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看完东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献身》,随着尾声那句“石神继续嘶吼,仿佛正呕出他的灵魂”,我合上书本,如针扎一般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在收紧,望着天花板发呆。
是多深沉的爱,让石神愿意为失手杀死前夫的靖子毁尸灭迹,并伪造线索引导警方进入侦破的误区,甚至到最后隐瞒不住,甘愿将杀人的罪名自己承担。
这种极端又偏执的爱,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甚至可以归结为一种病态的痴。因为我们所谓的情爱,大都是“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但并非生活全部。”
可对于石神来说,靖子就是他的全部,他前半生因父母牵绊、受现实禁锢,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成为了一个于周遭世界毫无存在感的数学老师,生活无望、浑浑噩噩。然而美丽的靖子走进了他的视线、点亮了他的生活。正如东野先生另一本小说《白夜行》中所说: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
石神的生活就是黑夜,而靖子就是照进他生活的那份光,那份为之放弃生命也在所不辞的光。
石神爱靖子,却又羞于与她多说一句话,楼梯里的巧遇都会让他感到呼吸急促,每天早晨去她工作的便利店买饭,是一天当中最幸福祥和的时光。他就像一个丑陋的影子一般,不求回报地守护在靖子身边,这种情爱隐忍厚重,却又无私无价。
我们中的很多人,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像石神一样,面对心爱之人往往手足无措、不敢正视,相处片刻便觉紧张拘谨,分开之后又觉黯然失落,表面是无关紧要,实际却被他(她)的一颦一笑牵动每个神经。
当你看到这段话,脑海里第一个显现的是谁?那估计就是你情爱投射最真实的对象。
这无关于物质基础和道德禁锢,是最原始的反应,是潜意识的内心悸动。
东野先生一定窥探过人性最幽深的一面,才能写出如此隐忍克制的情爱,稀有、难得、却又事实存在,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在金庸先生的作品中,也遇到过与之类似的情爱,那便是深爱胡斐的程灵素。她在心中早已将胡斐看作生命的全部,却又在貌美的袁紫衣面前自惭形秽。
她爱他懂他,能看透他的所思所想,知道胡斐钟情于袁紫衣,万般无奈,唯有选择默然相陪到梦醒时分。直到胡斐提出结拜为兄妹时,一向深藏不露、从容淡定的她,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言语行动之中,突然间微带狂态。”
淡淡一笔,真真叫人心碎。
程灵素的一句“我默默的陪在你身旁,陪你欢笑,陪你伤心,已经足够”道出了情爱的执着、情爱的无奈,却也道出了情爱的无怨无悔。
最后她牺牲生命医治胡斐,只求换得他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奔向爱的彼岸”,至死也未将心中爱意吐露半分,隐而不鸣、克而不发。
这种隐忍的爱,才是世间至情至真之爱。
少年时代,读到此处便总为程灵素抱不平,因为那时候对于感情的理解就是:喜欢就要去争取。
彼时的少男少女们总喜欢写些“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之类的词句,生怕心中的爱意表达不够,若是对方未能回报以相匹配的感情,便嚎啕痛哭,不是跳楼就是割腕,以自己认为最酷的方法折磨自己、惩罚别人。
而后经历得多了,终于明白那句话:
喜欢就会放肆,但爱才会克制。
我们总是以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去爱别人,做我们自己想做的、自以为对的事情来对他(她)好,这种一厢情愿实际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爱对方,却从未考虑对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向往的是什么?
真正的情爱,应该是站在对方的角度去爱对方,揣测对方内心最需要的是什么。如果自己的爱意并不能带给对方幸福,那便充当一个摆渡人的角色:选择隐忍、陪伴,当然还有,牺牲。
在《嫌疑人X的献身》中,石神认识到靖子其实更钟情于成熟稳重的工藤先生,她对自己的感情,恐怕只是三分感激、七分畏惧。在这种情况下,却依然选择替靖子承担杀人的罪名,并留下了这样的留言:
工藤邦明先生是个诚实可靠的人。和他结婚,你和美里获得幸福的几率较高。把我完全忘记,不要有任何负罪感。如果你过得不幸福,我所做的一切才是徒劳。
即便靖子最终选择自首与他一起承担罪责,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欣慰于靖子对他的情义,而是懊恼于靖子毁掉了她自己的后半生,撕心裂肺、让人动容。这种隐忍的牺牲方式,实际蕴藏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爱。
原来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肉体,也不需要灵魂共鸣,竟然还有第三种方式:那便是尽全力护他(她)过上最向往的生活。
现实的凄风苦雨,造成了我们的诸般无奈。有时候,看着对方能过得更好,也是一种没有选择的选择。
毕竟,喜欢就会放肆,但爱才会克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