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校园趣事

戴建东


国庆节回到老家,到原先的村小学去转了一圈,发现曾经的学堂,现在改成了居家养老中心,村里80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免费到中心吃饭。校舍依旧,操场依旧,只有四周的梧桐树比小时候长大了许多。

看到昔日的校园里,老人们的欢声笑语响彻空间,和我们小时候在校园嬉闹竟然有几分相似。不由得令人感慨:人生一辈子,也许就是一个岁月轮回的过程,从黄毛小儿到耄耋老人,人人都在岁月长河中游荡,谁都逃脱不了。

这一排排低矮的小平房,就是村小学,当年从小学到初中,汇聚了本村及周边村庄的六七个班级学生,约二三百人。学校的设置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靠西边是校门,然后东头是升旗台,南北两旁是校舍和教工宿舍。校园中间则是操场,学生们课余时间,在操场上嬉闹玩耍,体育课时,操场就成了训练场。

在这里,我们从a、o、e开始,接受了最初的启蒙教育,经历了从红小兵到红卫兵的过程,也感受了文革期间对教育的荒芜,校园内的空间,记录了我少年时期的一切痛苦和欢乐,至今难以忘怀。

记得1971年的9月份,是我上学第一天。这天一大早,母亲给我煮了红鸡蛋,带着写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绿色小挎包,高高兴兴上学去了。当时,我们上学,人人还得要带着一本“毛主席语录”之类的红宝书,有些家庭出生成份高的学生,因为没有小红本,就哭闹着不肯来学校,父母只好东找西借,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用一本红色封皮的工作笔记本代替,这才扭扭捏捏地来到学校。

入学第一课,就是学习上课时的礼节,当年不像现在这样,学生们看到老师进来后齐声喊:“老师好!”而是在老师走进课堂后,大家齐刷刷地站立,人人把红本本虔诚地放在胸前,然后面对讲台上方的毛主席像,恭敬地喊一句:“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然后老师才开始上课。

学校是教育人的场所,政治意识非常强,我们上学时,文革味道还很浓,革命群众、革命精神等字眼非常流行。老师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就五个字:“毛主席万岁!”然后就是“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老师教我们的第一首儿歌就是:“爷爷七岁去讨饭,爸爸七岁去逃荒,今年我也七岁了,高高兴兴把学上。”

以前学校老师奇缺,一个老师往往要兼二三个年级的课程,一个教室里,一排一年级学生,一排二年级学生,一排三年级学生,这种模式称之为“复式班”,老师上课时,先上一个年级的课,再让他们抄写生字,做作业,然后上另一个年级的课。我在小学一年级时,已经隐隐约约间接得到了二三年级的课程,只是以前年幼,不懂事,只觉得新奇,好玩。

以前的老师基本上都是家庭成份较高的地主或富农子女,因为,只有家庭出身富裕的人家,才有机会读书识字,贫下中农家庭大部分都是靠在田里扒食吃,根本没条件读书,基本不识字,也当不了老师,偶尔也有几个下放的知识青年,或者受过部队教育的退伍军人过来当代课老师,但这些代课老师因为收入太低,极不稳定,经常会撂担子走人。

按照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制度,我们的校长就是村里选出的一位农民,既不识字,也不会讲普通话,但他根正苗红,思想积极,公社革委会认为,就是要选这样的人当校长,管管这些个地主、富农成份的“臭老九”。校长平时不在学校,而是在村里敲平安铜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只有开会、学习时,才会在学校出现。

校长虽然是学校领导,但他没文化,所以对老师还是很尊重的,看到老师过来,还点头哈腰,礼让有加,让老师们诚惶诚恐。后来老师们发现,校长是位极好说话的老农,这才松了一口气。校长除了管理老师,还自告奋勇,承担了指挥村民为学校食堂砍柴的任务,校长觉得,到山上砍松树枝,可比在台上讲话轻松多了。

有一次学校开大会,讲得是“农业学大寨”。校长在台上不知讲什么内容,突然想起自己在外在听来的一个段子,就用当地方言念开了:“农业学大寨,老婆按分配,分到幼的既要抱又要背,分到老的还要贴棺材。”结果底下哄堂大笑。校长在台上威喊一声:“不许笑,我说这个段子,是告诉你们,这样的段子,是不能乱传的,要禁止。”结果,第二天,这个段子在村头地角到处传开了,气得大队革委会头头直瞪眼。

