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苏陌是我大学宿舍长。
苏陌有病,挨床就着,着了就说梦话,更恐怖的是十之八九都梦游。
苏陌小学的时候,上数学课,忍不住打了瞌睡,结果就是梦游出去买了个西瓜招呼大家吃,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梦游,生生把数学课上成了下课。
大学舍友半夜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苏陌蹭的一下坐起来,敬着礼,高升大喊,领导好。自此以后舍友再也不敢半夜去厕所,干脆买了个便盆放宿舍。
关于苏陌梦游的糗事就是一本一千零一夜。
因为这样,苏陌二十几年一直没睡过好觉。也因为这样,每天下午只要没课,苏陌一般都会在宿舍补觉,我们几个为了让她好好休息,当然也是为了我们的小心脏免受惊吓,都会悄悄把门带上,远离宿舍,远离苏陌。
02
一天,上午微积分老师临时有事,把课调到了下午。苏陌因为没来得及补觉,一个劲儿的对着桌子磕头,我们一个没看住,她就睡着了,又一个没看住,这家伙居然站起来就往外走。综合她之前的表现,果然,她梦游了。
眼看老师就要骂她,我不得已说出了她梦游的事,在大家的惊恐之下,老师把鼻梁上的眼镜触了触,示意我跟着她,免得出啥事。
我静静的跟在苏陌后面,小心翼翼。出了教室,苏陌朝楼上走去,我正担心她万一闯进别人教室该怎么应对的时候,苏陌在体育部的办公室门口停下,没有犹豫的推门就进去了。我吓得赶紧往里跑,正准备解释,可是眼前的一幕,真是,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办公室里,只有苏陌和体育部部长齐阳,苏陌正一脸甜腻的挎着齐阳的胳膊撒娇,齐阳明显傻了。还好我反应迅速:齐阳,齐阳,别说话,她在梦游。看着齐阳一脸“哦,知道了”的表情,我才淡定下来,这丫头简直丢死人了。
此事件以后,苏陌又梦游找了齐阳两次。
直到第四次,苏陌说:你知道我是假装梦游来找你的吧?
齐阳说:那你知道我是假装不知道的吧?
苏陌和齐阳在一起了。
03
苏陌和齐阳在一起以后,两人最大的娱乐是逛夜市,因为白天的苏陌要补觉。
下午六点,齐阳打电话给苏陌:走吧,该去逛夜市了。
苏陌:哦。
一个小时以后,齐阳打电话:你不会还在睡觉吧?
苏陌猛地坐起来,捂着听筒使劲清了清嗓子:怎么会,正收拾呢。
齐阳无奈的叹口气,说:行了,别骗我了,你下来吧,买了你最爱吃的京酱肉丝和灌汤包,吃完晚饭再睡。
苏陌连睡衣都没换,哧溜从床上爬起,跟梅超风一样蹿下楼去,抱着齐阳一顿猛亲,把宿管大妈吓了一跳,哪来的要饭的。
04
没有认识齐阳之前,苏陌的日常就是上课、睡觉。
和齐阳一起之后,就变成了上课、睡觉、被齐阳陪。苏陌很内疚,尽量多陪齐阳。
两人在一起的第一年,约好一起跨年。他们在市中心和数不清的人们一起看着倒计时的牌子欢呼,可是,苏陌那天下午就一直陪着齐阳,实在太困了,在倒计时只有十分钟的时候,趴在齐阳肩膀上睡着了。然后,她不出所料又梦游了。
只见苏陌朝一对情侣走过去,齐阳不敢说话,默默地跟着她。苏陌指着男生说:你女朋友不错哦,跟我一样漂亮。女孩子不好意思的笑了,正准备道谢,又听见苏陌说:可是你啊,跟我男朋友比起来可差远了。男生急了,正准备怼她,齐阳把男生拉到一边:不好意思,她说的话别介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男生留下一句有病,拉着女朋友走了。
当苏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的凌晨一点钟了,苏陌内疚到不行,不停地道歉。齐阳说,没事啦,你在身边就算陪伴了啊。只字未提她梦游出糗的事情。
我很羡慕湘琴,不是因为直树有多爱她,而是无论她怎样,直树都从来不嫌弃,所以我也羡慕苏陌,因为她也有不嫌弃她的齐阳。
05
两人就这样甜蜜的过完了大学生活。
大学毕业后,,苏陌和齐阳一起来到心心念念的皇城根底下打拼,路过HZ,齐阳摸着苏陌的头:“小陌,我一定会进HZ的 ,然后赚好多钱,带你到处玩,好不好?”苏陌一脸幸福的点着头。
很快,齐阳的心愿成功了,收到HZ录取电话的那天,齐阳和苏陌高兴地抱在一起又跳又笑,像两个傻子一样。晚上两人一起幻想着即将到来的一切美好,幸福地睡着了。
