价下降,。到后来白银流入的速度超过生产力的提升水平,物价飞涨,通货膨胀,再继续发展就是物价过高,最后泡沫破裂,恶性通胀后的恶性通缩,经济危机。
首先书中有写到当时西班牙因为白银过多,导致的财政危机,政府征税困难,货币贬值,物价飞涨,最终国家走向衰败。西班牙是当时是主要的白银出产国,其在南美的殖民地有着丰富的白银资源。西班牙也因此过上了到全世界买买买的任性生活,但是由于他们国内没有生产力与他们的白银产量相匹配,一旦白银无法流出,国内的生产力是不足以满足国内人民旺盛的需求的,那就恶性通货膨胀。这说明当时世界上是有白银的,只是中国的白银已经饱和,没法再流入了。西班牙的现象是不是有点像今天的美国?
另一个现象就是因为当时明朝的税负是极为严苛且日益加重的。这本身又明朝税制以农业税为主,常年有战事的原因。但会不会也是因为和西班牙一样白银太多,不值钱了呢?
这里就要说到汇率,汇率本质还是生产力和产品竞争力的体现。你的产品又多又好又便宜,那么对你国家产品的需求越大,对货币需求也就越大,从而汇率相对其他国家是升值。当时全世界都用白银,没有这个问题,但汇率其实是实质存在的。在中国同样数量的白银能买到更多更好的商品,能换到更多的黄金。汇率显然是高的,钱显然是更值钱的。那么大量的热钱便会涌入中国,投资也好,套汇也罢。这也进一步推升了物价。
对于这种热钱流入的通胀,哪怕是现代国家拥有强大的央行,也不是很有办法,当年人民币一路升值热钱涌入的时候,周小川行长不也是一夜白了头码?大家可以自行对比其上任前和热钱涌入时期头发颜色的变化。更不用说那时候的中央政府了。
消耗过多的货币的方法一是加息,这一来可能引发经济危机,类似于美国两千年的经济危机和日本90年代的经济危机。方法二是投资海外,这就像中国眼下对美国做的,把顺差赚的美元又买美国国债,投资美国。这样既可以缓解国内通胀,还能获得投资收益(这样很亏,我从你那赚的钱又投给你,而投资美国国债的回报率显然也不高,但是没办法,当年美国顺差的时候也是用马歇尔计划,投资日本等方法缓解国内通胀,只不过中国应该想办法增加人民币影响力,这样就可以用人民币投资一些新兴市场的国家,而人民币需求也会增大,汇率提高,在国际上购买力增强,获得更高的新兴市场投资收益,这是强国必经之路,也是“一带一路”的本质,新丝绸之路,几千年了,又轮回了回来,历史就是这么有趣,而美国这样债台高举,消费过度以后也是有问题的,想想上面说的西班牙)。
而当时的中国既没有央行给你加息,也看不上海外的商品,更不会到海外投资,钱也就这样积压在国内了,天朝嘛。
而这些资金一看通胀这么厉害,又得不到控制,钱已经不再值钱,他们是会走的。也就是我们说的资本外流。这本来没什么,资本外流,物价回归正常不就好了?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换成现在,国家可以用央行发动印钞机,注入流动性,暂时缓解资本外流压力,这也是我们这两年看到的中国M1增速快于M2的原因。再者就是资本管制,这也是我们这两年看到的国内的现象,各种换汇限制,打击地下钱庄。而当时没有央行不说,白银也不是纸币,不是你想印就印的。加上当时欧洲和美洲战事,无心贸易,导致白银流入也减少。
那这个时候资本外流导致流动性紧缺,通缩严重,企业破产,生产停滞,泡沫破裂。经济危机也由此而来。这后面还有一层原因也是因为资本主义导致贫富分化,穷人没钱还饱受通胀之苦,政府还疯狂征税,当时明朝都是农业税,基本上征不到富人头上,而富人的需求有限,在外需退潮的情况下,内需的严重不足,也会进一步加剧危机。贫富分化还导致社会矛盾,后来的农民起义大规模涌现与此不无关系。
说了这么多,可以肯定的是,从古至今,经济危机根本的原因还是产能过剩,起因都是流动性的退潮。具体来说就是过多的流动性催生了远超需求的生产,物价与产量齐飞,短期来看经济极为繁荣。一旦流动性退潮,那些泡沫下的需求不复存在,后面等着的便是流动性危机,恶性通缩,企业破产,生产停滞,工人失业。从而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甚至战争。
最后引申几点感悟:
1.我们总是理所应当的接受主流的那些历史观点,其实这些看似理所应当的东西未必那么可靠。西方真的一直就是世界中心吗?明朝时的中国和亚洲真的就那么弱吗?西方所谓的资本主义、理性和冒险精神、先进技术真的是客观存在的是历史实体吗?还是这些都只是后来人强行解释的规律和概念?到底什么是资本主义?如何定义它,如何说你有我没有?中国当时的技术真的落后吗?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2.我们分析历史总是喜欢从人物和制度的角度去理解。什么封建制度害人,哪个皇帝昏庸,实在不行了就骂人太监和女人。有没有想过历史的演进有着更底层的规律?从大周期来看,历史总是轮回的,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不是因为某个皇帝做了某个决定,或者没有哪个太监历史就全然改变了。某个太监和皇帝之所以那么做,可能是当时的环境和条件的必然,选择有限。所以,一个好总统振兴整个国家可能只是运气,一个坏太监毁掉一个王朝可能也只是运气。你当然可以分析人物和制度,那也很重要,只是我想说能不能从经济这种更底层的视角去观察历史呢?毕竟人是环境的产物,这不失为一个更宏观更底层的视角。多个视角总没什么不好。
3.世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全球化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着。我们所以为的国界、民族其实并非我们想的那样牢靠,而是一种很模糊的东西。当时珠三角和东南亚的贸易之密切,相比陕西和甘肃,应该如何划分整体呢?当时中国所谓的世界经济中心其实主要靠长三角,那是不是应该说长三角是世界经济中心呢?而当时中国的经济危机牵连到远在欧洲的西班牙,导致其国家衰败,英国由于不满俄国在亚洲利益,最终牵扯进法德引发一战,美国大萧条导致德国经济危机,英法债务危机,引发二战,08年金融危机导致世界经济的动荡以及后来的欧债危机……世界真的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国界政体民族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想象出来的东西,并没有我们自己为的那样理所当然,而是模糊不清的,靠经济这条命脉紧紧或者松散的连接在一起的。所以看历史不要总是基于国内某个皇帝,某个太监,某个官员,更应该放眼全球,放眼更长时期。
4.历史总是轮回的,每每不同,却次次相似。因此经济也是有周期性的,不要听信什么“这次不一样”而去追逐那每次必将破裂的泡沫。眼下很多人高喊的“房价”永远涨就是人类那致命的线性思维导致的。繁荣的时候一定要时刻想着危机,事异则备变。经济是周期性的,经济是周期性的,经济是周期性的。因为人性是不变的。
5.我们这个时代有央行,有用现代金融知识武装的政府,有各种各样的社会保障和金融设施,我们应该感到庆幸。而央行对经济的调控是十分有必要的,多次经济危机和大萧条的教训告诉我们,人性是有弱点的,完全的自由市场只是幻象,当然,过度的干预也会造成市场失灵,这中间的平衡之难就像民主和自由的平衡一样。这就交给我们英明的中国政府吧,眼下中国政府的经济政策不是最好,也很难有更好了,真的是为生活在这样的国家感到幸福和骄傲。
最后,根据《白银资本》作者贡德法兰克的观点,在这一轮历史的周期中,中国是那个即将崛起的国家,而且这个崛起不会太遥远,我们眼下看到的国内的高速发展,国外影响力越来越大的中国就是这个说法最好的佐证。让我们一起在时代的涨潮中,享受这份幸运与幸福吧。时运永远比个人的努力重要太多。
本文观点参考:
九斗数据统计客训练营2017春训营年第二期
《白银资本》贡德・弗兰克
《白银帝国 : 一部新的中国货币史》徐瑾
《丝绸之路 : 一部全新的世界史》彼得·弗兰科潘
《债务和魔鬼 : 货币、信贷和全球金融体系重建》
《动荡的世界:风险,人性与未来的前景》艾伦•格林斯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