为了培养农业接班人,学校还在村北的山上开辟了一块山地,用于学生在劳动课时翻种。每周三下午都是铁定的劳动课,除了下雨,老师都会带着学生到山地上挖地除草,然后种些大豆、蕃薯之类的农作物。

遇上农忙季节,老师会带着学生到生产队里,帮助干些割稻、拔秧之类的活。这时,学生们就像欢跃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上劳动课,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子最开心的日子,毕竟,上山拔草比在课堂背书可有趣多了。

学校的边上,有一口很大的池塘,池塘边长着三棵参天大树,据说已有千年之久。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跳到池塘里洗澡,或者在塘边摸田螺和小虾。也许是为了学校纪律,也许是出于安全考虑,老师是严禁学生下塘洗澡的。

但禁令远远抵挡不了诱惑,往往老师一转身,学生们就跳进池塘游泳了。实在没办法的老师只好拎着塘边的短裤到家长处告状,而我们这群光屁股臭小子则躲在池塘中央不敢上岸,直到天黑了才悄悄躲回家,之后免不了受到父母一顿“柳条伺侯”。

当时,课本教育都是带着浓厚政治色彩的,语文课上,大多数都是语录类文章,从“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到“学习张思德”,清一色都是革命传统教育类课文,通过语文学习,我们认识了黄继光、邱少云、杨根思等英雄人物,也知道了黄世仁、刘文彩、周扒皮等反面人物,学生们基本上都爱憎分明,对英雄人物表现出无限崇敬,对反面人物则显现鄙视眼神。

语文是这样的类型,数学也差不多,当时叫算术,算术应用题也是带有政治色彩的。比如:

贫农张大伯租种了地主赵老财家的五亩地,每亩地每年要交租500斤,问,张老伯一年被地主赵老财剥削了多少斤粮食?要不就是这样:工人在零下15摄氏度的室外劳动,资本家在零上15摄氏度的室内休息,问,工人和资本家的温差相差多少?

算术教学,反映了当时这个年代教育导向的明显阶级性。

记得有一次,老师在算术教学中,刚好教到四舍五入这一章节,为了加深学生对四舍五入的理解,于是他在教室里自编了这样一道题:

小明到供销社买煤油,当时煤油0.24元一斤,火柴4分钱一盒。小明只带了0.24元钱,但他却买到了一斤煤油和一盒火柴。问,小明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诡秘的算术题让我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去偷,去抢,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正常途径又觉得完全不现实。

后来,老师点题说,小明每次去买一两煤油,0.24分,按照小数点之后四舍五入原则,他只花了2分钱,连买十次,就只花两毛钱,多下4分钱,刚好买一盒火柴。按理,这道题运用四舍五入方式计算也没有逻辑上的错误,问题错就错在导向上。

事后有人向学校领导报告说,老师在教学生用投机取巧的办法,到供销社揩公家的油,这是典型的挖社会主义墙脚,是宣传资产阶级占小便宜思想的体现。这下事情闹大了,从大队到公社,连连好几拨人来查证此事,幸好这个老师家庭出身贫农,没有历史问题,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课堂教育是这样,课外娱乐也差不多,当时学生们的游戏,都带有阶级成份。用一张纸折叠成四个角的纸套,每个纸套上分别写上地主、富农、反革命、解放军等字样,然后套在手上,用手指活动来变幻纸套,再让人猜选哪一个手指,如果猜到“地富反”之类的,就代表输了。当时,小学生中非常流行这个游戏。

大型游戏则就是“解放军”“日本佬”这一类型,类似于官兵抓强盗,一般分成两拔人马,一拔代表好人“解放军”,一拔代表坏人“日本佬”,然后开始“解放军”追打“日本佬”,最终打败了“日本佬”。整个游戏场面宏大,可以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参与。

这种游戏也似乎带有政治色彩,贫下中农、大队干部子女,理所当然是扮演“解放军”的角色,而村里地主富农的子女,只能当“日本佬”了。因为,他们没有资格扮演“解放军”,否则就有混入革命队伍的“嫌疑”。在物质生活、精神生活都相当匮泛的年代,这类游戏从小学伴随我到初中整个少年时代。

岁月沧桑,许多往事都在记忆的长河是渐渐模糊了,但小学校园里发生的一切,却历历在目,这也许是人们怀旧心理作用,记住了童年时期最难忘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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