苏陌不知道,齐阳为了能让她安心睡个好觉,不管多晚,都会等着她安然入睡,自己才睡,而且每次都会抱着她,这样只要她有任何动静,自己都能第一时间感觉到。可是齐阳从来不觉得辛苦和厌烦,苏陌好,齐阳才好。
为了可以给苏陌更好的生活,齐阳很努力,甚至拼命,所以工作异常繁忙,经常加班。于是为了不让苏陌犯困睡着,齐阳让苏陌半个小时打一次电话,来确保自己是醒着的。如果加班超过11点,齐阳会提前让苏陌来公司,齐阳觉得,只有苏陌在身边,自己才能真正安心。
一天,齐阳加班回来,实在太累,抱着苏陌倒头睡下。因为实在太累太累,竟没感觉到苏陌起身,半夜起来看到空了的怀抱,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到客厅看见开着的门,顿时感觉不对。顾不得穿鞋就往外跑,又不敢打电话怕惊到苏陌,沿街找啊找,终于在一家麻辣烫店外看见了苏陌,她正在与旁边的流浪狗自说自话,看见苏陌温柔的眼神,齐阳才放心。
这件事情以后,齐阳把家里的门窗全部加固,还在防盗门里另外安了一个故意不让苏陌可以打开的锁。
苏陌还是经常会梦游,她很难过,不是难过自己的梦游症,是难过因为自己的病症让本就辛苦的齐阳更辛苦。
苏陌越来越难过,脾气就越来越暴躁。
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齐阳去锁门,看见齐阳锁最后一道门的时候,苏陌爆发了。
你锁这道锁为的是什么?你把我当什么,精神病患者吗?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犯人,每天晚上被你看管着,这到底算什么?
齐阳被苏陌突如其来的爆发惊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愣愣的站在那,过了一会儿,齐阳把最后一道锁放下了,对苏陌说:小陌,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会对你造成这样的伤害,我不锁了,以后都不锁了。
苏陌抱着齐阳大哭,她多希望齐阳可以对自己吼两句,把自己吼得清醒过来,自己究竟有什么理由冲齐阳发火呢。
那天开始,齐阳很少进入深度睡眠,只要苏陌一动,齐阳便会惊醒,当然,这一切还要做到不让苏陌知道。
可是,苏陌怎么会不知道。慢慢的,苏陌想开了,自己难过什么呢,这么多年的毛病了,医生都看不好了,干嘛要难为齐阳呢,不管自己怎样,齐阳在身边就好。于是苏陌不再难过,和齐阳回到了原来的生活。
为了让自己的生活丰富一些,也为了让齐阳少担心自己一点,苏陌开始学习做菜。
做菜真的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要做到味道好,还要做到卖相好是很不容易的,这样就会花费很多的时间,可是想到齐阳一下班就可以吃到自己亲手做的菜,就好开心,再说时间越多,就越不容易犯困啊,这样一想苏陌更开心了。
苏陌学会的第一道菜是西红柿炒鸡蛋,别人家的这道菜都是红黄配,可是苏陌的却是黑红黄配,至于为什么黑,应该不难想象吧。
可是那天的齐阳还是很开心很满足的吃完了一整盘,没有一句怨言,看着面前的齐阳,苏陌哭了,真的,这辈子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06
HZ的面试间,考官职业化的问完相关问题,一脸疑惑的将目光落在苏陌的腕表上。
眼前的人,一身黑白相间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妆容清新淡雅,可是腕表表带已经脱落的没有颜色,表针也已经不再走动,显得格格不入,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你不觉得这块表与你的整体不搭吗,为什么不换一块新的?苏陌很显然没有想到考官会问手表的问题,愣了一下,笑着说,这是我男朋友送的第一份礼物哦。
望着手表,苏陌想起很久之前和齐阳的谈话:齐阳,不然我也去HZ工作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工作也能安心一点,你说呢?
如果因为你喜欢HZ,我不反对,可是如果是因为我,我不同意。
苏陌知道齐阳太了解自己了,自己根本不喜欢CBD这种地方。
当时的苏陌在一家小型报社工作,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她自小喜欢书香,喜欢徜徉在书海里,喜欢写写东西听听歌的生活。每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报社的时候,都感觉世界是那么的美好。所以齐阳怎么可能让苏陌为了自己放弃梦想的生活呢。
可是苏陌想,齐阳,我不喜欢HZ,可我喜欢你啊。
苏陌走出面试间,迫不及待得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齐阳,我被录取了哦。没过几秒钟,包包里响起了震动声:齐阳,我被录取了哦。刚刚发送的短信在另一只手上震动,苏陌努力压抑着哭声,抚着破败不堪的腕表,不断重复短信的内容。
时间停在一年前。
难得的周末,齐阳要加班,怕吵醒难得可以深度睡眠的苏陌,蹑手蹑脚的收拾好一切,算了一下时间,在自己工作完成之前,苏陌是不会醒的,留了字条,又确定了门窗之后,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然而,前几天买的快递来送货,吵醒了苏陌,签收快递以后,苏陌接着回去睡觉,再然后,梦游了。
她开始起床收拾,进入厨房做菜,一边做一边说:今天上班要给齐阳一个惊喜,做一份爱心便当给他送去。
于是做好饭菜,便出了门。站牌等公交的时候,齐阳正好刚刚下公交,看到对面的苏陌,吃了一惊,叫了半天也没有回应,立马感觉是在梦游,没顾红灯便向对面跑去,正好追上了刚上公交的苏陌。看见苏陌手里的便当,齐阳一阵暖心。
可是世事总是无常,公交到第三站的时候,突然有人站起来抢劫,正好对着苏陌。心系苏陌的齐阳,与歹徒开始了争执,不料被歹徒一刀捅在要害,当场毙命。
苏陌处理齐阳的后事,三天三夜没有睡觉。处理完以后回到家,那天齐阳留的字条还在床头柜上:小陌,我很快回来。苏陌好想跟齐阳说对不起,都是因为自己,可是齐阳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整理齐阳的东西时,苏陌发现衣柜最角落的西装里有一个礼物盒,盒子里,苏陌手上的腕表安静的躺在盒子的丝绒布上,下面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苏陌,我爱你,我们永远不分离。
苏陌再也忍不住,一直哭,一直哭,哭累了,睡着了。醒来以后,苏陌再也没有梦过游。
苏陌进入HZ,开始经历齐阳之前的生活,努力甚至拼命工作。身边的人劝她要赶紧走出来,不能沉浸在过去,人生要向前看。
可是什么才是向前看,前方又没有你,我为什么要向前看,如果向前看的代价是忘了你,那我宁愿永远停滞不前。
每个人的世界里,总会有那么一段回忆,或喜或悲,安静的躺在心底最深处,占据着最大的角落,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苏陌缓缓地走进厨房,默默地打开冰箱,做了一顿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爱心便当,默默地拿起筷子,微微一笑,说出那句还未说出口的话:齐阳,我做的便当,很好吃哦。